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随迁工厂的支青们》深林鹿

19、第18章

　　“咚——咚——”
　　“大白兔！”听到隔壁传来的轻敲声，希雨转身一看，两颗大白兔从那边递了过来。
　　“小雨同志，工人阶级要互帮互助，团结友爱。”柳向兵从隔板那边伸出头来，露出两排大白牙，扬了扬手里的两颗大白兔。
　　沪市的糖果大白兔可是紧俏货，桂省大约是没有的。他自个儿也不是很爱吃甜，前几天路过百货商店的时候，看到货架上的大白兔，便拿了两包，到了桂省，这两糖果也能跟那边的人讨个好。
　　这不，还没到那边呢，就派上用场了。
　　“谢谢啦。”希雨毫不推拒地收下了，冲他笑笑，伸手接过，就当是拿半块枣糕换的。
　　“小雨同志，我叫柳向兵，都是去支边的，以后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他自我介绍了一下，免得她都不知道是谁吃了她半块枣糕。
　　“柳同志。”原来他叫柳向兵啊，希雨顺从地招呼了他一声。
　　“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哪个车间的同志？”柳向兵想了解她更多。
　　“被服车间。”希雨直截了当地回答。
　　怪不得！袖口的那只猫栩栩如生，盯着他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他点点她的袖口微微勾唇，：“这只猫是你绣的吗？”
　　“嗯！”希雨很喜欢这件衣服，可惜袖口被划破了。不过这年头，大家的衣服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破了口子没什么大不了的，缝一下就是了。只是这衣服是小姨买的，是自己所有衣服里面，样子最好看，料子也是最好的，她可舍不得在上面揪成一条歪歪扭扭的毛毛虫。缝补的那天，邻居家的猫窜到了房间外的阳台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自己也就拿了一小块布，沿着破口缝成了一只猫脸在上面。
　　“好看吧？”希雨眉眼弯弯，炫耀似地伸出袖口在他眼前微微晃了晃。这只小猫咪可给她挣了份工作呢！她缝好之后她奶奶见了说她费布费线，妈妈说他小姑娘臭美，小姨来家里的时候，一家人拿这事在饭桌上开玩笑，小姨见着了，赞她手巧，罐头厂有被服车间，可以到那学着做衣服，以后当正式工人。
　　“好看，好看！”柳向兵看着她柔和惬意的笑脸，点点头，也不知是猫好看还是人好看。
　　“以后我衣服破了能找你吗？”柳向兵就想跟她多亲近，“你看我一个糙男人，衣服容易破，手又笨，小雨同志，你能发挥一下阶级友谊，帮助革命战友吗？”他看着希雨，语气诚恳。
　　“呃，可以吧。”希雨没防备地被他这么一问，楞了一下，不过他应该也是就自己一个人来支边吧，大男人哪会针线活呢，支边青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她稍微一想，就应下了。
　　“这么爽快？”柳向兵暗惊，又觉得她单纯得可爱，忍住笑，真诚地一个劲道谢：“真是太感谢你了，小雨同志。”

　　火车咣当咣当地走了一天，每个人都关注着窗外沿途的风景，无心赏景，心忧支边生活。
　　山还是那样的山，横七竖八的树木，凸凸的树墩那样扎眼。偶有经过平缓的土地，但那一陇一陇本应长满庄稼的农田只稀稀拉拉地竖着几缕水稻。
　　守了一天的希雨终于迎来了她期盼的房屋，但却大失所望。山脚下，半山腰，低低矮矮的茅草屋，东一处，西一处的，勉强是个村子吧，也不知道那只有两间宿舍那么大的屋子里住多少人。
　　夜幕又临，躺在仅一身宽的铺位上，想到中午的事，希雨就一阵发寒。
　　那时候，火车到了一个站，还没停稳，外头涌进来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老人，孩子，甚至是大男人，都追着火车跑，伸着皱巴巴黑乎乎的手，要往窗户里钻，每个人都哭诉着他们好几天没有吃过一口饭了，可怜可怜他，给点吃的吧。
　　当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工人们再次豪气地要了火车上的午饭，一个个来历不明的人都盯着他们看，确切地说是盯着他们端的饭。眼睛直勾勾地，口水眼了又咽。
　　沪市来的小青年们，哪里见过这阵仗，见人家盯着自己，怪难为情的。
　　大家都是社会主义的一份子，自己有的吃，别人却饿了好几天，不少人都感到羞愧。
　　尤其是女同志，含着泪，十分不忍，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饭给了群众。
　　蔡英没预料到这情形，但本着要互帮互助的革命精神，忍着饿，将还没动筷的饭，给了一对瘦不拉几的祖孙俩。搪瓷盅刚伸出去，那老婆子猛地一把拽过，扯着她孙子跑了。
　　“诶——”蔡英猝不及防，手被拉了出去，拽得她手腕生疼。
　　“又不是不给。”蔡英很是受伤，自己好心帮助别人，这人就这么抢了饭跑了。
　　“诶，我的搪瓷盅——”反应过来后，她急忙大叫，但是人已经跑远了。“好歹把搪瓷盅还我啊，我喝水怎么办啊？”蔡英低低地呢喃，委屈得双眼蓄满了泪水。
　　火车里好多人也是这么个情况，大多人都没吃上饭，还白搭一个饭盒或者搪瓷盅。这个年代可还没有一次性餐盒，人人外出都会自带饭盒，搪瓷盅是最方便的，既能装饭，又能喝水。
　　反应过来的众人，一时又伤心又气愤，女同志抹眼泪，男同志破口大骂：
　　“奶奶的！”
　　“老子好心好意，居然来这么一手！”
　　“白眼狼！”
　　希雨午饭还是继续吃着她的枣糕，早上分了几块，所剩无几，那群人涌进来的时候，只剩下手里捏着的小半块了，一个衣不蔽体的小孩子睁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枣糕，盯着她心里直发毛，大有她一旦把最后的枣糕塞进嘴里，这小孩就会扑上来的架势，她只好递过她吃剩的半块枣糕。那小孩也是一把抓过，撒丫子跑了，一边跑，一边猛地把枣糕塞进嘴里。希雨叹息，看着空空如也的饭盒，好歹她还保住了个饭盒。
　　事后柳向兵分了她一个早饭省下的一个馒头，她倒也没有被饿着。
　　经历了这么一遭，大伙也更加防备了，停站时火车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凡是有扒火车的，都被怒气未消的众人呼喝远去了。
　　晚饭众人也没心思吃了，忧虑重重，传说中有吃不尽的水果的桂省，真的好吗？

　　夜已经深了，但是还没有听到大家伙均匀的呼吸声，辗转反侧的床板吱呀声倒是不绝于耳。
　　希雨也睡不着，不仅因为午饭遭劫，还因为李胜那腐蚀人心的话。
　　原来那“扰乱军心”的李胜并没有不去桂省。中午火车开动，彻底阻隔了那群饿狼之后，他就来找隔壁的柳向兵了。
　　“哥，早说了，这地的人都是野蛮人！我们就不该来！”李胜一脸着急，一脸后悔地冲着柳向兵抱怨，但又害怕被扣上“破坏分子”的帽子，他不敢声张。
　　他是不想来的，只是向兵哥说了，留在沪市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了，现在主动去桂省，还能戴上大红花，要是不去，指定挨批。去了之后，真想回来，过几年这事淡了，还能想办法回去。起初他还不信，但工作组上门的时候，他不得不信了。
　　柳向兵也被中午的景象震得不清，枉他自诩走南闯北见识多，也没遇上今天这么个事。但他还是安慰着李胜，也安慰着自己道：“这不还没到桂省呢麽，你急什么？”
　　说完又觉得无法全服他，看了看他顿时想到：“你敢跑？”这人打架流血都不怕，这么点谣言就吓得不敢去了。柳向兵眯了眯眼，警告道：“你敢跑出去，不说工作组会不会把你抓回来，我敢说，你一出去，就被外面那群人撕了！”
　　李胜听了一哆嗦，害怕去桂省，也不敢跑，抱着下铺的赵和平就哭号起来：“还让不让人活了！我可怜的老娘啊！”
　　他家里就他一个儿子，爹早没了，娘俩相依为命，这回去桂省，老妈妈肯定是要一起去的，他们被安排在了前面一节车厢。早前没来找柳向兵喝赵和平，觉得自己觉悟比不上他两，没脸来。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当下没了主意，又觉得老厂长说得在理，自个没错，蹬蹬地就跑来了。
　　尽管他们尽量压低了声音，但就在隔壁的希雨还是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她也知道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要是红旗厂的人，就只有去支边一条路而已。

　　正想得出神，隐隐听到了抽泣声，仔细一听，是上铺的蔡英。
　　蔡英捂着被子，一抽一抽地哭着，身体一颤一颤。
　　“我不要去桂省了！吓死人了！”她在心里默念着。
　　蔡英在工人家庭长大，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从小就受宠，家庭条件也好，没吃过什么苦，做事都由着性子。她只知道国家需要她们，边疆需要她们，被需要是一种光荣，她只知道去支边就能转正真正成为光荣的工人，一说要随迁就兴奋了，从来没想过她们会穿得那样烂，她们会那么脏，以后自己就要跟这样的人生活吗？自己也会变成那样吗？
　　蔡英很害怕，很失望，又觉得自己很蠢。来之前家里人都劝她，就算没了红旗厂的工作，年轻女同志不怕没工作，在家住着也能养得起，风声一过，再给她找份工作。是自己觉得家人行为恶劣，企图钻空子，把家人都骂了一通，固执地收拾行李上了火车。火车开动时，哥哥也曾极力挽留过自己，是自己不争气，是自己傻，还叫了解放军。
　　蔡英从没有一刻这么恨自己的蠢笨，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遍又一遍。
　　“不！我是光荣的积极分子！桂省领导要给我带大红花的！桂省是个好地方！不会这样的！”蔡英想到哥哥，又想到昨天桂省领导对自己的赞许，留在沪市可得不到赞誉，一样的当工人，支边工人更光荣！
　　“要是打退堂鼓，他们肯定会瞧不起我的！”自己可是被领导当众表扬过的人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呢！
　　蔡英翻了个身，攥紧了拳头，不能打退堂鼓！我是光荣的支边先进分子！

　　希雨知道蔡英肯定是被今天的事情吓着了，正要出言安慰，隔壁传来了有节奏的轻敲。
　　“扣扣——扣扣”
　　呜咽声柳向兵也听到了，以为是希雨，他不止如何安慰，只好敲敲隔板，示意她还好吗。
　　“扣扣——扣扣”
　　希雨知他误会了，轻轻敲了敲，回应他，又小声安慰蔡英：“英子，你是不是饿了？明天我把饭盒借给你用。”
　　“呼——还好没哭。”柳向兵听到她的话，清楚哭的不是希雨，放心下来。

　　“支边虽苦，也能过得开心。”突然一声轻轻的安慰传来，那是蔡英的对铺，希雨的斜上铺一个20来岁的姑娘，一天来，希雨跟她还没什么接触。
　　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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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来看文，真的非常感谢。
前面的章节都修改了一遍，尤其是前面几章，早前看过的小伙伴们可以从头开始看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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