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旧事》沥冬

14、第十三章

　　教室里的灯只开了东边一盏，以着飞蛾扑火的架势驱散半堂黑暗，灰暗色的光打映出宋眠伶仃讳暗的身影，长长的影子覆盖着《阴阳书》，同时也延伸出桌子尽头。

　　她捏着整本书，快速的翻动，雪白的纸页快速落下翻起，发出窸窸沙沙的声音。
　　宋眠的眼睛紧锁住书里的图案和生晦的古文字，贪婪的切图谋窃所有，在最后一页落下后，她莫大的得逞的笑容充斥眼睛。

　　这就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要得知下落，前仆后继赴死都要拿到的书，却轻而易举的被宋眠拿到手——那些人在日复一日的猜忌下，已习成一个约定俗成的真理，即越重要越宝贵的东西，到手必然要经历力所不能及，行拂乱其所为才会足以实现。倘若简单了，反而觉得那东西廉价如粪土。
　　又或者说，正因为那些称之为不可能的条件的完美装饰，才促成了宝贵的物品。

　　四面封闭的教室，死气沉沉。宋眠闭了眼睛，在睁开眼睛的瞬间，恐惧袭上黑瞳。
　　黑夜里，有隐隐发白的形似狐狸的东西，慵懒的前足上下叠加，半躺在桌子上，冷幽幽的看着宋眠。

　　反观宋眠，她没了第一次互见时候的惊恐，这次更多的是怨恨。
　　“这次不怕我了？”白狐侧了头，从她恨且淡定的脸上看出了答案：“你果然是知道一些事情。”
　　宋眠怕被套话：“不用讲这些有的没的，占据我的身体，你图谋什么？还是说，你的□□已经不存在了，只能借据别人才能活着？呵，那不是和肮脏的蛆蝇没了差别，只能吸附苟且。”

　　白狐没有回答她，也没有以牙还牙的报复，而是用前爪指了指桌子：“知道这本书吗？”
　　宋眠冷嗤：“我没瞎，上头蓝纸黑字写着阴阳书三个字，我当然知道。”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她谨慎的问：“你问我这种事情是什么意思？”

　　“《阴阳书》，你的父亲没和你讲起过吗？”白狐故作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以你的好身份，宋眀山怎么肯告诉你呢。”
　　宋眠知道被她嘲讽的话，刺得气炸，偏偏无话反驳，一股气抑在胸口。
　　“我就当做个好事，让你明白明白。”白狐慢慢的起身，走到桌子的前端：“这书，可以让我这个所谓的蛆蝇变成无辜的宿主，而你，可能就是那个所谓鸠占鹊巢的坏东西了。”

　　“你敢！”宋眠怒得拍桌子，心里又忌惮惹了白狐真会说到做到，她声音很快就柔了下来：“狐大仙，你可别这样。我从小母亲去世，父亲不疼养母不爱的，生活可怜你也是见识过的，现在唯一渴求的就是好好的活着。大仙善良慈悲，求你别夺了我这微小的愿望了。”
　　“那也不是不行。”白狐眯了眯眼睛，见识了她的“能屈能伸”，打心底“佩服”着，随后转身沿着桌子沿端走着：“但是留着你，也要有所益处才行啊，不然留着个废物，可就是不划算了。”
　　“益处？”宋眠心底狐疑，想着这只死狐狸怎么肯这么快就放弃了这绝佳的好事儿，一面又赔上假笑回答她：“那要看，我身上什么益处，是大仙需要的。”

　　“汤明今天儿找上门来了，说了些听不懂的话。”白狐还绕着桌子边缘悠悠走着：“你解释解释，好让我下次，有个大概。”
　　“他们托我办一点事情。”
　　“具体。”
　　宋眠说得模糊不清：“就他们惹了麻烦，我帮他们处理了下。这事情早就过去了……话说汤明为什么找上门来？”
　　白狐戳破她的漏洞：“他们男人家解决不了的事儿，你姑娘家就能解决了？”
　　“我……”宋眠语塞，磕磕绊绊的解释：“就偏偏有些事，男人不能做，只有女人能做，怎么，还会有问题？”

　　白狐突然停住脚步，像离弦之箭，猝不及防地冲宋眠的方向伸爪扑来，宋眠吓得抬手臂一边挡住脸，一边把白狐用力推开。
　　然而锋利的爪子迅速又敏捷的划破了她的手臂，宋眠疼得一下子痛呼出来。

　　白狐狩猎成功，抬爪舔了舔新鲜还热乎的血，血腥让她红了眼，不免怀念起当初。
　　在顾临安身边的那几年，她过得风生水起，正得恩宠引得其他都恨得牙痒痒。倘若没有发生那件又欠又没开眼的糟心事，她日子还会悠悠哉哉。
　　白狐从回忆中回神，警告她：“别给我耍心思，不然下次，划开的就不是手臂了。记住，你的命对我而言不是非它不可，世界上有数以亿计的人，我照样可以找到第二个附身的人。”
　　“知道了。”宋眠咬牙把怨恨咽进肚子里，痛得捂着流血的手臂，如实告诉她：“半年前汤明和他三个兄弟，强迫了一个女生发生关系。我无意目睹，却被他们发现，为了不遭到飞来横祸，于是就帮他们做了隐瞒。”
　　她所说的，和从汤明血液中看到的回忆几近相同。白狐将信将疑，正要继续问她，忽然她的狐狸耳朵竟警觉的竖起，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她快速的跳下桌子，又高高跃起，融入了宋眠的体内。

　　传来清晰的敲门声，宋眠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口的人是彭敏佳。
　　彭敏佳关心的探头往里面瞅了瞅，见宋眠冷了眼，她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抱歉，师姐。我刚才结束实验，听到楼上传来叫声，因为顶层一直都很少有人来，我怕会出事儿，就上来看看。”
　　“你胆子可够大的。”宋眠笑笑：“一个小姑娘，明知道上头有事儿，还敢上空无一人的黑漆漆的屋子里，胆子是真大。。”
　　彭敏佳辨别不清宋眠这句话是别有用心还是夸奖，只低头一笑，转而又说：“刚才听到了学姐的叫声，是什么事情了吗？”
　　“能发生什么事情。”
　　宋眠以敏锐的直觉，发现彭敏佳在这教室的不自在，阴阴一笑说：“就刚才看到了虫子，吓了一跳而已。”

　　“原来如此。”彭敏佳了解到真相，松了口气，极力去疏解自己紧绷的身体和似乎在颤抖的心脏：“那我也安心了。”
　　她说完，也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宋眠挑眉，心想这人上楼绝对不是关心那么简单。秉着看戏的想法，宋眠侧了身体，示意她进来：“你实验做好了，还需要整理笔记吗？”
　　彭敏佳顺势下了台阶：“还需要全部整理下，学姐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进来吗？”
　　宋眠没说话，将计就计，转身回了座位。彭敏佳紧随其后，坐在了她的对面。

　　彭敏佳把厚厚的一叠书堆在左边，埋头整理十几页的数据。
　　宋眠后悔自己拿的书，因为看不懂专业书上的内容，所以无聊的抬头看了对方，又漫无边际的默默打量着周围，却突然把目光停在了，对面数据表上的姓名。

　　字迹隽秀，名意贤惠，简单的三个字——彭敏佳。
　　宋眠警惕性的转动眼睛，看着埋头做笔记的彭敏佳——彭敏佳长相清秀文静，穿着中规中矩的格子衬衫，大拇指上受了伤，绑着个不大的创口贴，活像个戒指。创口贴上还有褪色的黑色字迹，很模糊，看不清。
　　更何况，宋眠也看不懂外国蚯蚓似的外文字。

　　彭敏佳感觉到宋眠的视线，抬头好奇的看她。
　　宋眠淡淡撇了目光：“你的口红自制很好，怎么有自制口红的想法？”
　　彭敏佳脸上一凝，又很快的恢复了平常神色，回答：“家里手头紧，上大学花销还是挺大的，我是化学系的，而且以前也看过我妈自己自制了口红。”
　　说到这，彭敏佳忍俊不禁：“我妈做的口红其实挺不正经的，从摆货那里买了只大红口红，和甘油什么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加热融化放进原来的口红模具里就大功告成了。虽说不大美观，不过真的好用，我妈一支口红，这样可以重复用好几年呢。”
　　宋眠知道她这是在扯开话题，于是自己又硬生生把话题拉了回来：“那你的口红呢，难道也是这样如法炮制？”
　　“那也不是。”彭敏佳连忙解释：“我学化学的，对这种有了理论基础，实践起来还是挺容易的，而且做的，貌似是挺不错的，也很安全。”
　　“是的。”宋眠点头，随后抬眼注视彭敏佳：“尤其是那味道，活像是勾魂夺魄的□□，我闻了，连心肺都要被迷惑走了呢，要不改天教教我？”

　　彭敏佳笑得有点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的，只是呆呆的看着宋眠，傻笑着。

　　宋眠冷了脸，怪里怪气的说：“学妹不想教，我也能理解，无非是怕我抢了你的生意。但我学这功夫，就单单是图个方便，我也是看着和学妹那么久的交情，才敢问出口的。也没有想到……反正你的担心我也理解，我也体谅，没事……”
　　宋眠一口一个没事，却还是阴阴地把人家逼到了左右为难的地步。
　　彭敏佳也算个聪明人，嗅到了宋眠明摆着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彭敏佳咬牙，索性自个儿先行承认了，还不至落得尴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