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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装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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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西眼神复杂地看着何艾,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只长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年轻人是该走自己的路,咱几把老骨头也不能护着你一辈子。”
在此之前,多磨练几遭便能知这世事艰险了。
张本中气得直吹胡子瞪眼睛:“我康健着呢。”
楼双雁撩了撩头发:“我是年轻人。”
无咎颔首:“同。”
何艾笑了笑,心知崔西未必就是真信了他,但至少是松了口,如此,已大大方便了他以后行事。
能做到这步,业已超出了他的预料。甚好。
“崔叔,谢谢。”
他诚挚地这般感激道,澄澈明亮的双眸闪着细碎的微光,是显而易见的真心实意。
众人跟着起哄:“崔公的奸诈狡猾可是出了名的,小艾可别被他端着慈眉善目的相说些良善的话就给骗了去,小心那日他一个心血来潮就卖了你。”
崔西笑骂:“你们一个个的难道就是善类?这段时日事儿不少,都散了罢,回去好好歇息一晚,明日起就都给我提起精神来,好好熬过这一遭!”
他顿了顿,又看向何艾,沉声道:“你留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楼双雁翻了个白眼,拽过无咎的手,率先离开,“走罢,死人脸,咱都失宠了,厂公这是要给新人开小灶呢。”
“……我认路的。”
“谁管你?爱跌跟头不跌跟头,这是怕你不光挡了我的路还拌了我一跤!”
无咎摇摇头,唇角不易察觉地翘起了些微弧度。没挣脱楼双雁的手。
两道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暗室出口。
反而张本中仍旧待在暗室里,脚步未挪半寸,瞥了一眼崔西:“你是要带他去哪儿?能说么。”
崔西眯了下眼,道:“刑室。”
“作甚。那地方有啥好去的,血气冲天,污糟得很。”张本中闻言,极度嫌恶地皱了皱眉。
“这么个小孩儿,估计见过血也没见过杀人,先带他见见世面,免得以后真遇上事了露怯。”
这不是什么大事,崔西没准备瞒人,既然张本中非要问,也就直接说了。
张本中也没看何艾,直接嘟囔道:“你都说他还是个孩子,就别……”
何艾眨了眨眼,突然道:“还成。我见过血,也杀过人。”
此话一出,就见原本快争执起来的两人停了话,皆是一脸震惊地看向他,异口同声道:“唬人的罢!”
何艾摸了摸鼻子,竟有些羞赧道:“没唬人。那人要对我不利,先动的手,我没控制好力道,就……就把他给反杀了。”
崔西瞧他说着这话时依旧是一副乖巧规矩的模样,先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面上倒是平添了几分笑意。
倒是自己小瞧了这孩子……他这般默默想到。
虽然已是过去了的事,但张本中还是听得惊心,急问道:“发生了何事!何清远不是在你身边的么。”
崔西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些。
何艾一怔,心生疑窦,张门主似乎对自己……太过关切了些。
前时他觉得对方是看在养父的面子上才会对自己多家照拂,但听这句话……
“我是说,他那么厉害,怎会有让你陷入险境的时候,你们当时可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张本中找补道。
何艾垂眸,抿了抿唇,似是想起了些极不好的事来,身子颤了颤,明显抗拒道:“我不想说。”
他抬首,看着张本中,认真地再次重复道:“张爷爷,我可以不说么。”
张本中被那濡慕的眼神定定地望着,心愈加柔软,只觉得小孩儿颠沛流离的这十几年过得定是不易,这事怕也是他不愿再回顾的伤疤,哪里还会继续追问得下去?
他又从兜里掏出把甘草糖塞到何艾手中,连声道:“好好好,不用说,爷爷不问了。”
彼此之间的称呼又亲昵了些。
如此自然。
张本中又回头看了崔西一眼,不放心地再三叮嘱到:“缓着些来,别一上来就给整些血刺呼啦的烂肉,循序渐进才是,别急于一时。反正我这几把骨头还能动动!”
崔西笑着点点头,挥手道:“张老还是快回去歇着罢,我有分寸的。”
张本中也就不纠缠了,慢悠悠地晃出几步,却是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张老这身法不错吧。”崔西微抬了下颌,示意明显一怔的何艾回神。
“以后若是有空闲,可以好生跟他学学,他定是乐意传授于你的。凭这身法,无论何时何地,保命总是可以的,他能在安安稳稳地活到这么一大把岁数,多是靠了这一手!”
何艾眨眨眼,矜持地颔首:“我会好好跟张爷爷学的。”
“……小狐狸崽子。”
崔西哼笑了一声,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这次何艾没听清。
“走罢,该做正事了。”
崔西转身,大步走进丈帘中,“跟上,咱家带你去瞧瞧这暗厂的刑室。”
何艾微微一笑,依言乖巧地跟了上去。
亦步亦趋,恰恰好地保持了一臂之距。
他原以为暗厂的刑室也是掩藏在这重重深宫的地底下,然而崔西带着他七拐八拐换了数条暗道后,再抬眼,却发现他们已是出了宫。
面前是一条寥落冷清的小道。
小道蜿蜒曲折的尽头是一座不远不近的山包,林木葱茏处,依稀可见有山洞入口。
许是听到了他们前来的动静,掩藏在暗处的一人露了踪迹。
那人沉默着给崔西递上了一盏灯笼,又无声无息的悄然隐去了。
崔西带着何艾顺着那条小道继续往前走,一边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灯笼里的烛芯,一边对他随意道:“非我本人外,他人来此地,是得给通行令牌的。”
何艾轻声道:“那若是易容成您的模样呢?”
崔西瞥了他一眼,哼笑道:“若是能不教这儿的守卫看出来,那就是真有本事,暗厂认栽。不过嘛——”
他拖长了语调,将视线从何艾身上收回:“自有暗厂起,那样的能人,只出过一个和秀。就连何清远亦不能。”
何艾抿了抿唇,道:“这次是崔叔您先提起的和秀,不是我要问的。”
言下之意,崔西既不会说实情,为何又偏偏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些。
招人探究。
崔西笑出声:“你这小孩儿……”又故意逗何艾:“想知道?就不告诉你!”
他好久好久没这般放松过了——在当年那些事发生之后。
何艾垂眸,伸出手去:“您吃不吃糖?”
真当逗小孩呢。
崔西果真接了糖,然后越想越乐,临到那洞口时还在无声地眯着眼睛笑。
“咳咳……咳。”他清了清嗓,重新端出副肃正的模样来,又叮嘱何艾道:“还有其他人在,你进去后多听多看,除非我问你,否则别出声。”
何艾认真地点了点头。
崔西这才抖了抖袍袖,带着何艾走进那山洞。
行动间大摇大摆,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颐指气使的得势大太监的样子。
方入内里,何艾便觉出些与外界的不同,阴冷潮湿,夹杂着明显的血腥味,每一毫厘处充斥的空气都带着浑浊与腐朽。
未见刑室的具体情状,脑海里竟也能大致勾勒出其应有的模样。
应似地狱。不像人间。
然何艾依旧神色未改,连眼角眉梢都不曾动过,真就奉行了那句多听多看别出声的原则。
此处的“看”当然不是让他真用眼睛去瞧,而是说,要让他亲身去感受。
真若东张西望四下环顾的,那就是连话都听不懂的蠢材朽木。
一派安静的氛围中,崔西带着何艾在阴暗中走得不急不徐,直到前方越来越亮,能听到越来越凄厉的惨叫声,无须手里提着灯笼照亮前路时,他顿足,将灯笼递给何艾拎着。
整了整衣襟,崔西给何艾递了个眼神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后,他皮笑肉不笑地提高了声道:“大人可忙完了?咱家现在进去可方便?”
不多时,就见一个身着赤褐色短打的中年汉子带着几个下属匆匆忙忙地赶了出来。
“见过崔厂公。”那中年汉子带头抱拳行礼道。
“别介。咱家品阶比吴统领您低,真要受了您这礼,那得折寿哪。”
这般阴阳怪气地说着话,可真受礼时,崔西又半分不含糊,连稍稍侧身避避都不曾。
明摆着是跟眼前人不对付,故意折腾对方的。
崔叔这般的反差……
何艾眨眨眼,竭力把笑意憋了回去。
有点明白为何对方会再三叮嘱自己别显声露色了。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装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