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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窗外雨下的很急,噼里啪啦像是豆子一般砸在屋檐上,不夸张地说,即便是又雷震,也必得给这雨声掩了。

      晏娘交给他们的东西很多,几乎可以说是把半个家的日用都整理给了他们,黎瑨整理完毕,朱徽媞早早睡下了。即便是睡去之后,她口中还在呓语不停。窗外天色已完全黑了,只有屋内一点灯光映着他的双眼。

      店内陈设虽说简陋,却也属两京要站,初建时也用了一番心思,用的还是较为简易垂花柱式拔步床,朱徽媞的床帘已经掩。她的呼吸极轻,均匀起伏在屋内,像是已经入睡了。

      日他们颠簸了数十里,疲惫也是必然,省得她夜里在床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并非坏事。夜渐深,楼下嘈杂声也渐渐沉寂下来,能听到门外走廊上脚步攒动,开闭门的声音。

      搬了椅子到门边上,将刀抱在怀中打盹。他只觉自己神志才游离片刻,便被动静吵醒。黎瑨头一个激灵便清醒过来,瞬间已反射性地起身,手中雁翎刀微微出鞘。但凡需要,片刻间便能出鞘并且取人性命。

      所幸并不是什么外人的侵袭,动静是从朱徽媞床帏中传出来的,仿佛是梦中的呓语,黎瑨不便之经去查看,只得将手中雁翎刀归了鞘,方才点起灯,捧着一边叫朱徽媞的名字一边慢慢靠近。

      朱徽媞却像是没听到,还是自顾自不知道在呢喃什么,并不答应。黎瑨不忍放任朱徽媞这般给噩梦魇住,端了凳子到床边,把灯搁下,才试探着去掀白色的床帏。

      床边油灯虽有些黯淡,却足以教人看清屋内情景,床帏一掀,帐内光景更是一览无余。所幸是夏日,朱徽媞本穿着单薄透气的料子,只是和衣睡着。不幸的是,只见她蜷着身子靠近床内侧,像是躲着一般。

      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黎瑨片刻不敢耽搁,再顾不上什么冒犯不冒犯的礼节。一条腿半跪上床沿,探身进去,也顾不上等朱徽媞道乐意不乐意,一把便将她强行捞出来。

      他的动作极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粗暴,朱徽媞正面对着他,神色似乎有了几分清明。她面色通红,满脸都是冷汗,只半眯着眼睛,呼吸轻微却有些急促,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黎瑨一惊,先伸手试她额上温度,果然烫得吓人。

      黎瑨想起午后河上暴雨前酝酿的一阵狂风,二人也吃了不久,他习武多年身强体壮自然不怕。只是黎瑨想二人早前在瘴气林多时,连他都有些受不住,朱徽媞却并未有什么异样,只想许是她天生便比常人健康。加之她心情不悦,吹吹风或许也能带走些烦闷,因此不曾阻拦。

      可是此时倒下,却也实在非意料之外。

      屋外暴雨已停,气温给暴雨带走了大半,夜半湿凉更甚,黎瑨不敢再放朱徽媞就这么躺在床上,从屋内柜子里寻了薄毯给朱徽媞裹上,出门探四下并无人声,才下楼替朱徽媞寻水。

      楼下堂内已经空寂,只有一位驿卒在柜台后打盹,面前油灯暗的像一点星光,黎瑨才上楼梯,灯芯便倏的一跳,驿卒像是给灯芯烫了一下,支着腮的胳膊一软,整个脑袋都栽在桌台上。

      他眨眼间,黎瑨已经在他面前。驿卒看起来极为年轻,甚至有几分稚嫩,给黎瑨的从天而降吓了一跳,“客官有需要?”

      堂内悄然无声,仅黎瑨与这驿卒二人,黎瑨却丝毫不敢忘履霜之戒。他目光始终在桌案后驿卒身上,却早已将堂内观察了个遍。“帮我打点水。”

      “客官在哪个房间?一会儿小人帮客官拿上去?”

      “不必,我自己拿上去。”这驿卒虽看着年轻,听了黎瑨这话,却没有半分疑惑,像是也做了有些时候,早见惯这行走江湖之人的神秘,也明白知道的越少才越便于明哲保身的道理。

      黎瑨不敢离开堂内,只静心听着楼上动静,等着驿卒找水来。所幸并无异状,黎瑨捧了水回屋前也未忘嘱咐驿卒明天城门一开便请李先生来治。屋内朱徽媞已静了下来,像是又睡去了,却并不妨碍她冷汗直冒,在这只能称作凉爽的雨后瑟瑟发抖。

      水很凉,在这三伏天中摸起来十分舒服,黎瑨拧了毛巾出来,分别搁在她额上,掖在颈子里降温。朱徽媞原本觉着浑身发冷,脑袋和脖子里忽然给塞进来两块手巾,更是难受得紧,虽不想动,却还是勉力去掏。

      黎瑨想也不想,一把便将她的手捉了放回毯子里。

      朱徽媞再无力气挣扎,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二人行至此地,将将进城,若再回头绕道,实在过于劳心费力,黎瑨听闻反贼将至,本想带着朱徽媞明天一大早尽快离开此地。没成想朱徽媞未倒在瘴气与猛兽的惊骇下,却败给了暴雨前的狂风。

      窗外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黎瑨只怕朱徽媞给风吹了,没敢开窗,只能听到屋檐雨落的声音,像是计算着时间,说着夜在慢慢过去。

      七月夏是白日最短的时候,黎瑨眼看着朱徽媞慢慢平静,才有些睡意时,窗外已透出些朦朦的光。朱徽媞夜间发热反复,好几次都是褪了热,不出时便又发出来。黎瑨叫驿卒换了好几次水,饶是黎瑨一张老脸,也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黎瑨是给敲门声惊醒的,他下意识地便手中雁翎刀微微出鞘,一个箭步自朱徽媞床边靠近门上,只听门外夜里值班的小驿卒轻声唤道,“大人。”

      黎瑨这才收了刀,却并未放下,依旧执在手里开门,将执刀的顺势藏在门后。他将门开的小,黑着一张脸,肃然道,“什么事?”

      小驿卒在驿站来往人中见多了各样的笑面冷脸,一点也没怕的意思,只陪笑道,“大人,城门快开了,不知大人可还需小人去城里请先生过来。”

      黎瑨回头看了一眼,床帏因着不知道哪里漏出来的风微微波动,如同涟漪一般,床帏内悄无声息,沉吟片刻,“稍等。”

      “哎。”

      黎瑨虽打算唤醒朱徽媞,亲自询问她的状态,却仍是轻声关门,直到床边掀开床帏才轻声道,称呼在他喉中卡了一下,“乐安,乐安。”

      朱徽媞稍稍动了动,黎瑨未立时催她,等了好一会儿,才见朱徽媞缓慢动作。她翻身,却并未依着动作坐起来,还是平躺着看他,像是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是谁。她张了张嘴,发觉嗓子干的要命,根本发不出声来,黎瑨已离开去替她倒水,好在不久前黎瑨才烧了些水,此时仍有余温。

      朱徽媞勉力坐起来,就着黎瑨的手喝了两口。

      “公主可好些了。”

      朱徽媞如今发热症状已褪了许多,却仍有些温度,浑身乏力,动也觉着不舒服,只想闷头睡他个一整天。

      黎瑨并未露出半分催促之意,朱徽媞却还能想起他二人此时境地,且不说传闻中逆贼在近处踪迹全无。光是这驿站中人,身份目的便极为难说,难保不有逆贼先头探子。

      朱徽媞本想问他今日是否有新的消息,问他是不是需要即时启程,问他是不是最好避开凤阳,问他凤阳的守备如何。可是她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一眨眼便又堕入混沌。

      黎瑨见她如此,转身回门前,驿卒未见好奇,只眼睛盯着走廊一处。见黎瑨反身,才摆出笑脸,黎瑨从腰间掏了银子给他,“辛苦。”

      小驿卒也不客气,只道,“大人放心,小的这就进城。”

      年轻驿卒下意识的朝屋内探了探,黎瑨脸立马黑了,他虽然面目有些消瘦,却身形高大,身子稍挪便将驿卒视线遮了大半,年轻驿卒自知失礼,点头哈腰地收着银子走了。

      李先生来时朱徽媞连动作都没变,朱徽媞自不便示人,黎瑨只教她伸了胳膊出来。三伏天内,此等发热之症多有自行擦身降温之举,李先生也并未多言,号了脉只道是普通伤风,大笔一挥便开了方子。正待走时,黎瑨将那中年李先生拦住。

      那中年人一半个身子都出了门,黎瑨同他一道出去,看了掩在床帏内的朱徽媞,“不知先生处这几日伤者数量如何。”

      中年人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黎瑨,满目都是怀疑,“你问这个作什么。”

      “不瞒先生说,我有个弟弟。”黎瑨顿了顿,暗暗环视见四下无人方道,“在下不得消息,有些担心,只想知道有多少伤者需先生救治。”

      那中年人作势扑了扑衣袖,一双眼睛却还是狐疑地打量他,“公子可知私通逆党是什么罪状,今日看在阁下顾及亲情的分上,在下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不过此次凤阳听闻将由两浙都指挥使洪大人来援,若相公有心,劝令弟早日招安才是。”他将药箱背在肩上,单薄枯瘦的肩头如柴一般,抱拳道,“告辞。”

      凤阳自太///祖起便为中都,又属龙兴之地,明面享受不少优惠,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明朝初年太///祖便已恢复徭赋,更因此各类官吏差役多如牛毛,多有加征之风,一旦有天灾人祸,便多有百姓流离失所,四方乞讨之像。朝中官员多次上书请蠲减赋税,上面却均以恐开先河,各方必将纷纷效仿为由拒绝,压的百姓直喘不过气来。

      如今朝廷内正处内忧外患之际,山东民变,杭州兵变,澎湖蛮人,皆需饷银支持。如今圣上避谈内帑,勋戚乡绅效仿抗拒不捐,一干重担全落在百姓头上,百姓虽早已髓干血尽却无丝毫讨价还价的能力。

      此情此景,叫人不得不担心,若当真有贼军来犯,城中军民反应几何。黎瑨听他此言,虽将信将疑,却暗暗松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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