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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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
为钟大公子新婚妻子过明路的宴会持续了整整一天。
钟宅上下的大人们从早忙到了晚，管家佣人们忙着安排宾客，布置菜色；钟宅的主人们则是负责衣着光鲜地穿梭在有头有脸的宾客中接待寒暄。
钟董事长的两个姊妹以及外嫁的两个女儿也在这一天回到了娘家，一是为钟昱霖的新婚庆贺，二便是为了在这个聚集了颍城大部分富豪权贵的宴会上露脸，多结交一些人脉门路。
偌大宅邸中，唯二两个万事不管的，便是周末也还在补习的钟离暖，以及被带进钟宅后遭到冷处理的钟大少继子。
钟离暖上完补习班回来，已经又是个傍晚时分。
她才踏进前院，隔着一栋主楼都能听见后边传来的言笑晏晏。回自己房间的话，势必要经过那群聚会的人……
钟离暖看了看自己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模样，思索了一下若是穿行过去不被人关注发现的可能性，于是脚步一转，果断地先溜进了主楼里的饭厅。
两个在厨房里擦洗餐盘的帮佣听到动静，拐出来一看，讶异道：“暖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以为她是到点儿过来吃饭的，其中一个还补充道：“今天老爷他们都在后院那里，晚餐也都摆到外面去了，您不过去、打打招呼？”
没想到安静的主楼里还留有佣人，钟离暖感觉被抓包了一样，局促地低头含糊道：“哦，我想来、拿瓶水。”
说罢她掩饰性地走向厨房里冰箱的方向，却听到身后两个佣人继续边忙活边闲聊了起来。
“……看是一天都没有瞧见过人呢，他妈妈一句话都没交代，我也不敢上去。”
“就是，大少爷昨天回来也只介绍了那个女人。那孩子，老爷据说也半个字都没提哩！想想也怪可怜的。”
“怎么会主动提嘛，大少爷再宠爱新夫人，那个……前夫的崽还要带在身边，哪个男人会不介意！”
钟离暖拿完水静悄悄地合上冰箱门，假装没听到那边的对话，透明人一样离开了厨房。尽管如此，厨房里传来的只言片语，还是风一样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怕是要比先前来的暖小姐还要尴尬了。”
“那当然，再怎么样，暖小姐好歹也是老爷的亲侄女嘛！不过她妈妈当年闹得那一出……小钟先生有三年多没有回过国了吧？！”
她们口中的小钟先生指的就是钟离暖的父亲。听说他三年没有回来过，钟离暖脚下一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最终还是轻吁了一口气，拿起放在饭厅的书包。
既然楼下还留着佣人做事，她打算先去楼上的小书房待会儿，等后院人走得差不多了再回去。想到这里，又觉得肚子有点饿……
钟离暖于是又悄悄去冰箱里拿了一袋面包。
三楼最角落的房间是一个平常少有人待的小书房。钟离暖坐在窗边的桌子旁做卷子，还能透过半开的窗户望见后院里的情况。
持续了半个白天的宴会显然即将延续到深夜，庭院里亮起了柔和旖旎的灯光，一排排盛放着精致美食的长桌间，聚集着三三两两衣着考究的宾客。
其中，她大堂兄钟昱霖揽着一个美艳女子正和人谈笑风生。那女子像是精心打扮过，一双眼睛缱绻多情，有种十分独特的风情气质，与钟大公子一块儿黏着，仿佛还真有点恩爱得如胶似漆的味道。
钟离暖只觉得这位漂亮的新堂嫂站在大堂兄身边一点不显老，不晓得为何她大伯父和伯母一提起来就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只不过……钟离暖的目光在楼下人群里转了转，并没有瞧见任何孩子模样的面孔。
想起先前厨房里帮佣们的只言片语，十四岁的半大少女，心里多少也是有点明白过来了。
在钟宅这样的豪门大宅里，有时主人的态度就决定着佣人们行事的准则，钟董事长与夫人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堂兄继子即便没有到厌恶至极的地步，但怕也多是视而不见的。这种时候如果连他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想不起照拂他，那更是没有人会管他的了。
这时再看楼下的漂亮新堂嫂，钟离暖忽然觉得对方面上得体大方的笑容有些令人心底发冷。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父亲出轨后执意要带她离开钟家的母亲，在父亲冷漠地看着她说“你觉得一个女儿能威胁到我什么”时把自己搂进怀里紧紧抱住的母亲，一个人咬牙工作顾家照料外祖母和自己的母亲，最后生了重病不治而亡的母亲……
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早该在母亲永远地离开她时就流完了。
桌面上啪嗒啪嗒地落下数滴眼泪，钟离暖伸手抹了一把脸，眨了眨视线模糊的双眼。她本不该回到这个钟家，这个导致了母亲伤心困顿、最终猝然离世的地方。如果不是——
隔壁忽然传来一个重物落地的声响，打断了钟离暖的思绪。
她被惊得无声地抽噎了一下，迅速瞥向声音传来的方位。隔壁应该是她堂兄小时候住过的房间，早在好几年前就该被清理过上锁起来的，现在那里却传出了动静……
钟离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缓步走到隔壁房间的门口。她伸出手，指尖刚触及那冰凉的镀铜把手，却见门后传来轻微的动静，然后门被开了一道缝。
“……”
猝不及防地再次与对方面对面撞见，钟离暖微微后退了一步，又是那双令人一见难忘的黑亮眼眸，只是此刻这漂亮的眼睛却眼眶发红。
扶着门站在她眼前的男孩子看模样就跟才入学的小学生一般，他的五官应是随了他母亲，眉眼轮廓皆是令人惊叹的好看，白嫩嫩的皮肤，浓黑而微卷的头发。
以钟离暖相较同龄人迟缓许多的少女心来衡量，若是各种童话故事书里费尽了笔墨描述的小王子成了真实人物，怕就是长得这个模样吧……
哪怕对方看起来分明就是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孩子模样，但他这样好看，一贯内向寡言的小小少女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的局促，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很不应该的事情一样。
倒是开了门的小男孩儿，看到门外站着的不是令他心中发憷的钟家大人，而是自己昨天在车里偷看的那个姐姐，说不出为什么，原本憋了一整天委屈难受的心里忽的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期盼。
沉默了片刻，钟离暖轻声道：“你在房间里……做什么？我在隔壁、听到声音。”以为出了什么事，所以才过来看一看的。
谁知，对方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半晌答非所问地道：“姐姐，你为什么哭了？”
“……”钟离暖怔住，随着他的视线抬手摸了摸眼角，还有点潮湿。
“眼睛红红的。”小男孩点点头，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又看着她，怯怯地开口：“姐姐也是被关在楼上不让出去，饿肚子了才哭的吗？”
这孩子看着一点儿没有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应有的调皮好动，再听他乖巧又稚气的话语，钟离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我不是。”
“哦……”小男孩低下头，想起了自己方才因为太饿，想让自己睡着也睡不安稳，结果不小心从床上滚下来。他原本只想开门偷偷看一眼外边有没有人，没想到与前来探查的钟离暖打了个照面。
钟离暖说：“你一整天都在房间里吗？”
“是。”回答的声音更弱小了，“妈妈说今天外面来了很多人……让我别出去。”
明明之前大家都心知肚明钟昱霖的新婚妻子是带着儿子来的，钟离暖不知道新堂嫂是出于什么考虑，只自己一人在外头应酬，却把孩子藏着掖着。就算这孩子一整天都没有在那些宾客面前出现过，难道大家就可以配合当做没有他的存在了吗？
他刚才说，他一整天没有出过房间了，现在天色早已暗淡，钟离暖看进对方所在的小房间里，窗帘紧闭，室内昏暗。
难道因为怕被人察觉，连灯都不敢开了吗……
但她如今也只是个孤身寄居在钟宅的孩子，对于大人们那些复杂的考量和决定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钟离暖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想了想说道：“你跟我来。”
一墙之隔的小书房里，气氛较之前钟离暖一人所在时要好多了。
身高不足的小男孩双脚悬空地坐在大书桌前的靠椅上，规规矩矩双手捧着面包，低垂着眼小口咀嚼着。钟离暖坐在他对面，撑着下巴安静地看自己的书。
听到纸页翻动的沙沙声，男孩儿才偷偷把脸抬起来，打量着对桌面无表情的少女。虽然她的沉默给两人之间划出无形的距离感，但却意外地令人安心。
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冷淡……就这样刚刚好，安抚了小小少年早熟敏感的心灵。
一天没有进食了，光吃着面包嘴里发干，小男孩渐渐放缓了吃食的速度。对面的钟离暖像是有所察觉，将那瓶自己还没开过的水递到了他面前。
“慢点，喝水。”
小男孩依言放下了面包，喝了两口水。他打量她好久了，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姐姐，你、为什么在这里，还给我吃的？你知道我是——”
钟离暖摇摇头，说：“我在这里复习，你不用担心，现在不会有别人上来的。”
“还有，你父亲，是我堂兄。所以，你不可以喊我姐姐。”
这孩子的继父是被她称呼大堂兄的男人，哪怕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为了避免今后他在众人面前也称呼错乱了辈分，她不得不将之纠正。
小男孩愣了愣，低头半晌，才闷闷地哦了一声。
“妈妈没有让我这样叫他，叔叔也没有说过。所以……是叔叔，不是父亲。”
钟离暖：“……”
得不到她的回应，小男孩似是有点失望，于是低头继续啃面包。他是真的饿了，但吃相却并不难看，可以看出从小养成的良好教养。
两人之间又莫名的沉默下来了。
钟离暖安静到有些沉闷的性子导致她身边并没有什么同龄好友，同样的也没多少小孩缘。她不会开玩笑，也没什么话题跟人聊，原本以为这孩子吃完东西就会想回房间里去，却没想到他在这里陪自己一坐就坐了近两小时。
庭院里陆陆续续传来人流远去的声音，钟离暖望下去，知道这是要散场了。她转过头，发现那孩子双臂叠放在桌边，头靠在手臂上，像是已经睡着了。
她走过去，微微弯腰，想叫醒他，这时却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正苦恼时，书房外面的走廊传来脚步声。钟离暖立马回头，就看见门外出现的女人，还有她身后的大堂兄。
“辰辰！你在这里做什么？！”那个女人看到她只是微微一愣，随即走过来拍了拍小男孩的后背唤道。“快起来，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钟昱霖见着钟离暖也是有些意外，说：“阿暖，你怎么也在这里啊？”他目光一转看到桌面上还没收起的课本试卷，还有继子桌前的水瓶和食品包装袋，差不多也是明白过来了。
一时间有点尴尬，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还好这时小男孩已经被母亲喊醒，牵着他的女人这才不慌不忙地朝钟离暖笑道：“你好，听昱霖说，你叫阿暖。谢谢你照看辰辰了，我是他妈妈，你可以叫我……”
“堂嫂。”不等她自我介绍完，钟离暖就十分冷静地点点头，道出那个称呼。
苏如霏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更加温和地笑说：“今天没在宴会上见着你，听说是毕业班了课业忙，别太辛苦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来找你堂兄跟我。”
俨然一副温柔可亲的贤惠女主人的模样。
钟离暖神情不变，依旧淡淡的，“好，谢谢。我回去了，堂哥堂嫂再见。”
她的目光扫过站在苏如霏身边的孩子，后者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正巴巴地看着自己。心里忽地一软，不由得补充道：“……辰辰也再见。”
“……”这是钟离暖第一次喊他的名字，直到多年以后，宋璟辰依然记得，她望着他时的眼神。
安静而柔缓，就像簌簌新雪，静谧无声地落在他心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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