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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难不死 ...

  •   一、
      老汉们毕竟动作慢一些,赶不上机器的节奏。断得老汉们腰酸背疼,熬戳的不行。
      其实最煎熬的还是柳树青。他不但要跟老汉们在烟尘中一起打麦,还要照顾机器。担水、提油、擦拭、保养。夜晚收工,打下麦子怕人偷了、机器放场上怕人给弄坏了,麦场崾崄离官道不远,保不定有生人起歹心。总不能让老汉们看场吧,树青就自告奋勇留下。老汉们一走,树青开始保养机器,擦拭、膏油,清缸。
      给皮带上皮带油。天冷皮带油硬的抹不上去。树青就发动了机器,直接把柱状的皮带油膏压在滚动的皮带上。劲小了,油膏还是上不去。树青手上又加了一把力。突然,胳臂像是被谁拉了一把,整个身子飞了起来,甩了出去,又重重的摔下来,不省人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人在呼唤。是小芸。可是他不敢动弹,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从肩以上的身子都在崖外,下面是万丈深渊,天已黄昏,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拉我的腿!”树青嘶哑着嗓子喊。
      不知所措的赵熙芸赶紧拽住树青的双腿,卯足了劲往后拉了两三步。树青的上半身回到了场里,小芸赶紧抱起树青的前身,哭着问:“伤在哪儿了?”虽然浑身疼痛,但是胳臂能举,腿也能伸,没有伤筋动骨。小芸还是不放心,要背他下山,抱着他往起站。树青这时清醒了很多,小芸低头使劲撑他,短发罩住了树青的脸,那种从未享受过的异性的气味刺激得他突然不自在起来。强忍疼痛,站了起来:“没事、没事。”同时还甩了甩胳臂,顺势摆脱了小芸的搀扶。
      老汉们收工下山顺便告诉了灶房,叫给看场的柳树青送晚饭。赵熙芸自告奋勇上山送饭。见机器响着,柳树青却一动不动的趴在悬崖边上,吓坏了,不知所措的大声呼叫。
      树青是由于手被皮带卷进柴油机的轮毂给甩出去的,奇怪的是,手、胳臂一点事没有,令人后怕的却是,差一点点就被甩倒麦场外的天窖中去了。
      赵熙芸还在那里颤抖、哭泣,倒是柳树青反过来安慰她:“没事,你看,没事的。”又蹦、又甩手,还做了一个最熟悉的广播体操动作,毕竟还有疼痛,做得夸张滑稽了点。赵熙芸扑哧抿着嘴笑了一下,叫他赶紧停下。
      树青关了机器,用打过的麦秸升起一堆火。小芸把饭罐搁在火边热着,拿带来的热水瓶到了一杯水递给树青,又递过来一块黑面馍馍,坐在火边,抱着膝盖,看着噼啪作响的篝火,无话了。树青默默的吃着饭,看见火光中小芸盯着火的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愣愣的停止了咀嚼。看得小芸泛起红晕,说:“你傻啦,不疼、也不饿,成神仙了。赶紧吃,别凉了。”把饭罐推过来。吃完,小芸收拾完碗筷,关怀的眼光又看了一眼树青。树青伸了伸胳臂:“没事。你回吧,下山小心点。”小芸说:“那你明天一定下山,让燕子给你看一下。”
      深秋之夜寒气逼人,篝火只能烤点前胸。树青在麦秸堆上挖了一个洞,脚朝里钻进去,露出头脸,带着满身酸疼和灰尘躺在那里看着星星: “天上星,亮晶晶,对着我,眨眼睛,想和我,谈谈心。开机器,要小心。没小芸,丢性命……”树青到了农村后,不知为什么,一看见星星,就有种异样的感觉,自言自语的在心里就念叨起那首儿歌,开头几句,还是那经典的歌词,后面就是他自己随心所欲的编排、吟咏了。今天他的心里不知怎么总是闪烁出火光中大眼睛睫毛上晶莹的泪花……

      二、
      那些日子,正赶上柳树青轮灶做饭,一天午饭过后歇晌,他就悄悄转过知青窑前峁,来到首阳沟工地。工地上没有一人,因为离村较近都回家吃饭歇晌去了。他挥起镢头掏起土来。在酒坛沟打坝见过掏土挖槽。只要向土崖横向挖进一定的深度,黄土自然会塌陷下来。柳树青没有别的想法,就是羡慕打坝修田的精神气,发泄一下他的那点痴劲……
      已经有两三尺深了,还无动静,树青伸起腰,拿起镢头敲击崖顶,刚敲两下,土崖塌了下来,树青还未来得及退出身子,下半身就被埋进了土里,顶上剩余的坡土还在下落。挣扎了几下,有点喘不过气来,柳树青没有叫喊,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他想他要“光荣”了,这孩子就是有那股子痴劲。正在朦胧中,听见了苏元兵的叫喊……
      苏元兵来的及时,土埋得不厚,三下五除二就刨出来了。没有一丝伤痛,完整无缺。柳树青又回去做饭了。几乎没有几个人看见这场生死救难,既没有埋怨,也没有褒奖。在那个偏僻的山村,只要不死人,受再大的苦、再大的罪,都是稀松平常的事,谁又不受苦,谁又不熬戳呢?冬天在酒坛沟,李宝京都受残了,养好了不是照样上工,谁又觉得有啥功劳和冤屈呢?这就是苦难深重的若寺沟人几百年来的风土人情。

      三、
      秋底打麦,大家指着场边天窖崖壁上长着的一棵蕨树打赌说,谁敢下去把那根柴砍上来。蕨树在崖畔下七八丈,离崖底那就不知有多深了,独立的在崖壁上横长出,有丈余长,远看有胳臂粗,这样一根硬柴,在村子附近是极难见到的,看着叫人眼馋。树青主灶当家,柴米油盐哪样不关心,虽说烧炭,引火柴还是短缺。这棵蕨树显见是上好硬柴。树青生性吝俭,心痒难耐,告勇下崖,知青都劝,决心已定。大家把背绳结起,栓在树青身上,邢飞心诚,把绳尾缠在身上,其他人各拽绳段,慢慢放下树青。树青带着镢头,落到蕨树近旁,崖上的土干裂松垮,几镢头树根就歪出来了,叫人又放下一绳,拴住,一拉就拽上去了。众人又拽树青,放下容易,上拽就难了,大家奋力,邢飞口号喊破嗓子,几次绳子下滑,都被邢飞牢牢顶住,此时树青上下几次颠拽,脚没处蹬,身子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已经晕乎哀哉只等一死……拽上崖畔,树青半天缓不过气来。想想,后怕至极。那棵蕨树始终舍不得烧柴,德茂说蕨树做镢把最好,轻柔滑润,于是让长贵给做了个镢把子。柳树青到若寺沟才一年多,已经“三死一生”,这娃的命与若寺沟结缘才深。

      不到半年,树青捡回三条命。知青们都说他福大、命大、造化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受苦人说他是狸猫转世,多舛多命,吃不尽的苦、用不完的命,有点象他们的先人贾中军,乱世军中,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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