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星辰》三千白粟

4、第四章

　　不管再怎么饿，两人还是有理智，吃完半个果子就没再多碰，收了剩下的果子，静观其变，在高温降临之前，两人分工，席幕去拔草，继续做草席，原子昂则攀爬在各个枝头，看能不能有别的发现，最后到九点半，两人重新在树干上碰头。

　　席幕这次编了两个更大的席子，白天裹在身上降温，晚上铺在树干上防寒，他还额外卷了两个小枕头，白天当面具，晚上枕着睡，十分之方便。

　　这么短的时间能做成这样，原子昂简直忍不住要拍手叫好，唯一怨念的是，毯子这么大，吃豆腐肯定是没戏了。

　　席幕编好后，就跟原子昂一块折断细碎的树枝，绑在席子旁边，前后一撑，搭成了个三角形帐篷。俩人考虑的很细致，还特地把帐篷顶端牢牢地绑在树枝上，防止夜里起风。

　　一切妥当，席幕和原子昂裹上自己的斗篷钻进帐篷里，瞬间犹如进入空调房，把外面的热气隔绝了个干净。

　　对比昨天的狼狈，今天真是惬意太多，两人靠着树干长舒一口气。

　　席幕劳苦功高，原子昂却一无所获，除了果子，再没发现其他食物，这让两人一时绝望不已。

　　怎么说人也是杂食动物，难道从此就要退化成猴子，靠苹果度日？

　　怎么想都绝望。

　　“你说这晚上涨潮的水里会不会有鱼？”原子昂做最后的挣扎。

　　“水蛇倒还有可能。”席幕根本不抱希望。

　　说到这个，原子昂有点可惜，“早知道不把那蛇扔了，放太阳地里烤烤也是野味啊。”

　　“毒不死不罢休是吧。”席幕白了他一眼，又有点不放心，凑过去问：“你胳膊怎么样了？”

　　原子昂拉开袖子，胳膊依然是可怕的紫红，已经有越过绑在上臂的线，向着肩膀蔓延的趋势。

　　毒性不减，反而加深，席幕担心不已，原子昂也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把袖子放了下来。

　　两人看着对方发呆，最后都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还能说什么？

　　最后，原子昂打破了僵局，他看着席幕，提出了一个两人都想到了，但是谁都没敢深想的问题，“你说，这儿有人类吗？”

　　席幕没答，这问题石沉大海。

　　如果有，那还好，如果没有，那等待他们的除了绝望和自我毁灭，大概，再无其他。

　　在低沉的气氛中，两人熬过了第二个白天，温度再次开始下降。好消息是，在人的新陈代谢周期中，两人谁都没觉得身体有异样，果子没毒的可能性更高，这让他俩多少燃起点希望，一到五点，立刻从帐篷里钻出来，继续忙活。

　　两人一致认为不能坐以待毙，得把这大陆探索个明白，既然白天高温移动不了，那就做船，晚上动。

　　他们出了帐篷就开始折树枝，树枝很粗，加上坚韧的草叶，做个竹筏不成问题，两人淋着雨，忙活得热火朝天，直到天黑，看不见，才收手。

　　看不见还是原子昂说的，他说之前，席幕一直没意识到天已经黑了，哪怕是他说了以后，席幕视线也依然清明。

　　这是怎么回事？

　　席幕努力的眨了眨眼，他像昨天那样尝试着远忘，发现视线不仅没受光线影响，反而能看到很远，就像……昨天找树那样！

　　席幕疑惑地皱了眉。

　　不过，他没时间多想，因为原子昂突然跪在了地上，席幕赶紧冲上去，发现，原子昂又烧起来了。

　　随着他的高烧，胳膊上毒素的痕迹蔓延的更多，几乎已经到达了肩膀，他整个左手都肿胀不堪，看起来非常严重。

　　反复发烧，一定也是因为这毒！

　　席幕担心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卖力地把原子昂往帐篷里拖。

　　拖到一半，原子昂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拉住席幕。

　　“怎么了？”席幕诧异。

　　原子昂却一言不发，轻眯的眼睛透着谨慎，他拿手比了个“嘘”的动作。

　　席幕不敢动了，看着原子昂像狐狸一样竖起了耳朵。

　　风起树动，叶子摩挲着发出一阵“沙沙”声，待到风止之时，四周安静的落针可闻，席幕甚至能听到他自己紧张的咽口水的声音。

　　然后，他就听到原子昂压低声音说，“有东西来了……”

　　席幕紧张的心脏狂跳，也竖起耳朵听，空气之中，似乎有什么在震动，伴随着树叶的摩擦声，越来越近……

　　这是……

　　扇动翅膀的声音！

　　两个人抬头看向上空，发现原本一片昏暗的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巨鸟！

　　原子昂眯了眼睛，昏暗的光线阻碍了他的视线，可席幕却看的清清楚楚，那只巨鸟就盘旋在他们正上方，浑身漆黑，唯有眼睛是一片血红，看起来异常狰狞。

　　喙又尖又长，犹如长刀，挂在半空，那两只利爪更是像两个铁钩，寒光四溢，看了就让人胆寒！

　　那只鸟看见他们了！

　　席幕额头冒出冷汗。

　　不对，那只鸟的目标，一开始就是他们！

　　一瞬的对视，巨鸟眼中似闪过贪婪狠戾，它拍打了一下翅膀，嘶鸣着冲席幕和原子昂俯冲了下来……

　　“小心！”原子昂虽看不清楚，却能感觉到气压的不寻常，一把搂住席幕，就地一滚，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黑鸟的利爪。

　　可怜席幕随看得清楚，可身体一点都不给力，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被原子昂带着，在树干上一阵滚打摸爬。

　　那黑鸟一看就是个老练的猎手，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在空中一个回旋，再次俯冲了下来，这次速度更快，瞄得更准，视线受阻的原子昂根本躲不开，被挥动的翅膀撞了出去。

　　撞出去的瞬间，他抱紧了席幕，而后狠狠地撞在了树干上，血腥味从喉咙里喷出。

　　这次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原子昂眉头紧皱，眼底全是狠戾，他单膝跪在地上，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抱着同归于尽的杀意，凶恶地盯着那只黑鸟。

　　不管他能不能活，都不能让这畜生伤到席幕分毫！

　　原子昂捏紧了拳头。

　　“右边！”怀里的席幕突然喊了一声，原子昂下意识往右边一滚，侧身的瞬间，巨翅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几乎切断他的鬓发。

　　“左边！快躲！”

　　来不及思考，席幕又是一声，原子昂毫不犹豫的就地一滚，再次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那凶兽。

　　不是巧合！

　　席幕在指挥他！

　　又是几个回合，无论是席幕还是原子昂都一刻不敢松懈，竭尽全力的争取一线生机，那黑鸟每次只是擦肩，再没一次得逞，似乎也陷入了疑惑，拍打着翅膀盘旋在空中，筹备着新一轮的攻击。

　　原子昂拖着席幕靠在中心最粗的树干上，眼睛丝毫不敢松懈地盯着天空，昏暗的光线却让他一无所获，黑鸟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天色越暗，他们越危险！

　　“我能看见”，席幕突然握住他的手，原子昂一愣，转头，只见席幕眼神炯炯，盯着黑幕中的一点。

　　“原子昂，你相信我吗？”席幕问。

　　“当然”，原子昂不假思索，反握住他的手。

　　“我也信你”，席幕捏了捏他的手心，凑在他耳边几句低语，而后在原子昂惊讶的神色中，抽出了手，“就是现在，快跑！”

　　原子昂立刻翻身上树，敏捷的身姿迅速藏匿到枝叶之间，徒留席幕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握紧拳头，紧紧掐住手掌心，才能控制自己不颤抖。

　　不能拖原子昂的后腿。

　　席幕咬紧牙关，转头往帐篷的方向跑去。

　　两人的分离，一下引起了黑鸟的注意，对比隐藏在树叶之间迅速穿梭的原子昂，一百米从来没及格过的席幕一下就成了最佳目标，黑鸟徘徊半圈，很快做出选择，扑闪着翅膀，冲着席幕俯冲了过去。

　　席幕感觉心脏都快要炸裂，他拼了命的跑，身后气压越来越强，猛的把他掀翻在地，席幕就地一滚，最后一刻，紧紧抓住帐篷边缘，黑鸟已经逼近到了他的身后，巨喙刺穿空气，咫尺之间就要贯穿他的胸膛。

　　在最后一刻，黑鸟突然一声嘶鸣，从树干上跃下的原子昂分毫不差骑在了那鸟的脖子上，拿一根树枝环过鸟颈，恶狠狠地勒住了它的脖子，鸟兽一声低鸣，擦着帐篷横飞了出去。

　　“原子昂！”

　　席幕急得跳了起来！

　　他眼睛看得清明，计算出黑鸟的飞行速度就不是难事，在这个基础上测定捕获距离就更是简单，他没算错任何一个数据，唯独低估了那鸟兽的力量。他怎么也没想到，承受了原子昂那样的下落速度，这黑鸟竟还能强撑着飞到了空中！

　　还带上了原子昂！

　　席幕心急如焚，眼睁睁的看着愤怒的黑鸟在空中急速飞驰，把背上的原子昂像玩具一样甩来甩去！

　　原子昂咬紧牙关，握着木棍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而青筋暴起，他不能松手，松手的瞬间就会被甩出去！

　　要不是这畜生，他早跟席幕躺帐篷里卿卿我我了！

　　妈的！真是越想越气！

　　原子昂低吼一声，用尽全力力气抵抗风压，把头埋进黑鸟羽毛里，对准了颈部，张嘴就是一口。

　　黑鸟双翼虽长，身体却并不巨大，原子昂就赌这畜生皮肉与猎鹰相似，皮不够厚！

　　羽毛堵在嗓子眼，几乎要窒息。

　　原子昂青筋暴起，根本不松嘴，直到浓郁的血腥味渗进他嘴里！

　　黑鸟痛苦地嘶鸣，身体更加疯狂地飞窜，一个猛冲撞在树干上，撞得原子昂七荤八素，握着棍子的双手都磨出了血！

　　他发狠撕下一片羽毛，对着那秃了的脖子又是一口！

　　这口更深更狠，一口咬下去，血瞬间喷了出来，原子昂知道，他咬对地方了！

　　黑鸟那过于巨大的双翅就像被抽空了力量一样，无力地拍打了几下，便松了劲，冲着水面，直直坠落。

　　原子昂一头扎进水里。

　　席幕心脏几乎都要停了，他用尽自己所有体育细胞，拼了命的往下跑，原子昂落得太远了，哪怕他看得到，也根本过不去。

　　雨中暴涨的水面只是掀起了几圈波纹，便再没了声息，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席幕浑身冰凉，恐惧一下子吞噬了他的身体。

　　这是他的计划。

　　如果原子昂出事，岂不是他害死了他？！

　　“原子昂！”席幕声音带着颤抖，他一个劲儿地往原子昂坠落的方向冲过去，几乎要被巨大的绝望和内疚给击垮。

　　冷水没过他的胸膛，让他快要喘不上气，他不会游泳，可这一刻却已经把这事儿忘干净了。

　　“原子昂，你出来，如果你敢食言，我……我就……”

　　席幕呛了一口水，眼睛都要睁不开，腰上突然被一个力量缠上，猛得把他带出了水面。

　　“就怎么样？”原子昂把他举到水面上，游在水里，嘴角带笑的看着他。

　　席幕一惊，半天没做出反应。

　　这个空档，原子昂已经把他扛肩上，顺水游到了树根上。

　　这次原子昂可真的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到了树根，用了好几次劲儿都没爬上去，还是席幕先翻上去，又把他拉了上去。

　　一爬上去，原子昂就一把抱住了席幕，刚才他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最后悔的就是没好好抱过席幕，现在劫后余生，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机会。

　　感受到原子昂身上传来的温度和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席幕才真切的感受到，原子昂还活着，这混蛋还活着！

　　根本没察觉到原子昂吃豆腐之心的席幕整个人放松下来，几乎瘫软在原子昂怀里，“你吓死我了。”

　　你吓死我了。

　　这五个字，听得原子昂心尖一颤，眼底热了三分。

　　席幕像只受惊的兔子，又软又乖地靠在他怀里，很难不让他想入非非。

　　可惜他现在实在狼狈，嘴里全是粘着血沫的鸟毛，身上还挂了好几根水草，挑这时候趁虚而入，也实在太不美好了！

　　太可惜了！

　　原子昂只得作罢，并惋惜不已。

　　席幕任他抱了片刻，这才回神，推开他去检查“哪儿受伤没。”

　　原子昂摊开双手，手掌火辣辣的，全是刚才那根木棍扎进去的木刺，席幕看着都觉得疼，“回帐篷，我给你包一下。”席幕说，拉着他站起来。

　　原子昂觉得，这还挺有小两口的味儿的，正要乐，突然吐了口血。

　　席幕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原子昂低头去看，腹部不知何时，插了一根黑色的长箭，箭头带血，贯穿他整个腹部。

　　混杂着麻木的痛感席卷而来，原子昂踉跄了半步，长箭猛的抽出。

　　“原子昂！”席幕一把扶住他，只见那长箭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竟隐入水中！

　　刚才还空无一物的水面上，此刻正矗立着一只绿色的怪物，抽动着尾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席幕一阵恶寒，死亡的战栗让他寸步难移，直到原子昂一把推过来，才让他找回了知觉。

　　“快跑……”

　　嘶哑的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绝望，原子昂用最后的力气，护在了席幕身前。

　　这次不是简单的擦伤，原子昂的腹部破了个大洞，血止不住的往外流，只是这么几秒钟，他的视线就开始模糊。他知道，这次若是失去意识，大概就是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