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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三鲜饺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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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我不得不慢慢地讲这个故事。就如你所看到的那样,十天前我的大脑才被“解冻”,细胞似乎还处于缓慢的恢复期,我一直介于清醒与昏睡之间。
小时候我们背过一首诗:我的爱人/曾含泪/将我埋葬/用珠玉/用乳香。。。
而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比起这个来要俗套得多,爱我的人们出了一笔钱,将我委托给美国著名的生命延续基金会驻华机构,他们把我用特殊的毯子裹好,送进一个充满液体氮的不锈钢的高罐子里,你可以把装我的这种容器想象成大号的液化气瓶子,总之就是很类似的东西。
我的大脑被瞬间“玻璃化”了,根据冰冻前我所拿到的资料,玻璃化是一个不会产生冰的过程,在这个动作下,细胞内超过60%的水将由保护作用的化学制品来替代。这使得人体在深度制冷的同时防止被冰冻。在玻璃化过程中,分子移动在零下124℃完全停下,我也就这样被保存了起来。当然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我被速冻了,就像是超市里的三鲜饺子,天知道我多么怀念湾仔码头的味道。
我觉得我的胃一定是被冰冻坏了,这是有依据的,因为三天来无论我幻想任何一种美味食品,我都没有感觉到饥饿。我的耳膜也有问题,我一直能听到嘀嗒嘀嗒的秒表声。还有我的咽喉,里面像是着了火,我好几次试图想开口要杯水,都被这该死的喉咙挡住了。其实我想说解冻后没有一个零件是好的,这真是件糟糕的事情,我甚至要开始谴责这个鸟什子的基金会了。我不知道我的亲人们有没有给我投保,比如说什么意外残疾,意外伤害,医疗事故这些个类别的。或者是我的保单能不能延续到这么多年之后,这都是问题,只能等我自己去发掘。
身体机能恢复得比我想象地慢得多得多,我是睡在一个类似玻璃鱼缸里面的,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觉得很憋闷很不舒服。开始的时候我很纳闷,为啥这里头的氧气不会被我吸空,后来我似乎意识到这可能是传说中的有氧舱。我想跟他们急,你说好不容易冰冻了那么多年新陈代谢减缓,这才刚要开始新的人生嘛,要是一下子就被氧化成老太婆,你说这多不值得。
这是我数的第一千零一百八十万只山羊,当然这个数字有水分,我中途迷糊过去几次,醒来的时候随便要了一个数字就接着数。反正没有人来给我算对错,数对了也没有人颁奖。记得合同上我签了,我要在一个双数年份复活,也不知道现在是几几年了,到底是轮到足球世界杯还是奥运会。
还有我就不明白了,我的主治医生呢,漂亮的护士MM呢。就算她们白天不来晚上也要来瞄一眼的吧。我真的很孤独哦,你们对我说话我能听得见的哦。日复一日,这个词儿用在我这里再恰当不过,我在数日,我在数分,我在数秒。似乎应该有十天了吧,我被孤零零地荒废在这里十天了呢。
今天似乎很特殊,除了闹钟的滴答声,我还能听到别人的呼吸声,我的耳朵太敏感了,如果他们给我的耳朵上了发条,我希望能打报告把敏感度降低一些。似乎连细微的鼻息声音都能听到,这不利于我好好休息。
我第一次试图掀开眼睛上那两层皮,呃,抬不动,呃,加油。。九牛二虎之后,我把睫毛掀开一丝缝。我带了隐形眼镜了么?怎么视力突然那么好了?这个可不对,我被速冻之前分明是摘掉我的博士伦晴朗66的呢。眼前的景象真的是吓到我了啦,我说的吓到我并不是指我被关在一个玻璃罩子里,也不是我浑身都插满了管子。而是有很多身体正靠近我的玻璃罩子,我把那条缝斜成最大角度,也只能看清楚几个叠印轮廓,我能看到他们的手扶在玻璃鱼缸上,我的视角很不舒服,外加上玻璃是有轻微反射效果的,我分不清哪只是哪只的手。这些人很奇怪,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讨论我,或者是发出什么声响,只是在观察。哦,是的,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动物园里面的猴子和猩猩,如果我能说话我一定会说:“看什么看,再看挖出你们的眼睛。”
其实我是个很随和的人,我不会轻易骂脏话或者是对别人撒泼,你知道的,我是和平主义者。我的简历上永远写着兴趣广泛,爱好读书,热爱和平,其实朋友们都是晓得的,我只忠诚于看帅哥和赚钱,没有其他。我这样的人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一如我有一个很简单的名字:林一一。以前写考卷的时候总有老师批评我,说我不能只写姓不写名。其实我真的是被冤枉了,我分明写了林一一三个字了呢。
这群参观者中终于有人说话:“Oh,简直是奇迹。”一个假洋鬼子。
“是啊,恭喜您!约克博士!”一个拍马屁的人这么奉承。
“她的心肺功能基本恢复到正常。”一个比较嗲的女声。
科学之所以只有蜗牛般的速度向前拓展,是因为这些自认为科学家的科学家常常说些别人听不懂的废话。
“我认为还需要动一次脑部手术。”一个杀千刀的这么说。
我赶紧把眼睛闭上,平稳住我的呼吸。这人的声音要听清楚,便于以后报复。
“还有,她还需要三次外科整形手术。鼻子,嘴唇和额头。”这个人还给我的面部做了总结。当然我比谁都清楚我的鼻子是塌了那么一点点,但是我的嘴唇和额头怎么了?很标准的好不好,我回头一定要找面镜子好好看一下,是不是被他们冻裂了什么。
他们看了我很久,真的有很久,久到我不用数山羊就能睡着。我想可能有一整个下午。然后我这里又开始安静,死一样的安静。这是我最不喜欢的事情了,真的。
一天,一天又一天。
我想说亲爱的你没有呆过这里头,所以你不知道这种滋味,金钱可贵爱情价高,自由却是凌驾于任何东西之上的一种寄托。我像一只被困的蚂蚱,迫切需要自由。
这一天,他们又来汇诊了。
“足有二十一天了,上一个样本在她这个时候已经可以说话并且摄入流质。”声音是那个讨厌的女人,我记得的。
“但是上一个样本还是死了。”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反驳她。
“天呢,博士您不要这么说,这可是我们最后几个年轻的样本了。”女人似乎为我感到担心。
当然了我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再次死去,你说好不容易凑了那么多钱,把我完好无损地保存到现在。结果我一不争气,吧唧一下死了。那么之前还不如不费那么大的气力,不花那么多钱。
还是像上一次一样,他们像是来游园的客人,来了又走,走了之后留给我一屋子的失望。
不过今天晚上注定了不平常。我这么能睡的人,因为他们刚才的话,有了心事睡不着了。
警铃大作。天呢,这么尖锐的嘶叫声划破我的脑壳,令我烦躁不安。如果时钟的滴答声只是打扰我的清秀,那么这种刺耳的铃声简直是要杀死我了。脚步声,急促的呼吸声,我还没有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我头上的玻璃罩子,居然吧嗒打开了。
有陌生男人说话:“快,一分三十秒后必须离开。”
我身上的管子被粗鲁地拔掉,噢臭小子,姐姐我也会疼好不好。
“没问题”另一个男人这么问。
“走”在这个字后,我被放在一个人的背脊上,然后我耳朵里灌满了风声,还有这个人重重的心跳声。
警铃实在是太刺耳了,我真为我自己担心,不知道这些从天而降的是蝙蝠侠蜘蛛人还是什么恶贯满盈的骷髅妖怪。
他们这真是在跑么,跟飞也差不了多少了。真的真的,我能感到我的心悬在喉咙口,比坐迪斯尼乐园的过山车还刺激八分。然后我们居然离警铃远了一点儿,我还能闻到外界空气的味道。这味道不坏,我用我的鼻子鉴定过了。
一辆集卡飞驰过来,在刚刚好的时候在我们身边擦过,背着我的这两个人跳上车。它只是减缓了速度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卡车里立即有人把我接过去放在一张担架上面:“快,氧气,快,仪器。”这似乎也是一支小型的医疗队。
一个很咔瓦伊的童声问:“哇,这就是最值钱的活化石?”
等等,我似乎听到了钱这个单词。但是活化石是什么?
“对,小杰说的完全正确。”是那个把我偷出来的男人这么回答他。
“心跳67,血压正常,体温!37。2”
车厢里一片欢呼:“天呢,体温37。2太不可思议了。”
“你看她那个有缺陷的鼻子。”
“是啊,跟资料中二十世纪末的古人一模一样。”
喵的,我要骂人了,我真的要骂人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据说上一个样本是存活三十五天之后失败了。这个怎么样?”男人在进一步确认。
“目前来看没有问题,她已经在有菌环境中生活了一周了。”
“你们看她的脚,腿上还有没有退化好的毛。”年轻的男人对我动手动脚,他在抚摸我腿上的汗毛。我觉得我有必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挪动了一下我的小脚趾头。失败的是,在这个晃动的车厢里似乎没有人注意到。
“警察到哪里了?”主事的男人这么问。
“F17路口,离我们2分11秒。”年轻的男人这么回答。
“老大,2号车已经准备好了。”那个叫小杰的孩子似乎也不仅仅是旁观者。
“二十四秒后换车。”他们就这么决定了也不问问我的意见。
我觉得我的下场一定是非常悲惨的,被人卖到非洲或者是阿拉伯某个文物走私商人手里绝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两车交错也只有那么一瞬,但是我却相当平稳地被抬起来,然后放下,身上的管子测定仪之类的一起搬家,头晕了一下就这么过去了。
“老大,现在去哪里?”孩子问。
“去3757地下实验室。”主事的男人下达了指示。
什么3757,听起来像是日本人731之类的军事试验基地。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被活着挖心掏肺,我要反抗,我一定要反抗,等着吧臭小子们。
我常说只有做不到的,没有不能做的。憋足了力气要做点什么,总能做出点响动。呃——如果放屁也能算一种动静的话,我要说我成功了,真的哦,非常成功。
“啊。。。。什么味道?”小孩子捂住了鼻子。
“是她是她。”我这个罪魁祸首被人指认了出来。
遇到这么特殊的情况,我这样的淑女也会不好意思的哦,真的哦,比如现在,我的脸一定在微微泛红。
“天啦,我要记录下这个。”孩子兴奋地尖叫:“活化石发射出带有恶臭的气体。”
请问,有没有屁垂史册这种说法?为什么他们对放屁也这么热衷。妈妈呀爸爸你们把我扔到哪里了呀。
我的体力比我想象得弱了很多,我突然觉得恶心头晕,然后耳边的声音也轻了很多:“不好,血压下降。。。快。。”
“啊,她会不会死?”我在小杰的担心声中弱弱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