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极尽风流》徐风来

27、宜期冀

　　深秋之际，任晶莹回到了阔别十八个月的任国。感受过帝国四季的繁荣景象，当她踏进故土，心情颇为复杂，深刻的体会到了这片土地是如何的贫穷。曾以为很宽阔的道路竟然是如此的狭窄，曾以为很雄伟的建筑却是那般矮小，曾以为很壮观的一望无际谷物显得非常单调。

　　沿途中，任国子民的脸上还是那么祥和，那么的朴素、安逸、快乐。

　　任晶莹抵至国都城外，便见父王、母后、母妃与兄长妹妹们都出城门相迎她，亲情的氛围和乐融融，一如既往的温馨。她愉快的奔向他们，笑容极为灿烂。

　　在亲人嘘寒问暖的簇拥下，任晶莹穿过都城步进王宫。整个王宫未变，在她眼里，已经没有往日的雄伟、广阔，一切都很平常，平常到近乎简陋。但她依然最热爱这片故土，最希望它能一直祥和，继而强大。

　　当她经过那棵曾以为最珍稀的桃花树时，心中便想起了季玄默，会心的一笑。

　　任晶莹带回了揩牙子、揩牙膏、香汤子的做法，并耐心的教习制作，鼓励将此当作日常的生活方式。

　　她还带回了四大箱贵重的知识，皆是她终日在练字时誊抄的古籍，将习堂里学习的二十九门学科的重要著作都誊抄在纸，请父王将此学问在朝堂中普及，再向下至国内普及。要让任国上下汲取不止于经学的学问，提升整个任国的学识。她告诉父王：“帝都的书籍甚多，习堂里有五十二个类目的书籍，太子府里七十六个类目，王宫里九十一个类目，皇宫里有两百六十七个类目。待莹儿嫁到帝国之后，再陆续誊抄送回。”

　　她还笑着说道：“帝都的花木植物繁多，懿园是集天下花木植物之大成，足有九千余种，莹儿画了四时花卉，共有九百一十三幅。莹儿本是要带回来，王上见了，称赞那是迄今为止最丰富花谱，提议装订成册，因莹儿落款名为君安，为《君安花谱》，用于馆藏。”

　　她叮嘱兄长任光熹切记要铭记承诺终生爱护季嫆公主，还要在将来成为任国国王之后致力于使任国变得强大。任光熹表态定会如此。

　　任晶莹没有把唾手可得的珍宝财物装箱带回，带回的是知识与生活，这是她认为最重要的东西。一个天下真正的强大，博大精深的学识与良好的生活方式是必备的标志之一。

　　亲人们对她的期许也并非是巨额滔天的财物，而是她在帝都能一切都顺遂，见她仍然有着坚定的意志力、天真热情的想象力，更有了眼界开阔的创造力，颇为欣慰。

　　任国举国同时筹备两场婚事，一场是娶媳，一场是嫁女。

　　任晶莹不提倡刻意盛大奢华，建议道：“任国的贫穷有目共睹，量力而行即可。”

　　此后，任晶莹则投入于整理誊抄的学科，终日和太傅们钻研学问，将所见、所学、所知、所悟的其中道理分享交流，寄希望于太傅们掌握所有学科并育人子弟。

　　有日，母后终是探究解惑的问她：“你在太子妃与王妃之间，坚持己见选择了成为太子妃？”

　　任晶莹道：“这是王上帮助莹儿做出的选择。”

　　“你从未想过成为王妃？”听说，王上给予她的是足够她随心所欲的财富与权力，他们的感情很好，好到王上没有选择除她之外的任何人成为王妃，好到她在王上面前能自由自在的随心所欲。

　　任晶莹想了想，道：“从未。”

　　“你觉得只有成为太子妃，才能保护任国？”

　　“这只是最基本的途径。”

　　“嗯？”

　　任晶莹已是阅览群书之人，坦言道：“莹儿曾以为只有牢牢依靠帝国，就能使任国得到稳稳的保护。实则，只有本身强大，才是最好的保护。短暂的依靠，是为了汲取能力，努力使自己成长为久远的强大。”

　　就如同她依靠季玄默，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依靠，而是在依靠他的同时，汲取广泛的学识与见识，从而强大自己。

　　她对母后说了许多在帝都的见闻，有着难以想象的丰富多彩，常不自觉的提起季玄默，那些她曾经认为的事情，很多都是在季玄默的帮助与熏陶下，渐渐改变认知，渐渐有了新的认知。

　　母后意味深长的道：“王上真是千载难逢之人。”

　　任晶莹愉快笑道：“他就是千载难逢之人，是我的皇叔了。”

　　她开始期待着新年的到来，就能去往帝都，见到季玄默。送亲队伍将在大年初三从任国启程，途经千里之遥，于三月初六的大婚之日准时进帝都。

　　大婚喜袍由帝国的尚仪司量身裁制，嬷嬷则在公主出嫁前，取出几卷春宫图，教她洞房花烛夜的房中术。

　　任晶莹仔细端详着春宫图，只询问如何能尽快受孕，这亦是她唯一关注的要点。在与太子殿下的相处中，她只希望能尽快受孕，生育下嫡长子，稳固太子妃的身份，没有其它的想法。

　　她的很多很多想法，不由自主的寄托于季玄默。这种寄托非常自然，源自于季玄默，他给了她一种踏实的感觉——无论他们发展成什么关系，他都将会一如既往的成为她的依靠。

　　在她的期待中，新年到来了。大年初一，万象更新，从帝都皇宫传出王上季玄默颁下的政策，大盛帝国将带领二十五个藩属国结成同盟国，统一实行如下策略：

　　一、储君需先立嫡长，次立嫡，不得立庶。

　　二、二品以上官员，非谋逆者、贪腐者不可杀，若杀概赐极刑。

　　三、一国犯罪者逃窜入盟国，盟国不得藏匿，需无条件羁押遣送。

　　四、一国发生天灾，盟国需提供救济。

　　与此同时，王上还宣布减少各藩属国上贡的贡银两成，贡品数量不再设限，各藩属国量力上贡。

　　此策略传达出的深意，很快就被天下英才解读而出：保护在帝都学习的各藩属国世子，使其的储君之位无忧；重视珍惜人才，严罚谋逆、贪腐；减弱各国的壁垒，团结一致。

　　这些策略彰显出当朝皇帝与王上有治天下太平盛世之势，盖帝国风范。

　　大年初二，大盛帝国当朝唯一的公主季嫆下嫁，送亲的队伍绵延数十里，嫁妆足有一百六十六辆马车。队伍缓缓驶出帝都，所经之处皆是唏嘘声，帝都才俊梦寐求娶的金枝玉叶，下嫁至如此贫穷小国。

　　大年初三，任晶莹出嫁，严格按照任国公主出嫁的规格，六十六辆马车的嫁妆。整个任国皆欢庆鼓舞，本国公主嫁到强盛的帝国是莫大的喜事，百姓们自发的夹道欢送，早早等候在队伍所经之处，热热闹闹的庆祝着这场婚嫁。

　　任晶莹十四岁，再度离开了故土，好奇与烂漫没有初次离开故土时强烈，更多的是憧憬与希望，去成为帝国的太子妃。

　　在三个月的行程里，足够她沉思如何去做好太子妃。第一步，就是要如太子所愿且践行承诺的使孟颖成为太子侧妃，她相信他们能和乐融融的相处，至少她愿意去制造融洽相处的机会。这无疑需要季玄默的帮助。也许，她的一生都需要季玄默，她喜欢这种需要，她想要需要他。

　　途中，任晶莹的送亲队伍不可避免的与季嫆的送亲队伍相遇。她们的婚期相近，季嫆是三月初二，她的是三月初六。她没有去与季嫆攀谈，而是下令让队伍靠边让行，使季嫆的送亲队伍先行通过，并让侍女交给季嫆一张密笺，上面是她亲笔由衷所写：我心中有愧，羞于面见你，期冀你幸福。

　　任晶莹的心中自是有愧，这种愧疚将跟随着她，直到季嫆放下心中的不满与怨恨，在任国得到幸福。

　　当季嫆的送亲队伍驶入任国时，同样得到了任国百姓的欢庆。百姓们自发的夹道欢迎，送亲队伍所经之处，皆有百姓在侧热闹庆贺，举国上下震喜不已。

　　三月初二，季嫆悲哀的穿上喜袍，在漫天喜气中，心怀不满的下嫁给任光熹，与他结为夫妻。

　　三月初四，任晶莹的送亲队伍驶入帝都地界。翌日，将与亲迎的队伍会合。

　　三月初五，春日暖阳下，任晶莹没有等到亲迎的队伍，只等到了一道圣旨，通知太子大婚取消，太子殿下与她的婚约奉旨解除，她将不再是为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