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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   庄墨从青城监狱回来的时候,把车速飙到了一百八十迈。他心里有无法排遣的戾气,如果刚才不是有狱警拦着,他差点冲进去把白一甲活活打死。

      为什么这世上会有无师自通的恶?明明生来就是同样天真纯洁的孩子,有人可以长成如此善良温暖,有人却明白如何折辱人最痛。

      他不敢想当时的任何细节,关于他们如何毒打他,如何把他按在泥水里想要淹死他,如何在他面前残忍地杀害纽约,又给他喂同伴的肉。庄墨不敢想他被四个身强力壮的同学按住身体、观摩极刑时他会有怎样的眼神,那眼神会多害怕、多绝望、多无助。他全都不敢想。

      虽然纽约只是一条狗,但他对于任明卿的意义不是宠物,而是家人与朋友。

      从徐安之的日志中,庄墨看得出来,那条狗很有灵性。它自由自在、生性高傲,和人类保持着距离,在那群山上像风一样来去。任明卿救过它,它就愿意跟他一起玩儿,充当他的保护神。事发前三天的那场斗殴中,它还为了救任明卿受了伤。

      在徐安之还没有彻底俘获任明卿的时候,任明卿就是跟纽约一道,在那浩瀚的自然之间长大。他一度不愿意接近人类,却愿意相信这野兽,他们之间有很深厚的羁绊。

      结果他们杀了这漂亮、高傲的生灵,还逼迫任明卿加入他们其中。

      任明卿是一个正直的人,他从徐安之那里继承了完善而开明的道德观,而他们不但让他弑亲,还要他嗜肉。这对任明卿来说,是可怕的背德和罪恶的□□,冲破了他的心理底线。

      任明卿不是从《士官长》中学会反抗的,他是在纽约躺在河滩砂砾上的半截鲜红的尸体边,爆发出他自七岁以后的第一次怒吼。徐安之以纽约为原型创造了高远。而在任明卿吞下狗肉的那一刻,高远从任明卿的精神中跳了出来。他握紧了手边的碎石,冲那些丑恶挥出了稚嫩的拳头。

      他从来都是他的犬神,不曾离去。

      在那一次斗殴中,任明卿没有遭受实质性的伤害,甚至还是胜利方,把那几年中承受的暴力伤害统统宣泄一通。但他的心确确实实生病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痊愈。

      纽约被杀害、自己被毒打的梦魇时时刻刻紧跟着他,除了忘掉别无他法。

      所以他把这段记忆整个地删除了。他把自己最黑暗的人生交给了高远,让高远来处理,习惯性地逃避人生的难题,直到再也戒不掉这种依赖。

      他成了一个懦夫,一个人格解离患者,一个心智不健全的人,一个疯子,为自己时不时丢失记忆所苦恼,为自己曾经打伤了恩人的孩子而愧疚终生,以至于心甘情愿为他付出所有,毁掉自己的前途也在所不惜。

      与此同时,高远却在他的逃避之下变得越来越愤怒,越来越暴力,也越来越难以克制。

      他的人生整个都被扭曲了。即使他碰到了可以救他的人,脱离了原来的泥沼,他也无法改变。

      可庄墨不信这个邪。

      徐安之做不到的事他可以做到,徐安之救不了的人他可以救,而且必须救。他不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可以选择转身离开,他知道了一切之后他就没得选。他没有办法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任由任明卿在那里继续受苦、受盘剥。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庄墨骨子里是强势又自负的人,他不信什么天道轮回、因果报应,他自己就是因果报应。

      他决定要给任明卿最好的。任明卿值得最好的。他有这个使命把徐安之教给他的一切传承下去。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庄墨从失控的边缘被拉回了现实,将车停在路旁,发现是个陌生号码。他接起一听,里头传来任明卿的声音:“庄先生……”

      庄墨的戾气一瞬间被抚平了,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的表情变得有多温柔,但他很快蹙紧了眉头:“你在哭?怎么了?”

      任明卿哭得喘不上气。他原本是性格坚毅的人,但少年时期被虐待得没有了尊严,越长大反而越懦弱。庄墨理解他的胆小怕事,焦急地哄道:“你在哪儿?”

      对面只传来“扑通”一声。

      原来徐老发病中挥手打落了他的手机,手机掉湖里去了。

      任明卿懵了。徐老硬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告诉了他开机密码,他拨通了120,然后习惯性地找庄先生,却把手机沉了湖。任明卿茫然失措地原地坐了三秒钟,然后下意识地攥紧了左手。他的眼神变得空茫,似乎他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体里,然后很快,他脸上茫然失措的表情消失了,变得有些嘲讽。

      “哭哭哭,就他妈知道哭。”高远撇了撇嘴,起身把徐老摊平,听了听他的心跳。

      “呵,得亏遇到我。”他熟练地按压着徐老的胸口,帮他做心肺复苏,等到徐老恢复了呼吸,轻松地把他背在身后,往灯火通明的墅区走去……

      任明卿哭了两声后挂断电话,然后再也打不通了,这直接把庄墨逼疯了。庄墨满世界打电话找人。

      田恬是被他波及到的第一个:“啊?你说洗灰?我不知道啊,他在家写稿吧。”

      “你是他的责编,你他妈不知道他在哪儿?!”

      “我是他的责编,可我不是他妈呀,为什么突然骂我?”田恬望着已经断线了的电话,一脸莫名其妙。

      第二个被波及的人自然是烈火哥:“洗灰啊,他住在徐家吧。”

      “他好端端的怎么会住到徐家去?!”

      “哦,徐静之想见四海纵横,见了面以后又担心他不写稿,就把他带回家每天催更。”

      “荒谬!你这就让他把人带走了?!”

      “不然呢?”烈火哥觉得这很天经地义啊,“他是我们的金主爸爸,提出的要求我们都得尽量满足啊。”

      “徐静之是什么人你心里没数么?!他要人你还真给,作者要是为了这事儿有个三长两短呢?!”

      烈火哥终于听出了庄墨语气不善,可他实在想不明白:“写个稿子能有什么三长两短?”

      “徐静之是正经人么?!他是个花花公子!把徐家地址给我!”

      烈火哥看着挂断了的电话,琢磨了一下这个事情,还是没想明白:“徐静之是花花公子,又有什么关系?哦……可洗灰不是个男的么?”

      庄墨一路闯红灯,飙到了烈火哥给到的地址。徐宅中灯火通明,门前停着一辆救护车,医护人员来来往往。

      庄墨脸都白了,任明卿这是出了什么事?抓住医生一问,医生叹了口气:“心脏病发作。”

      “ 怎么会?!”任明卿年纪轻轻,怎么会有心脏病?

      “是哀伤过度导致的,情绪起伏过大,心脏一时间承受不来……”

      “哀伤过度?情绪起伏过大?”庄墨踉跄了一下,靠在背后的墙上。

      “这位先生,您还好么?我看您脸色不大好,要不要也急救一下?”医生指着敞开的救护车真诚道。

      “庄先生——”任明卿站在门前,瞧见一个像他的身影,一时间想认又不敢认,只怯怯地叫了一声。

      庄墨回过神来,循声望见他站在光影里,冲到他面前按着他的双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如梦初醒道:“你没事!”

      任明卿披着大毛巾迷惘地摇摇头:“我没事……但是徐老……”

      庄墨开始急促地喘息,仿佛要找回刚才屏住的那些呼吸:“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他有没有对你……”

      “谁有没有对我……?”任明卿不太理解地问。

      庄墨面对着他单纯的眼神,有点难以启齿,可是不确定就不放心:“徐静之,他……他品行不端,他让你住进他家,有没有一些……逾越的举动?”

      任明卿花了几秒钟理解他的话,一头雾水:“怎么会?我是个男人啊。”

      庄墨松了口气。他也是关心则乱了,被白一甲那个猥琐胚带到沟里。

      “我担心了你一整夜。”庄墨看着夜色中只有眼睛在闪闪发亮的任明卿,心中的所有不安、忐忑、仇恨和戾气都尽数散去了,只剩下连他自己都惊讶的平静和疼惜。

      “对不起,徐老心脏病发,打落了我的手机。”任明卿不好意思道。

      “你没事就好。”庄墨飞快地别过了头。

      任明卿也很羞赧。他和庄先生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他却一出事就找人家,害得人家大半夜跑一趟。庄墨不说话,他也低头拖了拖自己的鞋尖,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三秒钟。

      然后——

      “你知道么?徐老的大公子,是我的老师。”

      “你知道么?你的安老师是四海纵横。”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变色。

      庄墨惊讶于他们之间的默契,任明卿却像是挨了晴天霹雳:“你说什么?”

      庄墨失笑。

      “庄先生,请快告诉我吧……”任明卿哀求道。

      “先让我进去喝口热茶。”庄墨笑道,“我下飞机之后还没有歇过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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