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剑三]刀啸风吟》鹿见青禾

1、驰来北马多骄气

　　阳春三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时日。河朔的雪尚未化透，沿着河道汩汩流过的溪水边上还有些许棱角分明的冰凌，分散着落在各处，仍旧坚守最后的寒冷。与之相悖的，是在窗沿唧唧啾啾的鸟雀，活泼得像是已经到了夏日。
　　柳寒衣本想去掩住窗户，将扰人清闲的鸟鸣挡在木扇之外，可不等她从软垫上站起来，鸟雀已然扑棱着翅膀四散飞远。与此同时，脚步声由远及近。
　　步伐稳重，内力浑厚，带着熟悉的气息。于是，柳寒衣立刻分辨出了来人的身份。她站起身，取下挂在一旁的、一件薄薄的披风，往肩上一搭，伸手抬起了门闩。
　　一双皮靴跨过不算高的门槛，来人裹着一身冷厉的春寒，如刀一般闯入室内。绛紫的袍角上附着逼人的凉，黑色衣带末端的银白纹路上缀了几点水色，猜也能猜出那是他行路匆忙，不小心让衣带拂过了顶着朝露的低矮灌木而染上的斑驳。

　　他一走进屋子，不仅放跑了仅剩的暖意，还让柳寒衣打了个喷嚏。后者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一把拽住了对方的毛绒衣饰：“刚在隐锋谷练完刀吗？不去换身衣服就这么赶过来，就不怕冻着……”
　　“寒衣。”
　　少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自己的衣饰从她掌中拯救出来的同时，也成功打断了对方的絮絮叨叨。面对柳寒衣的唠叨，他稍稍有些头疼，但在此之前，他匆匆忙忙地过来，还是有其他是要问的。
　　“你要出庄，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要不是阿哲到隐锋谷来取锻刀的水，恰好跟我提到这件事，我恐怕是整个山庄唯一一个不知道的人了。”

　　“没事，夕妹也不知道。”
　　“……”

　　看着对方的表情，柳寒衣哈哈一笑，遂摆摆手，转身取下了刀架上的那柄神兵。她一边缓缓抚过形如弯月的刀身，看着幽幽的蓝芒在指尖明明灭灭，一边说道：“只是出庄去闯一闯江湖，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必要弄得整个山庄的人都知道。”话及此，柳寒衣忽然顿了顿，她抬起眼睛，朝少年看去，眼尾染上调笑的意味，“怎么啦，浮云表弟，你会想我吗？”
　　柳浮云一抿嘴唇，并不理会对方的轻佻话语，他只是一把抹去了衣带上的水珠，坐到桌边：“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只是你怎么又要走？”
　　柳寒衣笑道：“就是因为离开过这里，看到了江湖之大、侠客之多，我才会想再出去看一次。”
　　“我也要去。”柳浮云接话，少年人眉宇间的意气风发张扬而磅礴。
　　“你且练好你的刀，莫要给表哥添乱才对。”柳寒衣摇了摇头，没有应下。她不等柳浮云再说话，便又道，“我此行离庄，本是归期不定，但在前些日子与五舅舅约好，下一届扬刀大会开启之前，定会归来。浮云，你不要担心我。”
　　虽然对柳寒衣要离庄数年有所不满，但柳浮云仍是不再争执。十六岁的少年只是抿着嘴唇，拇指指腹摩挲自己的食指骨节，瞧来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尽管他自己也是好游历交友的性子，十二岁以后亦离庄闯荡数次，于天南地北结了不少朋友，但他好歹一年当中也会回来几次。可哪像柳寒衣这人，上次离庄是四年前，她跟着一个看起来高深莫测的陌生男人走。结果，这一走就是两年时间。
　　那两年里，柳浮云没再离庄出游，他闷在隐锋谷练自己的刀。薄薄的刃一次次地挑起瀑布下的水，溅起的水花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身上，将本就结实的躯体锤锻得愈发紧实有力，挥刀的手也更加沉稳，刀式也从少年刀客精巧华丽的炫技，转向实用朴实的大开大合。
　　这般枯燥而乏味的生活日复一日，待到柳浮云听得柳寒衣归来的消息时，他才惊觉，他与他的寒衣表姐已有两年之别。
　　思及此，柳浮云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声呢喃道：“才回来一年多，你就又要走。”
　　闻言，柳寒衣摸了摸他的脑袋，嬉笑：“往后要走的机会还多，只是第二次，你就这般舍不得我，那以后我嫁人了，你会不会哭成一只可怜没人爱的小奶貂？”
　　“莫取笑我，表姐！”柳浮云对她怒目而视。
　　柳寒衣哈哈大笑，她再捏一把自家表弟的脸，边在心里感叹着对方已经失去了小时候的婴儿肥，捏起来毫无手感，边笑着安抚炸毛的少年，“你这样，倒是提醒我了。待会儿该去同夕妹说一声，省的她找不到我，又该哭得天昏地暗。顺道，再问问旁人，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若有机会找着，便给大家捎回来。”

　　柳寒衣一向是说干就干的性子。她上午方同柳浮云说了要去瞧柳夕，转眼吃了饭，就拽着他去琅玉庭院。一路上除了见着抽芽的枝叶，还遇到不少正准备吃饭或是已经吃完的同门，不论长幼，皆向他姐弟二人问了声好。等到两人过了最里的一道门，人就明显变少了，除却偶尔来往的、伺候夫人的下人，便没其他人影了。
　　霸刀山庄虽是百年世家，于河朔占地极广，门下弟子人多势众，但在日常生活起居上，并没有太多娇生惯养的习性。除却庄主与夫人，还有幼年的少爷小姐需要一些仆人，以及伙夫之流，庄子里也就没有再多的下人了。
　　而如今柳家这一代的四小姐柳夕也已有十二岁，过了要人贴身照顾的年纪，故而当柳寒衣和柳浮云过来的时候，柳夕尚不知情。
　　待到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小院，十二岁的小姑娘才一下扔了汤匙，从凳子上窜起来，蹦得老高。
　　“寒衣表姐！二哥！”

　　柳寒衣正欲伸手接住迎面扑来的小丫头，却被柳浮云半途截胡，小姑娘一下扑进了她二哥哥的怀里，脑袋拱啊拱，拱乱了后者换的新衣服。
　　“我好伤心，亏得我如此宠你这丫头，竟先投奔了浮云表弟的怀抱。”柳寒衣泫然欲泣，夸张地捂住了心口。
　　柳夕在柳浮云的怀里露出半张小脸，对她的表姐做出一个鬼脸，声音正处变声阶段，却仍是带了丝稚气：“二哥一年里见不着几次，我当然要先抱抱他！至于寒衣表姐，有的是时间可以抱呢。”
　　柳浮云嘴角动了动，牵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夕妹今日肯定是吃了蜜饯，说话这么甜。”
　　柳寒衣瞥他一眼，又冲小姑娘道：“哎呀，早晓得你这么无情，我也不必特地过来告诉你我要离庄的事。到时候，你那份的零食特产我也要送给弄痕丫头，她可乖巧极了。”
　　一听这话，柳夕瞪大了眼睛，忙不迭地就从柳浮云怀里下来。霸刀山庄的大小姐一把抓住了柳寒衣的袖摆，手指在做工精致的紫色布料上留下几道皱褶，一张粉雕玉琢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又不爱吃，好浪费呀！”话音一落，她又仿佛找到了什么重点，眉毛一拧，“寒衣表姐，你要离庄？”
　　柳浮云瞧妹妹这幅表情，生怕她下一秒哭出声，正欲说句什么，就见对方一下转过头，杏眼紧紧地盯着他。
　　“是不是二哥把寒衣表姐带坏了，才叫她在庄里呆不上多久又要走？——哎呀，寒衣表姐，你不要总和二哥黏在一起，也不要跟他学着老往外跑嘛。”
　　柳寒衣被她逗笑，一把抱起了十二岁的小姑娘。柳夕身子骨软，柳寒衣又是练武的刀者，自然不吃力。她边捏了夕妹子的脸，边朝柳浮云递去一个调笑的眼神：“我这次离庄，是要去给我可爱的夕妹买好吃的，还有漂亮的衣服。才不和你二哥一样，只记得认识狐朋狗友，乐不思蜀。”
　　“那，寒衣表姐，我想吃粔籹。”
　　“好说，表姐给你盘一家粔籹店面下来！”

　　小姑娘年纪虽不算小了，但尚未涉世，少数的离庄也是因为节日，故而没见过太多的油腔滑调，比起心里有自己小九九的柳浮云要好哄得多。在答应给她盘下一家粔籹店面、以后想吃多少都能吃到后，柳寒衣很快就挥别了柳夕。
　　在离开琅玉庭院、往鹰扬谷去的路上，姐弟二人并肩而行。偶有初春的凉风吹过来，会撩起柳寒衣鬓角的一缕垂发，露出她蓝红相间的耳饰，银色的金属在下午的阳光下熠熠闪动。
　　从琅玉庭院到鹰扬谷的路不算短，而在这段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各怀心事。
　　柳寒衣仔仔细细地数着山庄里的枫树，一如她上次离庄的时候那样，想要将霸刀山庄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地刻在心底。
　　这一次的离庄，是她想要闯荡这个能人辈出的江湖，而上一次，却是震惊与无措下的逃避之举。尽管在跟随舅舅隐居于海外孤岛的两年里，柳寒衣学会了包括武艺在内的不少东西，但不论是被世人称作第一奇男子的舅舅，还是她未曾接触过的、陌生的、显得过于虚无缥缈的属于生母的家族，都及不上霸刀山庄这个养育她十三年的地方。
　　柳寒衣喜欢这里，也眷恋着这里的人和物。因此，这一次有计划有准备的离庄之前，她要好好地将山庄里的一切都记个清楚。

　　在鹰扬谷的建筑跃入视线时，柳浮云忽然停住了脚步。少年稍稍侧了侧首，瞧向身边的表姐。
　　他脑海中转过很多回忆，到头来能抵至唇边的，只有一句听起来苍白无力的话。
　　“你要小心。”

　　先挖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