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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元盛敲门,“皇上,奴才来送醒酒汤。”

      桓虞如醉初醒,空气里还有些旖旎的味道,但乳白浴汤却只得他一个人了,有些疑惑,他问道:“贺康刚刚是不是在这?”

      “回皇上,将军刚刚走了。”

      桓虞疑心方才也是梦。他敲了敲脑袋,穿好衣裳,将醒酒汤一饮而尽。

      良久,他摸着自己的唇,问元盛:“刚刚他真在这儿?”

      元盛看了看桓虞脖子上的殷红点点,有些不好意思:“是啊。”

      桓虞一摸自己脖子,发出“嘶”地一声,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窘迫道:“你退下吧。”

      元盛连忙告退。

      桓虞还以为刚刚是梦,没想到贺康真在这。

      既然来了,为什么又走掉了?

      ——桓虞揉着脑袋,方才发生的事他一概记不清了,只朦胧记起贺康推开他离去的背影。

      当真是孤独又颓丧。

      一步一步走在了他的心上。

      他到底说错了什么?桓虞费力地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带贺康进宫不过因为他肖像幼时的贺青,可是仔细一看二者却又不同。贺青善忍,什么苦什么痛咬咬牙便过了。贺康却不,手指头破了一点都要跑大半个皇宫嚷,见到桓虞便蹭进他的怀里,非要吹吹才能好。

      桓虞后知后觉从那个吻里感受到贺康的喜欢,那个吻以后好像什么都变了,桓虞也确实无法拿寻常的眼神来看他了。他试过躲他,试过打击他,试过借着对贺青的感情逼退他,那小子却怎么也不放手,大有要与他纠缠一生的意思。

      傻小子哽咽着声音同他说:“把我当成贺青吧。”

      他说,“贺青不会爱你,可我会。”

      ——“只有我,会为你而死,而不是为你的山河而死。”

      那一瞬间,桓虞心里恰似有什么轰然倾塌,他听到自己心在剧烈颤抖。

      有的人啊,嘴巴硬,但心里却柔软得一塌糊涂。

      翌日,贺康来宫里递折子,说是愿意戍守边疆,留在凌雪城。

      桓虞的笑容变得僵硬,桌案下的手抖动得厉害。

      贺康许是染了风寒,脸色很是苍白,但眉目倒如以往一般坚毅,对桓虞许诺什么愿意一生留守边疆之类的话。

      桓虞听不进去,只说:“昨日……”

      “别提昨日。”贺康脸上染上一丝哀伤,几乎是恳求着重复道:“不要提。”

      桓虞也说不出话了,只是抬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贺康看。

      贺康移开眼眸不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桓虞轻声问他:“你是真心实意想走?”

      贺康点点头,哑声说是。

      桓虞忽地笑了一下,像是浇熄了漫天星辰,流波的眸子再辗转不出星光,他低下头说:“那你走吧。”

      贺康也随他笑了,毫无血色的唇张张合合地同他保证:“有我在,没有谁能破得了凌雪城——我知道它对你的意义。”

      凌雪城终年积雪,易守难攻,是关隘重地,是连接北地十三国与大晋的要冲。贺康晓得,它对桓虞的意义不止于此——它是贺青曾经九死一生夺回的。

      它是贺青的荣耀。

      两人明明都在笑,眼神却无比哀凉。两人也不过隔着一案的距离,却像是从凌雪城到皇宫那么远。

      桓虞张了张嘴,再说不出话来,贺康转身离开。

      等到贺康将将走出时,桓虞叫住了他。

      桓虞的声音很轻,像是那日他在贺康怀中的呢喃似的。贺康吸了吸鼻子没有回头,他听见桓虞几乎是抖着声音问他:“昨天对你的意义又是什么?”

      想到昨天那个缭雾的池,那个缠绵的吻,还有那声沙哑的音,贺康苍白着唇,咬紧了牙,一字一顿:“我说了,不要提昨天。”

      桓虞就这样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殿外,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好像一步一步走回了他自己的世界。

      桓虞站在原地,发现他走得那样决然,自己连一句挽留的话也说不出来。

      贺康走得很快,快到桓虞尚未来得及去送他便听元盛说他已离京了。

      转而桓虞扯了扯嘴角,约莫贺康也是不愿意看到他送的罢。

      元盛道:“将军是夜里走的。”

      桓虞点头重复:“夜里走的啊。”

      元盛小心翼翼道:“夜里还下着雨,将军是冒雨走的,他风寒尚未痊愈……”

      桓虞木然地点头:“他走了……”

      元盛总觉得桓虞有些魂不守舍,可他却不能劝他什么。等他离开大殿,阖上殿门以后,听见听见一记清脆的茶盏落地之声,接着是“轰拉”一声桌案倒塌的声响。

      然后桓虞便深深地消瘦了下去,终日寡言,面上也不再挂着和煦的笑。

      有一日他下了朝,去东宫看桓祈,看见桓祈在老槐树下舞刀。

      他认得的,那是贺康教他的刀法,没想到他竟是能舞个大概了。已是秋天,槐叶像金蝴蝶一般飞落下来,他看见桓祈舞着刀穿梭其中,虽是磕磕绊绊的,倒是有几分像贺康。桓祈一见到他便放下刀跑了过去,桓虞如今是真的瘦,甚至撑不住桓祈一撞,抱着他踉跄地退了几步。

      他听见桓祈撒娇地问:“贺康叔叔多久会回来啊?”

      桓虞一滞,喉间酸涩,“他大抵,是不愿回来了。”

      桓祈问他:“是怎么不愿意回来呢?贺康叔叔他说,最喜欢留在父皇身边了啊。”

      桓虞不说话了。

      桓祈只好努努嘴,学着大人模样叹叹气,捏了捏桓虞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后来倒是桓虞又开了口:“你想他吗?”

      桓祈用力点头:“想哇!”他仰头问桓虞:“父皇您呢?”

      桓虞低头笑了,满目凉色。

      童可言无忌,长大些便不了。长大了就会把自己的情绪深深地埋进心里,然后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桓虞这些年只见过一个人即便是长大了还是学不会对他隐藏情绪,一开口,满心满眼都是喜欢。

      只是,他走了。

      父子俩仰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黄叶,一时怅然得很。

      宫里不再鸡飞狗跳,安静得有些可怕。中秋节时,广清进了宫,看见桓虞清减的模样大吃一惊,“皇兄?”

      广清今日本不打算进宫,这几月她有些生气——贺康若不是心凉了又如何会守他兄长的凌雪城?
      贺康啊,真的太傻啦,怕桓虞会忘掉他,守着贺青打来的城池,就是为的将来桓虞回忆贺青时能顺便想到他。

      哪怕是轻描淡写,哪怕只有一瞬。

      替元盛传话的小太监支支吾吾,“您还是回宫里看看吧。”

      广清将信将疑地入了宫,不料竟见到桓虞一副要被风吹跑的模样。

      今日中秋宫宴,宴上只有桓虞,桓祈和她。

      桓虞的姊妹们都去了各自的封地,广清因为年岁最小,留在宫里,与桓虞最为亲近。她看着桓虞低头倒酒的样子,忽然觉得他又添了几分寂寥。

      其实这么多年来,他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广清看不下去道:“皇兄别喝了。”

      桓虞看着酒盏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渐渐放了下去,没有再碰酒了。然后他开始剧烈地咳嗽,声响很大,撕心裂肺,咳了许久,终是收住了。

      广清捏着杯子看着月亮,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不知凌雪城的月亮也是这么圆么。”

      桓虞嗓子又开始痒起来。

      千里外的凌雪城,有个人跑到城门上放了满天的烟火,百姓们纷纷出来看。这些日子一直下雪,唯独八月十五是晴朗的,晚上还有月亮爬出。

      百姓们很喜欢贺家的将军,一个为他们解奴役,一个为他们保平安。招子亮的指着城门上大喊道:“快看!那是贺小将军!”

      大家你挤我,我挤你,探着头都想看看贺康。

      贺康一边饮酒,一边大声问他们:“烟花好看吗?”

      大家说好看啊好看啊。

      “月亮好看吗?”

      大家说也好看也好看。

      “身边的人好看吗?”

      这下大家就众口不一了,有大胆的回他说“好看”,有羞赧的说“凑合”,还有找骂的说“不好看”,然后被相好狠拧一把耳朵。

      贺康声音低了很多:“你们开心吗?”

      大家点头如捣蒜,齐齐回答他:“开心!”

      贺康倚着城墙滑坐了下去,小声嘟囔:“我不开心啊。”

      ……

      十月,广清进了宫,面色凝重地告诉桓虞:“我得知一个坏消息。”

      她见桓虞一脸不想了解的样子,气得大声道:“我听说骁原将军的女儿一路追去凌雪城说要嫁贺康呐,百姓们赶着热闹撮合着他们!”

      桓虞还在批折子,久病未愈,脸色沉沉。

      确实有不少小姑娘喜欢贺康,但贺康一直爱搭不理的,使人不战而退。

      广清自讨没趣走开了,然后隔三差五进宫给桓虞汇报进展。

      有一日,桓虞忍不住问她:“你在凌雪城究竟有多少眼线?”

      广清骄傲了起来:“我认得贺康所有的副将,他们每十天一封信地往京里给我送!”

      桓虞喝了口茶按住心里的憋闷。

      广清进宫又勤快了起来,同桓虞说他们发展的进度。何时吃了饭,何时赏了花,又是何时贺康邀她去了自己的院子。

      桓虞往案上重重一拍:“你不必跟我说这些。”

      广清转转眼睛:“您不关心贺康吗?您不想知道他在凌雪城过得怎么样吗?”她伸头朝桓虞狡黠一笑:“您不想看看副将们给我写的信吗?”

      桓虞揉了揉脑袋:“不想。”

      广清只当他回答的不是前两个问题,说:“那以后再看。”

      桓虞脑袋都疼了。

      适逢太医进来诊脉,广清顺嘴问:“我皇兄沉疴这几月为何还不见好?”

      太医摇了摇头:“皇上这是心病。”

      “心病哦?”广清挠挠脑袋,听见桓虞让她退下,她也不再得寸进尺,一回家便开始写信。
      桓虞再也忍不住又是一阵揪心的咳嗽。

      这太医是宫里资历最老的太医了,见桓虞咳成这样,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皇上您该休养休养了。”

      桓虞硬咽了一口药:“停不得。”

      停下来,又想到他了怎么办?

      如今也好,那日贺家老太君与他说很想抱个玄孙,这样想来她很快要心想事成了罢。以后也有人挂念着那个傻小子,他总不会再像小时一样孤单。怎么想,都比在自己身边好太多了。

      太医只好另想方法:“微臣列个药方,里面是调养身体的方子,陛下用它泡药浴,隔几日再看看情况吧。”太医欲言又止,忍不住相劝:“这些还是治标不治本的,心病还须心药医啊陛下。”

      桓虞摇头却不承认:“朕并没有心病。”

      当晚桓虞泡上药气蒸腾药浴,迷糊间又想到了几月前的暴雨天。

      那时他迷迷糊糊地好似做了个梦,梦到故去的贺青了。

      贺青面容还是很年轻,他离开时只有二十岁,与贺康一般大。说来也奇,贺青与贺康无论是身形还是容貌都是很像的,可他却一眼能认出那是贺青。

      贺青似是笑他后宫还是没有佳丽,他与他吵了两句嘴,然后说不可能有女人了。

      “阿康啊……”

      “我喜欢上贺康了……”

      怎么办啊,阿康,我喜欢贺康了。

      可那日他清醒过来,却与贺康永远背道而驰了。

      桓虞沉进池底,想摒除那些想法,他再出来时,贺康的音容笑貌还在他的心头环绕。

      桓虞捂着心口茫然地看着顶:“你完了……”

      药浴是静心的,可桓虞发现这并没有效果——每次遇到广清都很想把她的嘴巴封住,可他,又很想知道贺康的近况。

      这次广清来时眉宇间再没有揶揄的神色,她沉声说,许是不久贺康就要来请婚了。

      桓虞喉中一甜,竟直直喷出一口血来,惊坏了殿中所有人。

      元盛一边派人宣太医,一边警告大家不许说这事。帝王吐血非同小可,稍有不妥便可动摇这些年他死命守着的江山。

      广清吓坏了,她不知这消息竟能给桓虞这么大的打击。

      安置好了桓虞,元盛递去一方洁净的帕子给广清,忍不住开口道:“公主,您这些日子说太多了。”

      广清六神无主,人说什么,她应什么:“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元盛还是忍不住道:“您逼陛下太紧了,其实我们都晓得他是喜欢小将军的,可是您以为他之所以到现在还不敢面对是为了什么?”元盛叹了口气:“陛下每个晚上都没有睡个好觉,偶尔清晨时奴才进屋子了发现陛下甚至还没阖眼。”元盛有些为桓虞难过:“您总得给他些时间吧,他念贺青将军念了那么多年,如今发现……他也是会怕的啊。”

      广清失魂落魄地回到公主府,沉思着元盛先前说的那些话,越发埋怨起自己来了。

      桓虞这次是急火攻心,调养又费了不少日子。广清进宫也不再聒噪,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桓虞有些纳闷:“怎么近来这么安静了?”

      广清止不住地流泪,又不停认错,“我以后都不说贺康的事了。”

      桓虞擦擦她眼泪,轻声哄她:“别哭啦。”

      广清知道桓虞最见不得人哭了,以前还很瞧不起贺康用的这小套路,如今想来这真是屡试不爽啊。

      她眨着眼睛道:“皇兄不会怪广清吧?”

      桓虞摇摇头,广清松了口气,总算套出个免死金牌了。

      下一刻元盛慌张跑来,眉眼却都是喜色:“禀皇上,贺康将军进宫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忍不住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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