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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秘密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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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果然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混合水汽的冷风从狭长窗户的缝隙内吹进来,房间里的古董散发出陈旧的灰尘味。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王曼衍站起身,她觉得在这个房间中不会再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高北菱轻轻放下手中的笔记本,又将文件夹捧在怀里,礼貌地和她道别。她鞠躬时,鬓发垂在面前,王曼衍忽然想伸手为她把头发拂开。
她轻轻张开手,欲要抬起来,又放下了,指尖正好触及一本旧书皮质的封面。细腻的,表面已经磨损的材质,蒙着薄薄的灰尘,窗外雨声很小,房檐下隐隐能听到水珠低落的声音,像是这座三百年历史的建筑中隐藏的秘密。
高北菱离开了,她小心翼翼地走下那段隐藏在书柜后面的楼梯,脚步如雨滴一样轻。
王曼衍后悔刚才没有问她,特参为什么要住在附近的酒店,不直接住在她的皇宫中?皇宫又不是缺这一间客房。
那天晚上,王曼衍没有做关于哥哥坠入深渊的噩梦。
她早上起晚了,吃完早饭后,想去办公室看一下关于近段时间开膛手杰克一案的报告,结果发现自己办公室的外间——也就是特参办公室,俗称“秘书室”的房门敞开着。
那一瞬间,王曼衍几乎以为是时光倒流了,回到了哥哥还没有失踪的时候,穆雅贡也还在,她很少关门,每当王曼衍经过这里,都能从敞开的门缝看到穆雅贡在秘书室中,有时站在窗前发呆,有时在办公桌前俯身阅读,手指间经常夹着一根香烟。
她哥哥不吸烟,也不喜欢烟味,但是穆雅贡在他面前抽烟,他却从来没表示反感,甚至他还亲自跑到皇宫附近的百货商场,替穆雅贡买烟。
王曼衍走进去,高北菱正戴着圆片眼镜,坐在秘书室中翻阅材料,看到王曼衍进来,起身鞠了一躬。
“陛下。”
所有的幻象,关于哥哥的,穆雅贡的,过去那些时光的,统统裂开成了碎片。
现在王曼衍才是这个王国唯一的君主,尽管立法权在内阁,她却牢牢掌控着国家的行政权。她会一直掌控着……掌控国家,掌控权力……
王曼衍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眼睛时,觉得高北菱站在她面前恭敬的模样显得很顺眼。
“你来得很早,在看什么?”王曼衍不经意地问。
“先王失踪时留下的一些东西,包括当时监控视频调取记录,侍卫、清洁工和目击者的笔录。我是一大早从档案室复印出来的。”
除非直接关系人委托,任何人均无权调查皇室成员失踪案,包括首都警署。因此当时只做了一些初步的调查,资料就一直堆在档案室内。
王曼衍当然知道失踪案拖延两个月是什么后果。假如他们不是私奔,而是被胁迫出走或绑架的话,超过72小时,生还几率将大大降低。
“有什么发现?”王曼衍问。
高北菱犹豫了一下,才说:“暂时没有发现破绽,但是有疑点。”
根据记录,王欢衍是在2月18日下午6点10分回到皇宫,没有吃饭,直接去了位于三楼的卧室,穆雅贡和他在一起,但并未进入卧室,而是一直在走廊徘徊,两拨换班的巡逻和清洁工均可证实。
下午6点45分,王曼衍上楼询问哥哥的情况,与穆雅贡简单交谈后,就离开了。直到10点半,最后下班的清洁工证实穆雅贡还在三楼走廊。至此,到深夜的11点整,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深夜11点左右,当时是晚班和夜班侍卫换班的时间,皇宫清洁工已经全部下班了,那天雨很大,侍卫换班在皇宫花园前的岗哨亭中进行,因此大概有两三分钟的时间,皇宫中除了王曼衍、王欢衍和穆雅贡,没有其他人。
皇宫花园中停放的一辆旧车此时启动,车轮卷起雨水,绝尘而去。这辆车是王欢衍的车,不过他很少开——至于驾驶员是谁,又载了谁,已经不得而知。
岗哨亭中的侍卫注意到这辆车开出了皇宫,但他们都认出这是国王的车,王欢衍兄妹也经常会深夜开车外出,因此未加阻拦。只是由于雨势太大,没人看清车里有什么人。
调取途经路口的监控探头,这辆汽车的行驶轨迹正常,没有超速或危险驾驶行为,出了市中心,就再没有踪迹了。
第二天,这辆车被发现停在金楚运河的河畔,被雨水冲刷得光洁锃亮,车内空无一人,没有打斗痕迹,内饰整洁。自那之后,王欢衍和穆雅贡就人间蒸发了。
“你说的疑点在哪里?”王曼衍问道,从柜子里抓起一把她哥留下来的咖啡豆,扔进消化系统咖啡机中。
“在那辆汽车。如果先王私奔,应该会选择一辆他常开的车,”高北菱说,“这辆车是旧车,还停在停车场的角落里,不太容易开出来,他为什么一定要开这辆车?”
王曼衍没说话,盯着那台咖啡机螺旋如冷凝管的部分,深褐色的液体从其中汩汩流过去……
“我查阅了先王几辆汽车的资料,只有这辆旧车是汽车机械钥匙解锁,其余轿车配置比较高,都是指纹解锁。”高北菱不慌不忙地说,“我怀疑,那天开车的人并非先王。但这并不绝对,因为这辆旧车同样没有追踪系统,或许是先王不想让其他人追踪到他的位置。”
王曼衍不动声色。她哥哥嫌那辆旧车座椅太硬,加上他另外购置了三辆车,所以王曼衍极少见过哥哥开旧车。
“那么,穆雅贡呢?有线索能表明当时她在车上吗?”王曼衍问。
高北菱沉默了一会儿。
“没有。”
“那你有什么猜测或是推断吗?”王曼衍问。
高北菱沉吟了一会儿:“不好说。但是从现有的线索看起来……他们真的很像是私奔。”
王曼衍笑了,她没想到自己笑出来的声音这么刺耳:“你觉得呢?你相信他们是私奔吗?”
高北菱摇了摇头,她不再恭敬地注视着王曼衍,而是目光转向了窗外,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他们没有必要私奔,为什么要私奔?而且我知道,我的老师有一个情人。”
王曼衍略微抬起眉毛。果然,比起听高北菱如何解释哥哥为什么要选择一辆旧车雨夜出行,她还是更喜欢听八卦。
不过,高北菱对穆雅贡的情人也知之甚少。这个人似乎比穆雅贡失踪的谜团还要神秘。高北菱在长敬城的时候,每年穆雅贡会有一两个月去看她,教她一些东西。有时候是一些历史地理知识,有时候是搏击技巧,有时候是钢琴和作曲,有时候是并不很好的外语。她们在下午的时候时常出城,穆雅贡开车,一直到郊外的山坡上,那里有一座荒废的大院子。
院子里有几棵树龄百年以上的梧桐,树冠遮天蔽日。院子中间有一座平房,所有的窗户都被木板钉死,看起来已经许久没人居住了。穆雅贡嘱咐高北菱在院子中自己呆着,她就推门走进房中。高北菱坐在平房前的台阶上,看着梧桐树叶飘落。过上一两个小时,穆雅贡出来,神色如常,有时候低头点起一根烟,随后带着高北菱回家。
偶尔有几次,平房中有人走出来把两人送到院子的门口。那是个终年都身穿黑袍,身份莫测的男人,个子很高,冬天时还常常戴着兜帽。他不是很年轻,额头和脸颊都有皱纹,眼睛深邃,额前的头发打着卷,看高北菱时,只是轻轻、不屑地瞥了一眼,随后柔声对穆雅贡说“慢走”,似乎他周身最大的魅力就是神秘了。
高北菱问穆雅贡那人是谁,穆雅贡说那是她的情人,同时警告她必须保密。既然保密,为何又要带着高北菱见她?高北菱想不明白。
高北菱对她的老师存在一种奇异的敬畏心理。穆雅贡不说,高北菱就不会纠缠不休地问,她只是安静地仰头看着穆雅贡,高挑、桀骜不驯、堕天使一般美丽的穆雅贡。
穆雅贡不在长敬的时候,高北菱曾经也驱车去过那个院子,但是房门紧锁着,敲门也无人应声。仿佛只有穆雅贡亲临的时候,男人才会在这里等候。
她的情人是从哪来的,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可能只有穆雅贡一人知道。
高北菱从十二岁到二十四岁,穆雅贡整整与他交往了十二年。
“在我听说老师失踪时候,我第一时间就去了那个院子,里面没有人,而且看起来,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就连房门上的锁都锈坏了,我轻轻一砸,锁就开了。”高北菱说道,“里面就是很久没人住的屋子,什么都没有,地上只有一些木板、砖块,连一张照片,一张字条都没有。我甚至都怀疑,穆雅贡十二年来交往的情人,不过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