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写点狂想

134、第 134 章

　　直到傍晚时分，王源依然跪着，身旁的手机再没闪过。夕阳照了进来，投射出身后人的影子，才一天时间，却越发佝偻。
　　夜幕降临，奶奶还是没有让他起来，却从厨房端出两碗米饭，一碗摆在了离王源较近的位置上，沉默着，却不动筷子。
　　王源抬头，看着奶奶苍白的头发，和那碗热气腾腾的米饭，不禁鼻头一酸，双手撑地，膝盖犹如万斤重，踉跄着爬起来，扶着椅子，轻轻坐下。
　　当他坐下的时候，就看见奶奶也拿起了筷子。
　　“学校还有课吗？”
　　苍老的声音打破餐桌上的沉默，王源夹菜的手停滞片刻，埋头夹起一块青椒，说道：
　　“过两天还有一个考试。”
　　低头有些心虚的扒拉着米饭，连再夹块青椒的勇气都没有。
　　“请假吧。”
　　王源感觉一盆冷水尽数落在自己的头上，连米饭都不再扒拉，他拙劣的谎言在活了大半个世纪的老人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奶奶年纪大了，没多少年活头了，这个暑假在家好好陪陪奶奶吧。”王奶奶的声音依旧慈祥，却透着不容否决。
　　如果是平时，不用奶奶说，王源也会一直在家陪着她。
　　但......
　　昨天王俊凯走的那么匆忙.......
　　是不是出事了？
　　眼睛不自觉的看向暗屏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主屏键的地方闪烁着绿光。
　　有新消息？
　　是他！
　　王源强忍着查看的冲动，眼神却时不时的飘向闪烁的绿光。
　　王奶奶抬头看了他一眼。
　　“嘭！”
　　碗筷重重的摔在餐桌上，王源肩膀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抬头看见奶奶冷漠的眼神落在一旁的手机上，若不是极力忍耐，王源怀疑那部手机可能早就五马分尸了。
　　连忙将手机收起，准备放入口袋。
　　“既然在家陪奶奶，就不要玩手机了，奶奶暂时帮你保管到开学吧？”
　　如果此时提这项要求的是父母或者别的长辈，王源绝对会将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搬出来，以学业正事为名，拒绝他们干涉。
　　但今天说这话的是一位年逾七十的老人，一个早已与时代脱节，却为了固守孙子的幸福而迅速成长起来的长辈，是一个即便内心生气失望，却还不忘做孙子最爱吃的菜的奶奶。
　　王源夹了一个小龙虾，直接整个塞进嘴里，一开始，味同嚼蜡。
　　可嚼着嚼着，脆皮嚼碎了，汤汁溢满口腔，鲜嫩的虾仁香辣甘甜。
　　嚼着嚼着，眼底的泪水被辣出的汗水取代；嚼着嚼着，嘴角出现了上扬的弧度。
　　“喏，奶奶您要是不闲麻烦，就帮我收着吧。”
　　灿烂的笑容，不正经的语气，仿佛瞬间，那个长不大的调皮王就回来了。
　　王奶奶有片刻的愣神。
　　“奶奶，您还这么年轻，干嘛总念叨自己没几年日子了。”王源一边说着，又夹起一个小龙虾，还是直接就往嘴里送，他实在是懒得剥。
　　“您说您手艺这么好，我难得放假，肯定要在家吃够了再走，不然回学校又是清汤寡水几个月，日子多难熬啊！”
　　一边吃着一边说着，时不时的还吧唧两下，吃相全无，看着却吃的着实香。
　　老人家终于忍不住，笑了。
　　“和小时候一个德行。”说着，放下碗筷，剥了个虾放在王源碗中。
　　“哎呀，奶奶你不用帮我剥，我就这样吃。”一边吃着剥完皮的虾，一边说：“不剥皮也一样好吃。”
　　“只要是奶奶做的，都好吃。”说着，夹起青椒炒肉，陈赞道：“这个也好吃。”
　　“就你嘴甜。”
　　祖孙俩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仿佛从未有过芥蒂。
　　也是，亲人之间，哪来的决裂。
　　血缘，是断不开的羁绊。
　　那，爱人之间昵？
　　太多的爱情说断就断了。
　　王源帮奶奶收拾着碗筷，看了眼一直没来得及藏起来的手机。
　　他们之间昵？
　　会是不同于说断就断的爱情的吧？
　　可王源还没有勇气，用割不断的亲情博一路坎坷的感情。
　　“把这些碗端到厨房去。”
　　“奴才遵命。”王源不正经的学起宫里那套，端着碗屁颠屁颠的进了厨房。
　　身后老人脸上慈祥的笑容渐渐淡去，拿起桌上的手机，紧紧的攥在手里。
　　她绝对不能让老王家的后人断子绝孙，老无所依。
　　“源源，也许你现在不能理解奶奶，可是奶奶更不想等你老了的时候后悔。”
　　王源兴奋的模样在进入厨房之后瞬间冷却下来，池子里流淌着自来水，不知是泡沫进了眼睛还是因为用沾了辣椒的手揉了眼睛，洗碗的人两眼通红，池子里早就没有东西，钢丝球擦在手上，也感觉不到疼痛。
　　世人的眼光，他都可以不管不顾。可亲人，却是王源的软肋。
　　说来也是好笑，前一句看似豪情万丈，事实上，世人再多，那又如何？都是些不相干的人。
　　他们之间的爱情，从一开始需要克服的就只有亲人这一道坎。
　　也是王源一直逃避面对的坎。
　　王俊凯走过来了，却弄得双方两败俱伤。
　　说不感动，是假的。
　　说没有负担，也是假的。
　　因为他王源做不到，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做不到。
　　亲人中，哪怕只有一个人反对，他都有可能为了这一个人抛弃王俊凯。
　　想到这，王源忍不住自我嘲笑。
　　“王俊凯，你说你怎么就爱上了我这么个玩意儿了昵？”
　　苦笑蔓延。
　　再次抹掉眼角即将滑落的眼泪。
　　“我不会放弃家人。”
　　“我也不想放弃你。”
　　“还真是贪心呐！”
　　“源源呐，洗好了就来吃瓜吧，奶奶用井水镇了好一会了。”
　　“哦。”奶奶的声音突然响起，王源心中一急，洗“碗”力度加大，手背传来钻心的刺痛，这才发现碗筷都洗完了。
　　本来，两个人的碗筷就没多少。
　　“还没洗好啊？这两个人吃饭，碗筷就是多。平时一副碗筷，用开水冲一哈子就好。”
　　奶奶拿着一块西瓜，进了厨房，放在王源手边：
　　“快尝尝，可冰了。”
　　像小孩献宝一样，迫不及待。
　　可王源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一副碗筷。
　　“傻楞着干嘛？快吃啊。”奶奶催促道。
　　王源连忙眨了几下眼睛，冲干净手。端起来一咬就是一大口，汁水四溢，白T胸前瞬间红了一片。
　　“冰！”
　　“甜！”
　　“爽！”
　　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嘴里塞满西瓜。
　　奶奶看着孙子狼吞虎咽的样子，笑得更欢：
　　“去坐着吃，站着西瓜汁全滴衣服上，洗不干净。”
　　说完，将王源挤到一旁，准备用毛巾擦碗筷。
　　“放着我来！”
　　王源挣扎着想要捍卫自己的洗碗任务。
　　奶奶不留痕迹的挡了挡，笑道：
　　“洗的很干净了，吃完西瓜出去玩吧。”
　　干活呗夸奖的王源兴奋的咬了口西瓜，笑道：
　　“遵命！”
　　王源走出厨房，回头看着奶奶重新用水冲洗着碗筷，嘴里小声念叨着：
　　“这哪会做家务啊，不找个女孩日子咋个过.......”
　　王源大口大口地咬着西瓜，回到客厅，桌上早已没有手机的踪影。
　　王俊凯的信息，先不回了吧。

　　王俊凯这边，发了两天微信短信，一直没收到回复，内心不免有些担心。给爷爷奶奶打电话的时候，听到的关于王源的消息却都很好。
　　每天领着孩子们在村里晃悠，上山下河，摸鱼打球，倒也玩的乐乎。
　　想来是玩疯了，顾不上手机。
　　王俊凯虽然吃味，但担心的心情也得到片刻的放松。
　　更何况，羊城这边的事让他也无暇再思索太多。
　　“俊凯，虽说你提交了辞呈，但眼下这种情况，集团很需要你，也只有你才能解决这个危机，所以我恳求你帮帮忙。”
　　年过半百的老人，身居高位，态度却十分谦和。
　　说话的正是康可人的父亲，K&R集团的董事长，康博松。
　　年轻人之间的事，或多或少他也听闻了一些，自家儿女所作所为，让这位老人脸上有些挂不住。
　　但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公司利益面前，永远都能放得下身价。
　　“董事长，情况致远已经和我说了，我会处理完这次的问题再辞职。”王俊凯冷静的说道：“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嗯，俊凯......”
　　“董事长，尚美董事长那边有没有和您联系？”
　　王俊凯即使打断康博松的欲言又止，那个称呼一出来，他就知道康博松是想从长辈的角度和他说两句，但他并不想听。
　　康博松也看出了王俊凯的坚决，其实他也不想在谈公事的时候提及私事，但年纪大了，儿女在心中的分量也愈发大了起来，这才失了多年的行事风格。
　　罢了，年轻人的事还是随他们自己吧。
　　“事情刚出的时候和我打过一个电话，之后没联系过。”康博松说道：“我让越人负责盯着那边。”
　　“嗯。”王俊凯没再说什么，眼睛盯着电脑，开始查看林致远发给他的资料。
　　“那事情就交给你，我先走了。”
　　康博松交代了一句，王俊凯起身送了送他。
　　自始至终，这位董事长没有一句责备的话，即便他知道化妆品这块一开始是由王俊凯负责监管，甚至最开始，也是他王俊凯力排众议，坚决要与尚美达成合作。眼下尚美出了假货，严重毁损KR的名誉，他从头到尾只传达了公司对王俊凯的需求，以及一些不经意间替儿女表达的歉意。
　　王俊凯知道，这是康博松对他的信任。
　　用人不疑。
　　这是当年康博松决定重用王俊凯时给他的承诺。
　　“信任你，除了你的为人，还有就是你的能力。前者是相信你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后者并不是要求你不能出错，而是相信即便出了错，以你的能力也能解决。”
　　康博松当年的一番话，使深陷裙带关系风浪中的王俊凯坚定的留在了KR集团。
　　“致远，和我去一趟尚美公司。”
　　“是。”

　　车驶向郊外，在羊城的最东边有一座山，山的对面就是羊城唯一的海湾：“双星湾”，依山伴水之间，就是尚美公司以及他的生产车间。
　　在充斥着香奈儿、迪奥的国际世界中，没有人知道尚美；但是在羊城这个拥有千百年历史的地方，没有人不知道尚美。
　　有着百年传承的化妆品世家，却因为生产收到自然环境的限制，一直无法扩大生产。为了保证质量，尚美的历代传人都必须驻守在双星湾这一亩三分地，静静的制作每一份尚美护手霜。
　　是的，这家公司的产品只有一款，就是尚美护手霜。
　　但却就这一款产品，足足养育了当地百姓上百年。
　　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这样的一家公司一款产品，没有人不为之所动。在KR集团之前，也有过很多电商平台找他们合作，但都被尚美拒绝。
　　其实也不是尚美不愿意走线上，而是线上一旦开展，尚美的生产线根本跟不上销售。若是紧着线上，诸多当地不会在线购物的百姓就难以购买，后者都是老顾客，尚美不愿意满怀欣喜的老客们上到士多店，却找不到他们熟悉的尚美。
　　于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也就鲜少有电商再与他们合作，毕竟，只是一个很小众的品牌。
　　王俊凯遇见尚美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当时来大陆考察的工作团队回冰岛汇报工作时，正值冬天，会议室的空调虽足，但不少女职工都会随身带着护手霜，去洗手间回来抹一抹。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下，王俊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头一次，在开会期间走了神。
　　会议一结束，他就找女职员要来了产品的品牌。深入了解之后，更是坚定了与之合作的心。
　　“为什么要合作？为什么要和你们合作？”
　　这是尚美公司董事长尚礼仁见到王俊凯问的唯一一个问题，王俊凯也就回了他一句话：
　　“因为天变了。”
　　旁边的工作人员一头雾水，两位领导却相视一笑，签下了合同。
　　KR这边的人是没人敢问王俊凯的，但尚美那边就没有那么多尊卑之分，合同一签订，大家都直接上前询问总经理，毕竟，尚美在这之前拒绝了那么多家电商。
　　“他说的没错。”尚礼仁故作神奇道：“确实是天变了。”
　　众人依旧不知所云，尚礼仁耐心解释道：“气候变暖，羊城的冬天是越来越短，咱们的护手霜最大的功能就是治疗冻疮，羊城的山水虽然适合尚美，但这块市场怕是越来越不那么需要尚美咯。”
　　“相反，在羊城以外的很多寒冷的地方，受厄尔尼诺现象的影响，冬天越来越冷，许多孩子的双手都长满冻疮，尚美若能去到这些地方，对尚美，对那些孩子是两全其美的事。”那位年轻的总经理的声音浮现在尚礼仁的脑海，不自觉的，就把他的话复述出来。
　　意识到之后，尚礼仁笑了笑，继续解释道：
　　“夏天越来越热，愿意去到士多店的客人也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坐在空调房里等快递，咱们也不能让咱们的老顾客受累。”
　　其实有个深层次的原因，王俊凯没有点破，尚礼仁却知道那个年轻人看出来了。
　　尚美早就被那些国际大牌以及新兴的国内品牌冲击的销售额已经呈现逐年下降趋势，只是他根据销售很好的控制了生产，在以山泉水能源逐渐枯竭为由，倒是很好的掩藏了尚美日渐衰败的趋势。
　　这中间他，他也找过一些电商，企图与之达成合作。但如今的世道，多的是人落进下石。少部分也是利益当先，尚美走的是薄利多销路线，自然没有那些一本万利的新生品牌受销售平台的欢迎。
　　而KR集团的负责人竟然为尚美这一款产品提供免费的物流，同时允许尚美公司自己把控平台的销售数量，这就好像天上掉了个大陷阱，还是十足的肉馅。
　　做了多年生意的尚礼仁自认为已经属于生意上一朵实在的奇葩了，难道还有比自己更傻的？
　　同样的疑问也存在于KR集团的董事之间。
　　王俊凯傻不傻林致远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让别人以为王俊凯傻，于是带领他的部下们绞尽脑汁想出了一系列理由，分别从慈善、广告宣传、企业形象塑造，甚至到弘扬中华传统文化，总之，最后艰难的让董事们接纳了尚美入驻KR的提案。
　　不过，所有的疑惑在尚美于KR网站上大卖，网络甚至因尚美掀起怀旧风波，KR集团的网站一到尚美上线就被挤爆，KR首页的广告费一路攀升的时候，所有的质疑声都沉寂下来。
　　谁能想到，一个十块钱不到的护手霜能给一家上市公司带来那么大的收益，不少人被王俊凯的眼光震惊，其中也不乏吐酸水的，认为他不过是走狗屎运罢了。
　　当所有人都期盼着尚美扩大生产时，不等尚礼仁反对，王俊凯就将所有逼产的压力挡在了尚美的门外，维护这片天地的安静。
　　于是，又有言论说王俊凯手段老辣，故意创造卖方市场，是一种饥饿营销。
　　事实上，于王俊凯而言，运气也好，眼光也罢。不管是耍手段还是玩心理。
　　他的初心，不过是想冬日里的孩子有一双能肆无忌惮玩雪的健康的双手。
　　初心不改，世界总能以温暖回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