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异游戏：壹》观寂见

11、首座行令的校园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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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物消逝，万物復归，存在之轮永恆循环。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我记得，那是你借放在我书柜上的书呢。

　　直到世界终结的那一日，我始终没来得及问你：
　　在一切开始之前，到分离的最后一幕，你向我伸出的柔荑，究竟是为了摘星，或是拥我入怀？

　　─《神裔馆．社长日记．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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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峰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很抱歉，虽然他什么都没做。
　　但叶峰还是感到万分抱歉，而且伤脑筋。
　　关于这棵位在他们校园中央，正在鬼吼鬼叫响鸣个不停的参天巨木。

　　有一度叶峰很认真思考，树木到底为什么会发出声音呢？
　　它没有嘴，没有声带，没有喉咙，毫无反应是个植物，肯定是有什么魔物附在树上导致的───────

　　“叶峰！你立刻给我想办法关掉神木！它很吵！”
　　Lulu学姊双手叉腰的怒骂声打断他的推理。

　　叶峰看著气到脸红脖子粗的学姊，内心有点害怕，他抓抓头，无助的左顾右盼，希望找到救兵……
　　唔，救兵大概是不会有了，他只求随便抓一只可疑的妖魔鬼怪来背锅。

　　但叶峰找人背锅的计画，马上就被汪浩学长毁灭了。
　　汪浩语气沉著，一针见血，直接戳破叶峰甩锅的意图：
　　“今晚谁靠近过神木？你、我，还有谁？”

　　汪浩眼神锐利，镜片下的眸子精光灿然，他躲不过的。
　　叶峰心虚低下头，弱弱的嗫嚅道：
　　“太子啊……还有、东东学长？我今天下午好像有看到他在这里……”

　　“哎，把全社都找来瞧瞧吧。”

　　罗谦笑嘻嘻的打圆场，个性大而化之的罗谦一直都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反正最后能解决问题就算了。他拿起手机打开萤幕，忽然有点尴尬：
　　“呃，我好像退群了，谁还在神裔馆群组内？”

　　“我退了。”

　　“我也退了。”

　　“早退了啊。”

　　“闭关就退群不是惯例吗？”

　　三年级的学长姊互看摊手，全场反应倒很一致。
　　其实二年级的叶峰才是目前的群主，但在凶暴的学长姊面前，就瞬间气势全无，好像待宰的小兔子。

　　三年级闭关要退群，的确是惯例。
　　虽然社规内没有明定这条。

　　毕竟通灵社团神裔馆历史悠久，远在□□、微信和智慧型手机都不存在的1999年就创社了。而准备大考的三年级学长姊闭关一年，的确是明示默认的老规矩，至于是否非得退群不可？呃，关于这种枝微末节，大概属于灵能者的自律范畴……

　　汪浩轻哼：“算了，我直接找东东。”

　　神木枝繁叶茂，生长出来的树荫浓密犹如大伞盖，众人在阴影下议论著，叶峰赶紧趁乱低头滑手机，跟群内的干部们求救，汪浩还没动作，一声朗笑就从林叶树稍间飘落。

　　那笑声像是带著明亮的阳光，笑得自然又坦荡。

　　“嗯，谁说要找我？”

　　东东伸个懒腰，侧身往下俯视全场，但也没要下地的意思。
　　因为很不幸的，他发现自己的鞋带被枝桠钩住了。

　　东东暗自轻蹭了两下，嘴角微微一抽，不妙，鞋带倒是被缠得有点紧。
　　不行，这么优雅的出场，总不好最后变成弃鞋光脚下树，非常破坏形象。

　　于是，东东拉起外套蒙住头，假装自己没听到。

　　“唔。我睡觉，你们别吵。”

　　“……”

　　“……”

　　“……”

　　“东东在睡觉。我们到旁边讨论。”

　　汪浩居然尽责的执行了这道毫无道理的命令，叶峰不禁泪流满面。

　　汪浩是东东的副手，这么体贴善解人意的兄弟该上哪儿找？
　　叶峰就不行，他自己的干部一个都还没来，所以才放他一人在这挨轰，被学长姊轮番臭骂，吓得瑟瑟发抖。

　　他的基友们再不来，今晚就是可怜的叶峰负责背锅了。

　　其实叶峰负责的有点多，也不只这个锅，他还接下了通灵社团【神裔馆】的社长位。
　　上一届的东东学长传承给他的。

　　哦，就是现在卡在树捎装睡、死不下来的那位正牌男主。

　　故事开始。

　　◎

　　叶峰是个通灵人，说来话长，他身边的好友们几乎清一色的都是通灵人。
　　这当然是源自于叶峰自己的社交障碍，并不是什么哈利波特魔法校园的烂设定，只是因为通灵人跟正常人关注的话题经常是平行线。

　　在这真实的在三次元世界中，广大的吃瓜群众，绝对比看得到鬼怪的阴阳眼还多，可能是1︰200，或是1︰1000吧。

　　但只有阴阳眼还不够。

　　根据神异馆的上司机关──仙界天枢宫官方在2018年所做的田野调查统计指出，大约三万个凡人中，会有一位适格的通灵人──就是像叶峰跟他亲爱的夥伴们这类倒楣鬼，会被仙界挑中为备选公务员，官方会在资料上注记为【行令者】。

　　在古代，大概就叫做修仙奇才。
　　但在这个讲文明讲科学的科技社会，叶峰还真不知道怎么跟普罗大众交代自己：我通灵，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算了没辄，放弃解释，幸好他很幸运的还能在人海中遇到同类，同病相怜。
　　有基友万事足！

　　但叶峰怎么加入这个被称为【首座行令】的通灵社团呢？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叶峰一直都是被里世界喷出来的剧情推著走，非常认份的绿叶。

　　叶峰从小就发现，他眼裡的世界，跟正常人不一样。

　　叶峰一出生就有净眼，他可以看见凡人感觉不到的异界灵体，与生俱来的天赋，不假修炼。
　　这怪异的天赋没多大好处，反而害他成长过程中吃了不少苦。

　　首先，小叶峰开始学语时，爸爸就发现他会对空气讲话，用一种像是日语音夹杂梵音的奇怪语言，咿咿呀呀讲了老长一大串，还乐此不疲，偏偏就是不会讲中文。
　　叶爸烦恼了很久，不知道这是语言障碍还是智能发展迟缓。

　　当年幼的叶峰指着空气，说有金色的小龙陪他玩时，叶爸更痛苦了。
　　惨了！这孩子脑袋有洞！该不会是妄想症？精神分裂？

　　于是小叶峰被爸爸拖着，到处寻访儿童精神科名医。

　　叶峰感觉很委屈，他只是个孩子，净眼又太清晰了，没人教他如何区分异界和凡间的玩伴，在小叶峰的眼里全都栩栩如生。异界各种奇形怪状的乡民也会跟他讲话，还会跟他握手玩儿。

　　于是叶峰的精神科病历就越来越长、越来越厚。直到救星出现────

　　就是一个住在乡下的远房伯父，亲戚算起来大概是九等亲，古代诛九族会被诛到的边缘，就那么远。这位伯父在乡间养鸭养鸡兼开神坛，听到此事后，急急忙忙想找叶峰的爸谈，中间还隔了好几个三姑六婆辗转传达。

　　说什么呢？
　　就说小叶峰是神明，带天命下凡的，赶快来他神坛当义子修行学法吧！

　　不过，凡事讲究科学证据、自诩为高知识份子的叶爸爸，可没这麽简单屈服。
　　他依约带著小叶峰开车拜访，实则内心充满鄙夷。
　　都什麽年代了，他才不信自己儿子“带天命”，注定要济世助人啥鬼的。
　　放他妈的狗屁。封建迷信！

　　叶爸摆出一脸“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正气，道貌岸然，如铁板一块，不管神坛伯父说什么，叶爸都坚决不为所动。

　　“哦，你就别后悔，反正这囡仔神明要定了。再这样下去，有大祸啊。”

　　叶爸忍住怒气，不愿再多谈：“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告辞了。”

　　但神坛伯父气势也没输，他送客到门，一边搧着蒲扇等著看好戏的模样，还捞起一只在前院奔窜的鸭子，硬塞到小叶峰的怀裡：
　　“这鸭陪你回家，救你爸啊。”

　　“你……！”

　　叶爸被这种乌鸦嘴诅咒气坏了，他用力把不知所措的小叶峰塞入轿车后座，但小叶峰死死抱著那只肥美的鸭，只好一并塞了，回家再扔。
　　沿途一路畅行无阻，就是那只伴手礼很不安分，肥鸭一直扭来扭去、振翅呱呱大叫，吵得叶爸爸没办法专心开车。

　　“把鸭丢出去！”叶爸回头对儿子大吼。

　　“不要。”小叶峰抵死不从。

　　“丢出去！”

　　“不要。”

　　“把你该死的鸭丢出去！！”

　　“呜呜呜呜呜呜……”

　　小叶峰哭了，叶爸伸手揪住一只鸭翅，结果肥鸭直著脖子放声哀号，嘎得更大声。

　　父子俩拉拉扯扯一阵，叶爸终于彻底恼火了，他乾脆驶到一旁路边停车，卯起全力和叶峰争夺怀里的鸭：
　　“放手！把鸭给我扔了！”

　　在满天鸭毛之中，前方道路猛然一阵轰然巨响，大卡车失速追撞小客车，乒应乓啷连续六台车全都瞬间轧在一起成了废铁，非常惨烈的连环车祸。
　　黑火很快的延烧起来，烧得整条路都浓烟弥漫，进也进不得了。

　　“………”

　　“呃，我们回乡下过夜吧。”叶爸抱著鸭，讪讪的说。
　　肥鸭回头狠咬了他的手一口，得意得很。

　　从此之后，年仅六岁的小叶峰，就被爸爸寄养在远房伯父的神坛。

　　往后，神坛伯父传授叶峰炼气、吐呐筑基，又教会他驾驭灵力，跟修真小说的剧情没两样，但对叶峰来说，问题并没有彻底解决。
　　或是说，这是他另一个苦恼的开始。

　　这位伯父是关公的乩身，号称三国时代的那位红脸武圣会下降，附灵在伯父身上，在当地很受乡民拥戴。
　　伯父的神坛香火鼎盛，大家一传十、十传百，都说这老乩身诚恳热心，供奉的神又非常灵验、有求必应，附近的人若有疑难杂症便来串门子请益、喝符水治百病，伯父俨然是另外一种型态的村里干事，介于阴阳之间。

　　叶峰就在这热心公益的神权氛围下长大，然而有件事他一直不敢说：
　　叶峰眼裡的东西，跟伯父不太一样。

　　例如，大家都在拜关公，但叶峰从来没看过大家幻想的关公降临坛场。

　　一般人描绘的期待大概是这样：武圣关爷手持大刀、骑着赤兔马，还有一张招牌红脸和飘逸的美髯，嫉恶如仇，能斩凶邪。
　　偏偏，叶峰在神坛一次也没见过这种角色。

　　他看到的总不是关公。

　　叶峰常见到不同的仙人降驾在伯父身上，来来去去，每回开坛降身的都是不同人，川流不息，简直像走厨房一样。可是他们“扮演”的都是关公的声口，威风凛凛，非常自然，信徒们从无怀疑。

　　小叶峰心里纳闷。

　　神明真的存在吗？
　　如果关公不存在，那么妈祖、玉帝那些同系列的朝廷人设，难道也全都不存在吗？那这神坛，又该以何为名？

　　叶峰不敢问。

　　因为伯父很虔诚，信仰不容质疑。
　　伯父是个大好人，叶峰更不忍质疑。

　　在信仰的环境中懵懂成长，叶峰慢慢学会一件事：
　　他是特别的，他跟神坛伯父这种通灵乩身不一样，跟一般信徒也不一样。
　　但他也是孤独的。独一无二，谁也不似，没有归属。

　　到底是哪裡弄错了呢？
　　不知道为什麽，就孤零零的被排拒在世界之外。
　　无论是表世界，或那个里世界。

　　自此，他学会了不说不问。

　　◎

　　叶峰也就这么过著，直到他年纪稍大了些，神坛伯父开始面有难色：
　　“我的能力不够再教你了，你回家去吧，会有高人训练你。仙界自有安排。”

　　叶峰似懂非懂，很快的他就得到答案，有个奇怪的老家伙每天都入梦前来。白发苍苍，不苟言笑。
　　拿著拐杖，揍他。

　　……

　　持续好久，叶峰的梦境总是长这样：
　　半睡半醒中，被白发仙翁连拖带拉的扯出门，宛如灵魂出窍。白发仙翁强拉着他在云间飞翔，飞着飞着，不知不觉脚下的云层就应声而裂，白发仙翁对他咧嘴一笑，笑得不怀好意。

　　然后叶峰就高速往下坠落了，彻底仆街。

　　虽然他坠落时也不疼，但每次总掉入一堆麻烦裡。

　　他掉入过什么呢？
　　例如，有回他莫名其妙掉在两派街头械斗的地灵之中，还顺便压伤了其中一方的角头老大，于是他惨遭盖布袋揍了一顿。
　　当叶峰灰头土脸好不容易爬起来，冲入另外一边阵营求救，又再度被迎头痛殴一阵，双方都把他当敌方人马了，有理说不清。

　　隔天叶峰全身酸疼，费了好大的劲才挣扎起床。
　　咚的一声，又趴在地上。

　　这样的霉事简直夜夜上演，叶峰被揍与揍人乃兵家常事，但比较凄惨的还有几回，他掉在鬼仙和狐妖的阴阳双修现场。
　　叶峰就这么从天而降，掉在赤身裸体的双修乡民之中，他还来不及爬起来，就被双修人士热情的骑上来压牢：

　　“道友，来得正好！3P吗？！”

　　“……”救命啊！

　　后来叶峰稍微有点顿悟，这是不言之教。
　　那個白髮仙翁不怎教他，但让他下去实战，以亲身体验快速学习。
　　很快的，叶峰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从小的练气筑基只是入门基础，重点是他要会出元神，掌握战斗的诀窍。

　　虽然叶峰进步很快，但他还是经常感到气闷。
　　那位白发仙翁对他很不客气，明明也算是他师父了，却爱理不理，连话都懒得多讲几句，彷佛对他抱持著戒备似的，保持一段距离，只偶尔伸拐杖戳他，充当指点。
　　就像从小在远房伯父家的神坛一样，那些护卫神坛的仙官也用警戒的眼光打量叶峰。
　　他们对平凡信徒恩威并施、有说有笑，可叶峰就是个例外。

　　叶峰决定死皮赖脸的抱大腿。
　　他缠著起乩的伯父，帮忙捶背捏肩，殷勤讨好。
　　“乾爹，你多理我一下嘛。我很乖。”

　　但每次，叶峰得到的回答都答非所问。

　　“孩子，你身负破邪显正的重大使命。”

　　啊？

　　“切记，你要严守正道，万万不可受到邪魔的蛊惑。”

　　啊？

　　“降妖除魔是你的天职。”

　　啊？

　　“以救度天下苍生为己任。”

　　………见鬼了。

　　无论问几次，听到的都是这种敷衍。
　　叶峰想破头都不明白，这对话跟他的问题到底有什么关系？
　　敢情是写坏的网游NPC？永远只会颠来倒去重复那几句没营养的废话？

　　他跟拯救天下苍生的关联性未免太远了吧！
　　叶峰顶多只是半夜睡到一半会出元神去打小怪的通灵少年啊。

　　如果是这麽迫切的重大使命，他又何必转生做人？如果他本来就有神明身分的话，留在仙界不是更能大显神威吗？

　　嗯，不合逻辑。

　　但信仰是不需要逻辑的，跟恋爱一样，大家都不讲逻辑，叶峰也无可奈何。
　　不讲就不讲，烦死啦，既然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乾脆别想了。

　　遇到怪？
　　战，就对了！

　　脑袋简单，世界就简单了。

　　这种单细胞自得其乐的生活，一直到上了西川高中才被打破。
　　遇到神裔馆人之后，叶峰才发现，原来世界上有一群跟自己年纪相近、遭遇相去无几的倒楣通灵人。

　　总算总算，有人听懂他讲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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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时间轴从卷一后，就一直是现代了（2018-）
※卷头语为【神裔馆历任社长笔记】，请当番外支线随便看，并非本文主线的时间。
※叶峰非男一，但男一藏在这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