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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吧嗒吧嗒吧嗒 ...

  •   五日后。

      这天大清早,黑衣卫来报,说贺敬之似乎要走了,军队正在拔营。
      夏知之便没去城里,果然没等多会儿,初夏来找:“先生让你过去。”

      一行人快马抵达,长留先生就站在官道旁,离军营还有些距离。许是数天强行重续断脉,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不过考虑到沈山南连续被“种”十来天,药泥好像源源不断没个尽头,先生的威慑力还是十足的。

      “您要走了么?”夏知之下了马凑过去眼巴巴问,活似要目送老父亲远去:“之后会去哪里?”
      长留先生摸了摸少爷的头,眉眼间温柔极了。少爷显然是被这温情感动到,站在旁边的三个却半点没觉得——远远候着的贺敬之的暗卫们甚至在想,先生在干什么,是喜欢这个小公子吗,先生要是想摘了他的脑壳带走,他们是拦还是不拦?

      “说不准,等定下了再与你联系,”夏长留笑道:“我听说你自己做了个小玩意,给你留些东西。”
      夏知之有些心虚,顺着他目光看去,却是个半人高的大箱子。
      夏长留道:“有点重,你让沈山——”

      他随意瞥了一眼沈山南,却就此定住了,似乎有些意外。
      仔细看了几眼,忽然对夏知之道:“去看看,若是有不认识的,让春末教你。”

      夏知之应下,春末收到长留先生的示意,将他带到一旁稍远的地方,说是要把箱子里的东西摊出来。
      夏长留这才转向沈山南,沈山南径直上前抬起手,像是知道要做什么似的。

      夏长留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看样子倒是不需要我提醒。”
      话这么说,他还是敛袖搭脉。片刻后面上的笑意渐渐隐去,收回手:“脉象虽还摸不出,不过你身体里的蛊反应不对,是感觉到了?”
      沈山南点头。

      夏长留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我看你气息不对,是排斥的厉害?”
      沈山南“恩”了声:“无妨。”
      “你想帮着压制蛊虫,就必须静休,莫要再逞强,”夏长留轻声道:“现在还只是初期,往后排斥只会越来越严重。参阐门的仇家已灭去大半,有无忧王出面帮你,即便剩下一些,也还有沈水北.......他们都可以,但你没时间了,知道吗?”
      沈山南眯了眯眼,点头。

      夏长留似乎想说什么,犹豫片刻,又咽下去了。
      其实沈山南如果愿意放弃,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但是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这小子,固执又纯粹,撞破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气氛瞬间有些凝滞,初夏听出了什么,却也没敢多言。
      “我救不了你,不过半年后我会回来,”夏长留看着不远处蹲着数机关的两个人,最终只道:“希望你还活着。”

      .......

      目送大军离开,夏知之拽着箱子绑带静静站着,许久没有动。
      沈山南以为他是不舍,在背后轻轻拽了一下他的小辫子,照常换来少爷嗷一嗓子,却嗷的蔫了吧唧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光看背影,少爷肩膀都耷拉下去,毛毛躁躁的小辫子也蔫蔫的。
      他抹了把眼睛,才回头。

      沈山南有些莫名,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要难过,但是考虑到少爷一直都是这么情感充沛的,自己正好又难以理解这种常人的情感,便也没有多想。
      好在除了红红的眉头,夏知之也没有表现出其他异常,回头还龇牙给南南笑了一下,不过笑得挺勉强,不太好看。
      于是沈山南单手挤脸,把他的笑挤回去了。

      “肥家了!”夏知之被捏着脸口齿不清,看上去气鼓鼓的:“回家回家回家回家——”
      他像念紧箍咒一样念叨,沈山南将箱子留给黑衣卫,自己拎起他回去。

      不知是不是白天憋了一口气,晚上少爷特别能折腾,被翻红浪,一直到东方既白。
      明明沈山南才是内力深厚,却硬被耗到意识昏沉,加上熟悉的气息围绕在身边,擦药时便迷迷糊糊睡过去。

      夏知之给他安顿好后天都亮了。他没有回床上睡觉,反而站在床边,轻抚沈山南的头发,看见眉间鲜艳的红痣,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亲。
      温热的呼吸拂在脸上,沈山南睫毛微颤,似乎要醒来,又被少爷轻拍着被子哄睡过去。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呆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拽过衣服出门。
      出门迎面就是刺目的朝阳,许是因为消耗较大,他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眉头罕见的皱着,乍一看,竟透露出些许严厉。

      三两下套上衣服,随手接过黑衣卫递来的大麾,低声吩咐:“背马。”
      黑衣卫微惊,先应下让人准备去,西凉才问:“您要出去吗?”
      夏知之示意他噤声,走出了院子才道:“恩。”

      西凉不由自主的瞥了眼院内:“您是要去哪?”
      还特意挑这个时候,是想干什么去啊!而且你会骑马吗?

      夏知之蹙眉,他其实没有表现出的那样连马背都爬不上去,找匹温顺的马,小跑应当还是可以的。只不过这个天气,道上恐怕会结冰,跑起来太危险了。
      “你带我,”他没有犹豫太久,便道:“去追无忧王的队伍。”

      西凉还想说什么,他突然暴躁起来:“不要废话!”
      西凉顿时心里一凛,立刻抛开所有犹豫,利落领命:“是!”

      武林盟有备马,止凉山庄也送来不止一匹好马,西凉带着他一路疾驰。
      好在大军刚走半日,贺敬之自己又在装病,走的并不远。

      大约跑了一个半时辰,便看见那一片帐篷。夏知之与同骑马的数名黑衣卫被拦下,直接报了名字,求见长留先生。
      通传没一会儿,便有兵官带他们进去。

      贺敬之手下纪律严明,整个营内几乎没有太大的嘈杂声。他们准备在此地分散行进,似乎正在分配人手,看管那些暂时被收押了的、说是与域外邪教勾结的江湖人士。

      不过夏知之没心思观察这些,径直穿过帐篷群。他的双颊被吹得通红,此刻却没人还有心情疼惜这张精致的脸——
      彻夜未眠和数个小时的寒风奔波,几乎是少爷最狼狈、也是面色最难看的时候,春末等在帐前,瞧见都被唬了一跳,干巴巴招呼一声,愣是没能多说两句话。

      夏知之也像没瞧见这个人似的,半点回应也无,直接掀开帐帘。
      长留先生的帐篷意料之中的非常暖和。
      先生接到通传,似乎已做好准备,此刻再一扫他的脸色,顿时明白了什么。

      夏知之没说话,让黑衣卫和春末都退下,自己坐到桌旁。
      长留先生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温和道:“润润嗓子,别急。”
      夏知之看着他,又看了看茶杯,始终紧绷的脸有瞬间垮塌。

      杯身很热,温暖了冰凉的手,也温暖了紧绷说不出话的喉咙。
      先生坐在他对面,垂眸低啜,夏知之囫囵吞几口,忍不住问:“你们昨天,你和南南昨天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时间不多了......”
      夏长留早有预料,听见这话并没有太吃惊,反而看着漂浮不定的茶叶,良久后才道:“听见了?其实你不必知道。”

      夏知之眼睛瞬间红了,指尖攥着茶杯泛起死白,下颌线紧绷。
      他似乎被这句话刺激到,猛地站起,几乎克制不住:“我还不必知道?!那是我的伴侣,我的——他都要死了!我不知道!我不必知道?!”

      这声音来的太过突然,腿边凳子被他踢倒,发出嘭地巨响,令人心里一颤。
      少爷从没有如此暴躁过,声音在帐篷里回荡,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死寂。
      他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自己沉重又失去规律的心跳。

      他紧紧盯着、甚至可以说是瞪着夏长留,然而夏长留默然的喝着茶,数秒后掀起眼皮,淡淡反问:“所以?”
      夏知之对他对视,喃喃重复:“所、以?”
      夏长留:“你知道他要死了,所以我救不了他,你可以吗?你也不可以。”
      “无俦蛊无解,没人能救他,”先生的声音近乎冷酷,是夏知之从没面对过的严寒:“所以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救不了?有什么用呢?
      夏知之站在原地,像是一个被冻住的雕像,寒气后知后觉的从皮肤、从毛孔、从心底深处源源不断的蔓延出来。
      他从昨天开始就知道自己明明听见了,但是心里一直不能承认,此刻甚至有种荒谬、失真的感觉,像做梦一样。脚踩在云端,身体是轻飘飘眩晕的,心却一直在往下坠,逐渐坠入严寒。
      琥珀色的眼睛微微颤动,像是即将从内里裂开的琉璃,夏长留在其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却宁愿其中没有自己的影子——

      “你既然都听见了,何必再追来。”夏长留轻声道。
      夏知之的声音都很沙哑,带着一丝压制不住的水气,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依旧是喃喃的、带着乞求的:“我来......我想求您......”

      “可是我没有办法。”夏长留闭了闭眼,不再与他对视:“沈山南七年前就应该死了,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他自己从老天爷那儿抢来的。”
      “不是靠我,也不是靠其他任何人。小少爷,可是人与天挣命,总也有尽头。”

      一滴眼泪蓦然从早已赤红的眼睛里掉出来,脸颊太冷,以至于半点没有挽留住,吧嗒一声,砸在桌面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吧嗒吧嗒吧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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