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华新》天泽时若

2、第二章

　　江姑娘居然是赛华佗的师妹？

　　沈浪眨了眨眼睛，他久闻赛华佗天机线与渡劫金针的大名，据说在这位妙手之下，就算是死人，也能够起死回生。

　　赛华佗非但医术名扬天下，武功更是深不可测，而且上至琴棋书画，下至星象占卜，无所不通，无所不晓，论才华已经以令人难以忘其项背，要论相貌……

　　据有幸见过赛华佗本人的武林人士含泪表示，他们还是多讨论讨论才华吧，不然就太受打击了。

　　沈浪知道江湖传闻不可尽信，但从江照还的言谈行止来看，能有这样一位才貌双绝的师妹，赛华佗其人风采，当真名不虚传。

　　沈浪还想说什么，却被江照还抬手止住，她秀眉蹙起，白腻如珍珠的下巴微微上抬，像是在凝神倾听，须臾后方才展颜一笑。

　　“沈兄没见过我。”

　　沈浪：“江姑娘……”

　　江照还不理，又吩咐窈儿：“我日前早早出门就诊，耽搁到现在还没回家。”

　　窈儿十分同情的大力点头。

　　与两人串好口供后，江照还不再废话，自原地拔身而起，轻飘飘掠上三楼，直接从窗户里钻进去，重重关上窗户。

　　她轻功极佳，施展起来自有一种独特而脱俗的美感，可惜落在沈浪眼中，只看出了“慌不择路”四个金光闪闪的加粗大字。

　　马蹄声越来越近，从声势上判断，数量还十分不少，沈浪承认自己早前的想法有误，这里非但不是幽谷，相反还十分热闹，至少比他自己的居处要热闹的多。

　　“来的是你家小姐的仇人？”

　　窈儿轻轻摇头：“比仇人还要可怕十倍。”

　　沈浪笑了：“比仇人可怕十倍？沈某孤陋寡闻，竟不知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天大的麻烦。”

　　窈儿老气横秋的摇头：“若是仇人，凭对方是谁，有什么势力，我家小姐也不放在眼里，可是那位汾阳首富朱家的朱七七大小姐，就是块煮不化的年糕，全是铁针的刺球，沾惹上就甩不脱手，不留神就得狠狠扎你一下，我家小姐怪喜欢这里的，如今都在考虑要不要把东西收拾起来，好带着我们去投奔大公子。”说到这里掩上口，长长叹了口气，将门外“三百两一位”的牌子摘了，返身带上了大门。

　　她年纪尚幼，江湖经验不足，假如把江照还从三楼用力薅下来，肯定能发现，在提到“汾阳首富朱家”时，沈浪脸上的表情有闪瞬即逝的不自然。

　　既像怀念，又仿佛悲伤……

　　*

　　宗强带着仁义山庄的白马银袍骑兵队，抄小路以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赶往江照还所居的“炼冰楼”。

　　在炼冰楼前，成片的细草茵茵如毯，是为“碧霄银浦苑”，名为花圃，实则药园，宗强担心踏坏花草会惹来江照还的怒气，率先下马，牵着缰绳，徒步向小楼走去。

　　宗强天没亮就出发，拟定必然拔个头筹，没想到炼冰楼前除了自己，已经站了位年轻侠士，对方同样牵着马，马背上还爬着个衣衫破烂的，脑袋朝下的汉子。

　　宗强求医心切，本来不至于对遇见的路人格外关注，但眼前的青年实在与众不同，非但剑眉星目，挺拔俊朗，气质潇洒且玩世不恭，而且还——

　　穿着一身与肩上披风全然不称的金纹华服。

　　宗强忍不住看了又看，觉得要么就是这年轻人穿错了旁人的衣裳，要么就是审美已经低到连原随云都嫌伤眼的地步。

　　“少侠也来求医。”

　　沈浪接到江照还“沈兄没见过我”的通知时已经太晚，宗强眼见着就要穿过树林，来不及把自己神完气足的一张脸修饰的重病缠身，只好把昨夜就自己弄出的毒药熏到死透的王雄拿出来，充作表演道具。

　　“听说此地主人医术高明，我特地带着马上的朋友前来求医。”

　　宗强总算将目光从青年移植马上的“病人”，看着对方基本已经挺硬的手脚：“以宗某的眼光来看，这位朋友，咳咳，应该已经死去多时。”

　　沈浪故意“咦”了一声，睁大眼睛：“难道以此地主人的医术，也不能起死回生吗？”

　　宗强：“……”他确定了，眼前这位应该是真傻。

　　时间紧迫，宗强不再耽搁，清了清嗓子，上前大力敲门，同时高声道：“仁义山庄宗强，求见江神医！”

　　给他们开门的还是窈儿。

　　“宗先生，您再多用点力气，炼冰楼的大门就要被敲破了！”

　　沈浪对此深以为然，他看见与宗强一道的银衣骑士，有几个已经早在头领动手前，就十分娴熟的捂住了耳朵。

　　宗强拱手：“一时情急，还请窈儿姑娘多担待。”伸长脖子，“江神医呢？”

　　窈儿板着脸，拦路的姿势宛如门神：“我家姑娘出外就诊，至今未归。”

　　宗强大惊：“江神医居然也肯出门？”

　　三楼上，毫无防备被人嘲讽了宅居规律的江照还，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膝盖，总觉得正在隐隐作痛……

　　宗强：“不知江神医去了哪里？”

　　窈儿不住摇头：“姑娘去哪里，何必特地说与我知晓，宗先生还是请回去罢！”

　　宗强上前，用肩膀顶住门，脸上露出央求之色：“城里的医生早都请遍了，都说束手无策，只能求江神医亲自出手。”向后招手，“朱爷托我们带了黄金三百两，百年老山参与何首乌各十颗，听说江神医要配香，还特地从托人从西边带了些龙涎香来，请神医赏鉴。”

　　窈儿仍是拒绝：“宗先生把东西带走罢，姑娘不在家，窈儿不敢擅做主张。”

　　沈浪在旁听了半天，因为事情涉及仁义山庄与朱家，忍不住插话道：“朱姑娘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何非要求江神医救人？”

　　宗强还没说话，窈儿就开口抢答：“救人是假，朱大小姐想寻我家姑娘报仇是真，这些日子每每去朱宅出诊，哪次不凶险万分，吃不敢吃，喝不敢喝，连好端端坐着，都有人从楼上往下泼油！”

　　宗强：“……这次是真出事了。”

　　窈儿认真说：“您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都是这么说的，就算开头那回，朱大小姐也不是真的生病。”向沈浪一笑，“这位公子怕是听糊涂了，就让窈儿将前因后果说一遍，也请公子帮忙评评理。”

　　之前还是“沈公子”，现在就十分娴熟的改成了“这位公子”……

　　沈浪洒然一笑，懒洋洋的靠在木柱，竭尽背景板的本分：“沈某愿闻其详。”

　　*

　　汾阳首富朱家朱富贵，膝下仅有一女，年方十八，性格淘气娇纵，胆大包天，某日与老父闹别扭，在家里假装难受，哼哼唧唧吃不下饭。朱富贵着急上火，为女儿遍请名医，却全都束手无策，直到刚出茅庐没多久，对江湖怀抱着美好向往的江照还碰巧撞上，才出现了转机。

　　江照还有个被称为赛华佗的师兄，就算自己只学到了对方一半本事，也足够把江湖中大部分名医吊起来碾压。

　　她连脉都没诊，第一眼就发现了朱七七是装病，还瞧见了对方衣襟上，因为偷偷去厨房吃肉而沾上的油脂。

　　“朱小姐确实得了种十分罕见的奇症。”江照还睨了朱七七一眼，唇角微翘，柔声道，“我开个方子，记得每日用文火熬过两个时辰，让朱小姐喝下，连续三天，便可无虞，为保药性不乱，这三天除了清水之外，不许再吃任何东西，否则病情恶化，连我也没法子可想。”

　　朱富贵担忧女儿性命，自然言听计从，还特地将朱七七心腹婢女调开，另行派人严加看管，不管朱七七怎样哭闹，都饿足了三天。

　　——因为朱七七只是装病，三百两银子的诊金未免受之有愧，江照还三日后特地说明前因后果，还额外替仁义山庄三位冷爷做过一遍体检，业务能力迅速得到山庄内从上到下一致好评。

　　江照还宣布治愈的瞬间，馋肉馋到两眼发直目露绿光的朱七七连伪装都顾不得，捧起白粥一饮而尽，刚想让厨娘做点精致小吃时，碗筷就被人强行收拾走，同时留下了“江神医吩咐过，小姐大病初愈，饮食需得清淡为主”的晴天霹雳。

　　朱七七感动的涕泗横流，表示多谢江神医治疗自己，为了表达感激之情，要留江神医在家里多住两天，一尽地主之谊。

　　江照还在朱富贵苦劝之下，不得不多住了三天。

　　……然后她这三天基本就没合过眼。

　　所谓“投我以桃李，报之以琼瑶”，江照还睡不安寝，索性就找朱七七“秉烛夜谈”，最后在两个人四只熊猫眼的面面相觑中，达成了暂且休战的和平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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