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华新》天泽时若

14、第十四章

　　江照还轻叹：“我真想剖开你的脑子，将里面的卤水倒出来。药虽然是沈兄从我这里拿的，却不代表我与沈兄同谋，你擅自动手，我便杀了你，料仁义山庄的两位冷爷也没什么话说。”不等朱七七反唇相讥，出指如电，点了她与小泥巴的睡穴，又撕下她外衫的前襟。

　　窈儿好奇：“姑娘打算做什么？”

　　江照还简单道：“打算骗一骗仁义山庄的人，他们既然连个不会武功的毛丫头也管不住，也该吃些苦头。”

　　她用匕首在朱七七胳膊上轻轻划了一道，等刀刃上沾了血，又用刀刃刺穿碎衣，在衣服上留下一道口子。

　　朱七七带着小泥巴离开，过了大半天也不见人影，冷二与冷三本以为她是去找沈浪报仇，结果一打听，却发现连沈浪也不知道朱七七的下落。

　　沈浪去山神庙请了熊猫儿的妹子百灵姑娘，她擅长追踪之术，众人在百灵的指引下，一路来到炼冰楼之外。

　　炼冰楼的大门是开着的，江照还就靠在大厅正中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小泥巴蹲在一边 ，抽抽噎噎哭的满脸泪水。

　　沈浪心里一沉，稍稍定了神，才上前拱手道：“江姑娘，七七可在你这里？”

　　江照还睁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慢悠悠道：“她在。”

　　听到肯定的回答，不知为何，沈浪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那七七她现在——”

　　窈儿轻快的走了出来，手中拖着带血的碎衣，和带血的匕首：“这些是朱姑娘的遗物。”

　　冷二顿时头晕目眩，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窈儿将自己姑娘编造的谎言给他们描述了一遍：“朱姑娘突然造访，说是有事要，等近身之后，突然拔出匕首行刺我家姑娘。”顿了顿，叹息，“姑娘没有防备，下意识使了一招翻云手，把朱姑娘的手腕向内折过去，朱姑娘就撞在了自己的匕首上，可怜她青春年少，就此芳魂杳杳。”

　　冷二双脚一软，萎顿在地，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窈儿：“诸位若是不信的话，不妨问问小泥巴姑娘。”

　　前面的话都是真的，小泥巴也都看在眼里，然后又非常巧合的在关键剧情展开之前昏迷，她性格单纯，被哄了两句，立刻对江照还编织的谎话深信不疑。

　　看着小泥巴边哭边点头，沈浪感觉自己的心里沉重的像装了个秤砣。

　　“沈某……对不起朱爷！”

　　冷二与冷三抱头痛哭，百灵吃惊的捂住自己的嘴，满脸不可置信，熊猫儿眼圈发红，别过头去擦眼泪。

　　江照还瞧冷二一眼，语气咄咄逼人：“我很少杀人，不过旁人要杀我的话，也不会坐以待毙，冷爷既然来了，也请给我个交代，为何朱七七会说我害了她父亲，还要找我报仇？”

　　冷二嘴唇翕动，目光里满是伤痛与恨意：“朱爷，朱爷昨天当着快活王的面自杀了。”

　　江照还托着下巴：“所以？”

　　冷二：“用的就是你给沈浪的毒/药！”

　　江照还默了片刻，道：“就算我真的给了沈兄毒/药，朱爷也是被快活王逼迫才自杀身亡的，仁义山庄素有侠名，居然会纵然朱姑娘要我性命？”

　　冷二沉痛道：“若冷某知道七七要来找你报仇，怎么会不来阻止，姑娘武艺高强，何必对七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下杀手？”

　　江照还冷漠道：“事出突然，倘若还想着手下留情，说不定死的就是我了。”微微眯起秀眸，“冷爷如今已明白前因后果，不觉得该向我赔个不是么？”

　　冷二怒道：“七七已经死在你手下！”

　　江照还睨了他一眼：“多亏我自己防守及时，才叫朱姑娘自食恶果，又不是你冷二爷出手保护。”

　　冷三心痛朱七七亡故，又见兄长受辱，悲愤之下，想要向江照还出手，被沈浪阻拦。

　　“不用你姓沈的虚情假意！”

　　江照还笑了声：“沈兄可不是虚情假意。”向沈浪道，“仁义山主如此无礼，我也不打算替朱富贵保守秘密，沈兄是自己说，还是我替你？”

　　沈浪苦笑：“果然被江姑娘猜到了。”

　　事已至此，再没有隐瞒的必要，沈浪把自己是怎样和朱富贵商量的，昨天服下的药是假死药而非真正的毒/药，一一解释清楚。

　　沈浪诚恳道：“如今朱爷已经和冷大爷汇合，两位若是不信，可以亲自询问。”

　　冷二：“……既然如此，沈少侠为何不直言！”

　　沈浪：“快活王耳目众多，沈某不敢掉以轻心，况且七七性子单纯冲动，我担心她无意之中透露真相，那样的话，岂不是害了朱爷？”

　　冷二无话可说。

　　江照还：“如果冷二爷不愿放低身段的话，便休怪我了，最多三天，江湖上便会知道朱爷假死远遁的消息。”

　　熊猫儿：“江姑娘何必如此。”

　　江照还不理。

　　冷二双手颤抖，半晌后，终于开口：“冷二向江姑娘道歉。”

　　江照还半步不让：“朱七七要杀我，冷二爷站着道歉，怕是不够诚心。”

　　冷二痛苦的闭上眼，单膝跪地，大声道：“冷二向江姑娘道歉，请江姑娘原谅七七鲁莽冲动！”

　　江照还淡淡笑了下，端起手边茶盏，扬手泼了出去，茶水凝聚如线，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长弧，正好浇在冷二的头上。

　　“我卖药，沈兄买药，银货两讫，彼此无干，朱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人，是不辨善恶；明明手无缚鸡之力，不想着与人商议，就冲动的跑过来，是为不智；做事顾头不顾尾，非但自己身故，更连累尊长受辱，是为不孝。”江照还语气冰冷，将茶盏一掌拍进桌子里，“今日之事暂且寄下，若仁义山庄再犯到我手上，别怪我不给白道龙头的面子。”

　　冷二被兄弟扶起来，临走前道：“七七的尸首……”

　　窈儿淡淡道：“用化尸水融了，我家姑娘不喜欢屋子里肮脏，顾虑到几位，便把血衣和武器留下来，做个见证。”

　　冷二与冷三心力交瘁，难以与江照还计较，沈浪与熊猫儿护送他们返回仁义山庄，熊猫儿看了沈浪一眼，后者微微摇了摇头。

　　炼冰楼里。

　　窈儿低声道：“姑娘？”

　　江照还微笑：“人都走了，你不用如此小心。”

　　窈儿差点没翻白眼：“姑娘方才威风凛凛，我还以为冷家两位爷怎么都得进来讨个公道。”

　　江照还眨眼：“我以为自己处理的已经很公道了。”

　　倘若江照还不再顾忌仁义山庄的背景，朱七七在没有充足理由的情况下对她动手，那就是死了白死。

　　“有快活王虎视眈眈，仁义山庄没精力跟我结仇，只要我不跟他们结仇，冷二与冷三就该谢天谢地。”

　　窈儿提醒：“可要是让老先生知道了……”

　　江照还脸色微变，随即定了定神，安慰自己：“是朱七七先动手的，我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不能算闯祸吧？

　　江照还仔细想想，这些天，她先是和快活王呛声，后面又跟仁义山庄撕破脸，要是实力差上一点，估计早就被列在黑白两道的追杀榜榜首。

　　现在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事态尚且在她控制范围内。

　　当然，等日后江照还知道朱七七实际上是柴玉关和朱富贵老婆的亲生女儿时，差点没忍住反过来追杀黑白两道……

　　炼冰楼大厅后面屋子的墙壁上挂着唐代苏味道的《正月十五夜》，江照还在“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的月字上用力往下按，原来空无一物的地板上就出现一个黑洞洞的缺口。

　　顺着楼梯走到第，可以看见堆满了酒坛的地窖。

　　江照还将地窖角落里的酒坛连续转动三圈，最后“咔”的一声轻响，西边的墙壁从中裂开。

　　墙壁后面是一间放着各类大小箱柜的密室，有些箱子没盖牢，可以从缝隙里看见里面闪耀的珠光宝气。

　　对于普通人，发现前一个放酒的地窖就会以为自己找到了全部的秘密，但对于那些以夜入民宅飞檐走壁为己任的大侠来说，第六感会告诉他们，酒窖之后仍有玄机。

　　放置财宝的密室就是给这些人的答案。

　　至于最关键的秘密——

　　江照还握住放着钗环首饰的梨木抽屉把手，没按常理向外拉，而是往里推，等推到最底端，第三间密室的入口就顺势出现。

　　朱七七就藏在里面。

　　这间密室里有两间牢房，牢房三面都是石壁，最外侧用手臂粗细的精铁门隔开，布置的整洁而精巧，面积虽然不大，但案几桌椅，橱柜床榻都有，甚至还隔出了用于梳洗的小房间。

　　朱七七就坐在左边的牢房里面，一动不动，江照还打开锁，走进去，把负责传递外间消息的铜管拆卸下来，然后出门，重新给牢门上锁，最后隔空射出小石子，解开了朱七七被封住的穴道。

　　“你，你居然欺骗冷二叔和冷三叔，说我死了！”

　　江照还自然道：“你还冲过来要杀我呢，相比较而言，我哄他们两句，又算得了什么？”

　　朱七七跺脚：“我又不知道我爹是假死，都怪你和沈浪，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我！”

　　江照还微笑：“这事要怪就怪你爹去，朱爷不让沈浪说，沈浪自然守口如瓶。”看她一眼，语气转冷，“事到如今，你在这世上，便是个已经死了的人，要再不听话，可没人替你出头。”

　　朱七七眼里含泪：“你们就是欺负我爹娘不在身边！”

　　江照还真想笑了：“你认识的这些年轻人里头，谁又是从小儿在父母膝下享尽天伦之乐的？”又问，“肚子饿不饿？”

　　朱七七眼泪真的流了下来，嘴硬道：“不饿！”

　　话音未落，肚子立刻传来抗议的咕咕声。

　　江照还就像没听到似的，点头：“不饿就好，赶紧把我让你抄的书给抄完，不然明天也没饭吃。”

　　朱七七气倒。

　　江照还没打人也没骂人，考虑到朱七七不算武林人士，当真提刀宰了也不合适，就按普通老百姓的标准，按杀人/未遂处理，关个两三年再放出去，并且勾选了一些篇目，让朱七七一天一抄写，三天一背诵，五天一作文，十天一考试，功课写不完不许吃饭，敢闹腾就顺势延长关押时间。

　　朱七七一肚子气撒不出来，在家的时候，不管要做什么，只要绝食两天长辈就心疼她各种松口，被关起来后，再敢绝食两天，江照还就能把她忘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