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界都在等我爹逼我自杀》今様

2、二

　　去西天这二十余万里的路，就在木吒的疑神疑鬼中被压缩成了一瞬，直到站在大雷音寺门口，他还是恍恍惚惚的，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到了。

　　敖玉正盘在华表柱上闭目养神，忽而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他睁开眼睛，便看到下方站着一名黑衣银甲的男子，五官英俊非凡，一枚发冠束起了一半长发，其余披散在肩头，背后插/着吴钩双剑，整个人显得格外英挺。

　　“木吒？”敖玉又惊又喜，“你怎么在这里？”

　　木吒道：“我爹让我来接你去天王府，连你也不知道是为何？真是怪事。”

　　“去了就知道了。”敖玉说着，将盘绕在华表柱上的身体舒展开，一条体态矫健的白龙清啸一声，向空中飞去，徐徐落下之时，一道白光闪过，他化为了一名头戴白玉冠、身着白缎衣的年轻男子。

　　“你等着，待我去向佛祖禀报一声，休个年假，就同你去天王府。”敖玉说着，没给木吒留回答的时间，一转眼就不见了。

　　“……”
　　木吒原本还想着，自己这样没由头地过来接人，会遭到拒绝，可没想到敖玉倒是爽快。这样一来，天王府他就没理由不去了。

　　大雷音寺外，不知道哪个闲出毛病来的神仙养了一只鸟，浑身黑毛，足足有一条狗那么大，站在树上，几乎能把树枝压弯。

　　那鸟见了他，吱哇叫道：“木吒！木吒！木吒！”
　　木吒觉得新奇，道：“你认得我？”

　　“可不嘛！”鸟说，“现在你可是天庭里的焦点人物！大家都在讨论你！说……”

　　木吒用膝盖想也知道这鸟要说什么，面色一沉，立刻飞身上去捂住了它的嘴巴：“我知道了。”
　　说实话，现在不光是天庭，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李天王是不是有此类爱好了。

　　那鸟“唔唔嗷嗷”叫了一会儿，在木吒终于放手的时候，憋足劲儿大吼一声：“——说你要完球啦！”

　　木吒：“……”
　　什么臭鸟，还非得说完！

　　“木吒，我们走吧。”敖玉从大雷音寺里走出来，看见了那鸟，训道，“快回去，又四处乱跑，乱说什么话没有？”

　　那鸟捂着嘴巴摇摇头，一溜烟跑了。

　　木吒和敖玉并肩而行：“敖玉，这是什么鸟？”
　　“乌鸦。”敖玉道。

　　木吒顿觉脑门上落下三根黑线，还有只巨大的什么鸟呱呱从头顶飞过。
　　“长得……不太像啊。”

　　“是巨灵乌鸦。”敖玉道，“佛祖见它生得可爱，将它养在身边，不过它嘴巴开过光，比一般的乌鸦嘴还灵，通常我们都不准它擅自说话，若它违背规矩，就会挨罚。”

　　木吒道：“它方才说……”
　　“说什么？”

　　“没什么。”木吒想了一想，没风没影的事儿，还是不跟一只鸟追究了。

　　从西天大雷音寺到接近南海的天王府，这一路上要经过几个著名景点，诸如通天河、火焰山和墟海鬼域。

　　前几个在民间的各式话本里被说得透透的了，通关秘籍连普通百姓都知道，自然难不倒木吒和敖玉。

　　他们顺利通过之后，就面临着墟海鬼域。

　　这是一片像海不像海，像沙漠又不像沙漠的地方，初看一眼，只见四下都是广袤无垠的黑沙，随风流动，可再看一眼，那黑沙又成了一片诡异莫测的黑水，偶尔泛起巨大白沫。

　　有一只大鹏鸟展翅从墟海鬼域上经过，原本飞得好好的，突然整只鸟笔直地坠入了黑沙之中，瞬间就被吞了进去，鬼域里瞬时传出了无数妖魔的怪笑。

　　木吒心中正将李天王翻来覆去地琢磨着，压根没留神听敖玉说了什么，只顾往鬼蜮上空闯，到了半空，感到一阵巨大的吸力，他运足法力，拔剑向下挥去，黑沙分海一般向两边散去。感到束缚着自己的那道力量消失，木吒回身道：“敖玉，过来，我护送你过去！”

　　话音未落，黑沙里猛地蹿出一条黑影，木吒悬停在半空中，又在对敖玉说话，反应不及，就要被它一口吞下！

　　就在这时，一柄银色的长剑横在了木吒身前，那东西张大了嘴巴一口咬下，就将那银剑和持剑人都吞了进去！木吒被一股劲力送到了鬼域的岸边，他大叫道：“敖玉！！”

　　那黑影捕到了猎物，心满意足地要往水里去，木吒急忙飞至空中，浑铁棍一扫，将它整个捞到了空中，与此同时，它腹中白光一闪，敖玉破腹而出，在木吒下坠之时，一把捞过他，两人一齐飞过了鬼域。

　　“方才好险，多亏敖玉你出手相助，让我看看，受伤没有？”木吒上前要掀敖玉的衣服，被后者很不自然地避过了。

　　敖玉轻咳了一声：“没事。”

　　相较于一般男子，敖玉生得要秀美一些，大约性格也含蓄，木吒这样想着，将爪子收了回来：“没事就好。我方才……在想事情，走神了。”

　　才让那鬼域妖魔有可乘之机。

　　“想什么？”
　　“呃……”木吒想了想道，“你在大雷音寺，听没听到过有关我父亲的传言？”

　　敖玉眯着眼，似是在回想：“嗯……前段时间大鹏金翅鸟好像参加了一个天庭赌/局……”
　　木吒道：“赌什么？”

　　赌你会怎么自杀、什么时候自杀、用什么理由，多了去了，敖玉心道，面上不动声色：“很无聊的事情。”

　　“哎，我知道你顾及我的心情不肯说，我也差不多知道。”木吒道，“我就是在想，你什么时候和我父亲认识了，他要请你去天王府？”

　　这问题，敖玉心中有答案，可他不能说。

　　他偏头看了木吒一眼，感觉自己一直没平复下来的心跳又有“更上一层楼”的趋势。

　　两人相识于敖玉遭贬，护送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的时候，那时敖玉正落魄，法力被封，从高高在上的西海龙王三太子，沦为了战五渣的一匹马，简直羞得不想见人。

　　可偏偏师徒路过号山枯松涧的时候，唐僧让火云洞的红孩儿捉走了，悟空八戒等人想不出法子，就找观音求救，观音日理万机，就派了座下一名弟子——也就是木吒前来支援。

　　那一天，木吒手持天罡刀暴打熊孩子的画面，给敖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若不是他此时是匹马，真想上去结交结交这位酷炫的朋友。

　　偏偏八戒没有眼色，对木吒连连作揖之后，扯着木吒到了他面前，指着他道：“这是我师父的坐骑，曾经的西海龙王三太子，敖玉！牛逼吧！”

　　敖玉心里一沉。
　　木吒朝他看过来，他以为那人会轻蔑，或者讶异，或者冷嘲热讽，就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样，即便他已经知错悔改，还是不肯让那件事过去。

　　可木吒没有。木吒反而对他一笑，那笑容敖玉记了好多年。

　　那天他们没能说话，那天之后的很多天，很多年，他们也没能交谈，因为木吒在南海，而他，要身不由己地去往西天。

　　即便是后来，敖玉完成护送任务，前债一笔勾销，还受封南无八部天龙广力菩萨的时候，他跟木吒也没能见上面，只能托来来往往的仙神坐骑，捎带一点书信，渐渐有了一些交情。

　　前几日，大鹏鸟飞到他身边，送来的却不是木吒的来信，而是李天王的。

　　李天王在信中大概表达了这么个意思：如果你想泡我的儿子，就跟他来天王府找我，一路上山迢迢水涛涛，不愁擦不出爱的火花啊少年！

　　看完信，敖玉险些没抱稳华表柱，疑心是李天王喝了假酒，可转念一想，不对，李天王怎么知道他暗恋木吒？

　　莫非是奸人的圈套？
　　总之不能信。

　　这些怀疑在他亲眼见到木吒的时候，统统烟消云散了，敖玉满心满眼都只够装得下木吒这个人，认命的想，就算是圈套……他也跳了。

　　事实证明，木吒和敖玉都低估了那鬼蜮黑魔的力量。

　　两人休息了片刻后便开始赶路，正飞在云端，忽然敖玉身形一个不稳，险险就要坠落下去，幸亏木吒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捞住。

　　不知是天光太亮，还是被木吒这样看着的缘故，敖玉微微眯起了眼，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你脸很红。”木吒道。

　　敖玉：“……没事，你放我下来。”

　　木吒稍微松了松手，敖玉就一个趔趄，似是飞也飞不稳了，木吒急忙又一把抱住了他。

　　“大概是那黑魔体内有毒。”敖玉很快反应过来，“不碍事，给我一刻钟调息便好。”

　　“这怎么行。”木吒道，“前方有座白月山，我们去那里歇歇脚，待你伤养好了，我们再走。”
　　说完，不等敖玉开口，就带着他往白月山飞去。

　　这个人，是因自己受伤的。
　　木吒抱着敖玉，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滋味在心口荡漾开来。

　　与此同时，天王府内。
　　李天王屏退了闲杂人等，独自一人进入书房。

　　他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被暗淡的光线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出表情。

　　“你为什么要安排鬼域黑魔挡他们的路？”他问，但是房内没有一个人。

　　空中响起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他们行程太快，照这样下去，没等木吒爱上敖玉，就要到天王府了。到时候就算你有心撮合他俩，也得当心木吒看出来。俗话说患难见真情，让木吒照顾敖玉一段时间，不信他俩擦不出火花！”

　　“要我说，咱们是不是太着急了？这金吒才自杀没多久……”

　　“错！正是因为金吒自杀了，所以我们才要加快速度，现在天庭众仙明面上不说，暗地里都在等着看你逼木吒自杀这个热闹，甚至还下了赌局……木吒一旦起疑，事情就不好办了，你难道不想回去了吗？”

　　李天王哑然，片刻后，坚定地道：“就按你说的办！那个……再给他们的副本加点难度，派几个诛心天魔过去杀敖玉！”

　　木吒将吴钩剑从诛心天魔的心口拔/出来，擦了一下额上的汗。

　　若他没有记错，这是冲着敖玉来的第三只诛心天魔了，也不知道他们得罪了谁。
　　两人自落脚白月山起，就一直被各种妖魔鬼怪追杀，甚至后来还来了诛心天魔这种级别的妖魔，敖玉陷入昏迷，木吒一面扶着他，一面跟天魔打，渐渐被逼退进了一个山洞内。

　　外头是辗转盘桓的妖魔，里面是昏迷不醒的敖玉，木吒一时间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试着用法力给敖玉疗伤，可收效甚微，敖玉似乎在发烧，嘴里含含糊糊地念着什么。

　　这样不行，木吒心想，他得回天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救敖玉，可是若他走了，谁来照顾敖玉呢？

　　这时候，敖玉叫了他一声。
　　木吒忙回身：“你醒了？”

　　随即他发现，敖玉不是醒了，而是……在说梦话。

　　说的他的名字。
　　木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