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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十指牵钉棘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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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宗儿说你名飞星,没有字吗?”宋仁宗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向肖涯问道。
“表字子瑾。”肖涯立刻答道。
仁宗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说些什么,直到走到院中的一处亭子,他示意肖涯与他一同坐下之后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朕不是第一次听说你的名字,三年前的会试改革,宗儿说是你的主意,后来,八弟也跟我提起过你,这几年无论是八弟还是宗儿都变了很多,想必和你都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虽然这话说的晚了些,但,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声——多谢。”
“臣惶恐。”肖涯微微垂首只道惶恐,虽然说八贤王和赵宗实的变化确实与他有关,但是仁宗的谢意,他可不敢轻易接送,君不见刘备白帝城托孤直接把诸葛亮绑死在了蜀汉的战车上,让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由此可见,这帝皇的谢意可不是好接的,若是要一不小心被仁宗坑进去,他倒不如直接怂一点,不进仁宗的坑就是了。
肖涯想的是不错,只可惜仁宗根本不按着他的剧本来走。
仁宗嗤笑一声,摆手道:“免了吧,唐卿你还是别做出这副姿态了,你自己恐怕不知道,你这一身傲骨,如竹如钢,宁折不弯。我在大殿上就看得分明了。像你这种人啊,不会向人低头,也不适合向人低头。”
可是这个人里面不应该包括皇帝,肖涯知道仁宗没有说出的潜台词,毕竟,在这个时代里,皇帝就是天,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而他骨子里却还是那个来自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纪的肖涯,或许他能在这个时代找到让他共鸣的精神、让他感动的存在,但是,这些里面绝对不包括让他像其他人一样对皇权的敬畏。
不过,仁宗没有说出口,便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了,他在向肖涯表达善意,否则他就不是跟肖涯坐在亭子里闲聊了,看不见一旁伺候的大太监脑门子上都一头冷汗了吗?
毕竟,仁宗说的这话,可是诛心之论啊。
肖涯垂了垂眸,丝毫没有慌乱的意味,却是彻底抬起了自己的头,对仁宗颔了颔首,随即不卑不亢地开口道:“如官家所见,我并非朝堂中人,太子太傅一职,恕难担当。”说着,肖涯便抬手取下了自己的官帽双手奉至仁宗面前。
仁宗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摇了摇头,轻笑道:“当年科举之事,我认为你不过是一个民间奇才,虽有奇才,却毕竟不是官场中人,考虑东西难免有些疏漏,这才会冒然改革科举。可是后来,从八弟那里,我知道了你并非那样冒进之人,那场科举不过是宗儿一人之意罢了。而且,据八弟所言,你虽不善言辞,但处理政务的手段却是毫不亚于那些朝堂上为官数十载的老臣。那么,朕可否问你一个问题,你,如何能做到如此?”
肖涯依旧垂着眸,就连声音也半分没有起伏地推脱道:“官家多虑了,八王爷谬赞了。”
仁宗静静地望着垂眸静坐,不露任何声色的肖涯,谁也不知道他心中的思绪是怎样的千回百转。
他虽然久闻肖涯的大名,但是这却是他第一次见到他,无论是赵宗实对他的推崇,还是八贤王对他的评价,再到后来他特意招来包拯、展昭问过的他们眼中的肖涯,都让他无比在意。
因为在赵宗实口中肖涯是定国安邦、一人可安天下的绝世奇才,在八贤王口中他是滴水不露的老狐狸,包拯说他是面冷心善的义士,展昭说他是沉稳可靠的好朋友……他一直都在好奇,一个人为什么让人对他有那么多的不同的评价,而且,还能得到那么多不普通的人的那么多的不普通的评价。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为什么。
在大殿之上,第一眼看到那个一袭紫衣傲然而立的人时,他便明白了为什么就连对他的评价最不好的八贤王都一直坚持着和他做朋友了。因为这样的一个人,任何人都不愿与他为敌,因为,任何一个但凡还有惜才之心的人,就不忍心折去他这一身傲骨。
第一眼看到肖涯的时候,他就觉得他看到一把尘封了数千年依旧吹毛断发的利剑屹立在那大殿之上。他是随着众臣一起行礼了,但是,仁宗感受得到,那柄宝剑从未移动过分毫,那条笔直的脊背也从未真心向他弯折过。
仁宗不由轻叹了一声,不由叹道:“你看不上我,你也看不上宗儿,他是不是太缠人了?否则我真是想不通你这样的人会愿意教他。”你这样的人合该傲立世间,逍遥天地。他并没有说出他心中的后半句话,因为他知道,他虽然不忍折了肖涯的一身风骨,但是,他已经见识过肖涯的才能了,那样的才能又有哪一位帝皇忍心放手呢?所以,他既然踏上了这朝堂,他就决计不会再放他离开了,即使,他并不觉得他是一个好皇帝。
肖涯默而不语,这种话他实在没有办法接,因为一旦接了,即使仁宗非常看好他,一旦这话传出去,那都是杀头之罪,而便是仁宗护着他,到时候不仅是他得不了好,就连仁宗的威望都会受到影响。不过,他确实是对仁宗并不是非常满意,不,准确的说,他对整个大宋都不满意,因为,以他的眼光来看,整个大宋都太过温柔小意了,或许活在其中的人会觉得这是一种艺术、惬意的生活。
但是,如果要肖涯来说,他不得不说,宋人,太温柔了,就像仁宗一样,他虽然手腕高明,但是他的手段太迂回,太温和了,或许润物细无声,但是关键就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是如果没有一次刻骨铭心的伤痛就永远无法铭记的。就像改革一样,宋朝那么多年,改革少吗?合用的少吗?不少!但是真正能够完全贯彻的又有多少?有些人,没有雷霆手段来加以震慑,再多的安抚、妥协都是虚的!比如贪官、比如外族……
仁宗也没打算让他接话,他不过是自己感慨一下罢了。仁宗自嘲地笑道:“朕知道,朕确实算不上一个多么出色的皇帝,真要说朕唯一的长处,大概就是活得久些罢了。”久到足够他熬死一大批老臣,然后拉扯起一大批可以帮他稳定朝纲对他忠心耿耿的老臣。
仁宗怔忪地发了很久的呆,肖涯也不打扰他的思绪,他知道他肯定是在回想自己做皇帝那么多年来的得失,毕竟……他大概是第一个给了他一巴掌的人吧。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他不过是用他的傲来告诉仁宗,并不是所有人都臣服于你,是的,不是不臣于大宋,而是不臣于你,一个做了数十年皇帝的人,步入老年,一直自认为励精图治,却突然被人扇了这么大一巴掌,仁宗怎么可能丝毫没有感触。
而且,更让仁宗不理解的是,肖涯竟然连赵宗实也看不上!赵宗实虽然不是他的亲子,但却自小养在宫里,他们虽是叔侄,却情同父子。自家孩子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至少仁宗觉得,赵宗实比他强多了,他从小性子软糯,事实上是不适合坐这个位置的,当初他当了皇帝而不是他八弟,这个事实还让很多人吃惊了好一阵子呢。可是事实证明他坐稳了这个位置,而且做了很久很久。
他并不是没有抱负,他不是不想跟他八弟一样手段强硬,但是,正因为登上了这个位置才明白了,什么叫有心无力,什么叫瞻前顾后。可是现在,赵宗实却让他看到了希望,虽然手腕还有些稚嫩,但是他的敢打敢拼,他的锐意进取,他的思虑周密,都让他看到了自己的理想实现的可能,可是就是这样的赵宗实,肖涯依旧感到不满意,仁宗不理解肖涯心目中的君主到底应该是怎样完美的存在?
不过,不管他心目中的君主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在这三年来的不断熟悉中,他已经知道了肖涯的能力,毕竟赵宗实这些年来的进步所有人有目共睹,所以现在仁宗绝不会允许肖涯轻易离开他的战车了,这也是为什么赵宗实一开口他便立刻给肖涯封了太子太傅的缘故,他要把肖涯彻底绑死在赵宗实的战车上!他要让肖涯一身荣辱皆系于赵宗实身上,他想要肖涯尽心尽力的辅佐赵宗实。
仁宗沉思了许久,他心中有千言万语,他想要问许多,也想要嘱咐许多,但是最后,千言万语终究都变成了一句话:“你,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肖涯这次终于抬起了眸子,清亮的眼睛毫不遮掩地直接望进了仁宗的眼底,那之中没有勉强,没有忧虑,没有恐惧,没有迷惘,他的声音依旧如清泠的泉水,不急不缓,不轻不重:“不是我能做到什么地步,而是你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仁宗张了张嘴,却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说到底,他还是有些不相信肖涯肯全心全意的辅佐赵宗实,毕竟,像他这样无所求,无所欲的人实际上才是他们这些上位者最惧怕的人,因为,他们永远不知道要如何去掌控这样的人。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仁宗心底的不安与烦躁,肖涯再次开口道:“若如我所愿,必让我大宋马踏狼居胥,威加四海上,愿舍此身重现万邦来朝、万国称臣之胜世!”
肖涯这一番铿锵有力的话语连仁宗一时都不由被震住了,他觉得他突然有些明白了,原来他不是什么都不求,而是他所做的一切本来就为了求那个他想要的结果,正因想要一个那样的结果,所以他才会对自己的君主无比严苛,正因为他有着一个那样的理想,所以他才不屑于那些高官厚禄,不屑于那些功名利禄。仁宗看着面前已经不动如山的男子,敬仰之情,不由油然而生。
不过……仁宗却是不知,他心中无比高大上的肖涯此时心中却是慌得一批的,这这这……肖涯看着自己后台不断飙升的声望积分,差点一下子没绷住吓得跌坐到地上去,肖涯看着仿佛出了bug一样疯涨的积分,肖涯连忙去敲系统666问道:“666!666!这是怎么回事?系统是不是中病毒了?你是不是想等下再找理由扣我积分?难道是因为我刚刚那个逼装的太大了?QAQ现在装逼犯的后果那么惨的吗?我真的是想给我们的民族发展稍微加把火,我只是,我只是说的时候稍微艺术加工了一下让自己显得高大上一点啊!不至于那么过分吧?”
666沉默了许久,最后被肖涯实在蠢的看不下去了,666的正太音终于忍无可忍地在肖涯脑海中响了起来:“装的过不过分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别把我说的跟那些辣鸡电脑一样!我不会中病毒!我是那种克扣宿主积分的系统吗?你自己能不能动点脑子?你那叫稍微艺术加工吗?你都快要把自己加工成舍己救世的大圣人了!那可是皇帝,你觉得你在他面前装了那么一波逼,到时候史书上会怎么写你?”
“emmmm……吹爆?”
“呵呵,知道了还不滚!好气哦,内存本来就不够,还要分内存出来算你的积分!你就不能少搞点大事吗?大事都快被你搞死了!”
“……我……尽量。”
肖涯还正望着脑海中疯涨的积分发呆的时候,仁宗突然长叹一声,感叹道:“先生大义,我没有什么可以给先生的,先生若是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便是,若是宗儿不听话,先生也尽可以提出来,我必会帮您管教的。”
肖涯被仁宗的话唤回神来,不过,他沉默了片刻,却是谨慎地开口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