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区日常[综]》袖底澜沧

5、平凡的第005天

　　灰黑色往前延伸的柏油马路，被从昨天半夜开始挥洒，现在也丝毫没有停止迹象的雨水淋得油光水滑，像一条匍匐在地上的巨大黄鳝。

　　黄鳝身上淋着樱色的酱汁，沉闷的雨天令人不快，幻梦般的樱花好歹是拯救了不得不在这种天气出行的民众阴郁的心情。

　　而且下雨天花粉症也会有所好转，花粉过敏的人就算不带口罩也可以尽情漫步在花树下，享受只有春日才有的盛景，真是可喜可贺。

　　大学校园，走进教学楼的时候收起雨伞，黑色的伞面上除了雨水，还落着一瓣瓣小巧的樱花。

　　春季好心点缀了平平无奇的旧雨伞，抖落花瓣仿佛抖落春之神的好意，大概是春雨淅淅沥沥的碎响，和令人昏昏欲睡的阴雨天的缘故，平泽难得浪漫起来，走到旁边不会妨碍到其他人的地方，把伞撑开放在地上，蹲在伞面前，仔细的将上面沾着的花瓣一片片捏下来，夹在课堂用的笔记本空白的纸页里。

　　“平泽同学早上好。”

　　平泽七世转头看过去，笑盈盈打招呼的，是同班同学都由香里。

　　平泽微笑着回应：“早上好，都同学。”

　　黑色的长发披肩，粉红色的发箍，白色的裙装和比樱花的颜色稍浅一些的长袖外套，是个春天气息相称，温柔之中，不知从哪里透出一丝迷糊的感觉。

　　如果听人说起家里有个温柔贤惠但又令人放心不下的姐姐的话，平泽脑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由香里的形象。

　　不过话说回来，平泽自己在班上也是被称为可靠大哥的存在。明明个头中等，偏瘦削的身材也无法给人以足够的安全感，不过头脑明晰又性格开朗，加上肯认真听人说话，不知不觉就变成班上“值得信赖的平泽”。

　　平泽本人也有这个自觉，或者说，这种形象正是他拼命努力的结果。

　　曾经的平泽和现在完全不同，虽然成绩优秀，却是个独来独往，说好听点是特立独行，实际上就是个自视甚高，不屑于同其他人来往的讨嫌的家伙。

　　以某个事件为契机，平泽身上开始产生变化。

　　与其说是悔改或者醒悟，不如说是深刻理解了自私自利究竟会对身边的人造成怎样的伤害，发现自身原来是个连自己都瞧不上的渣滓之后，开始做出改变。

　　虽然卓有成效，但或许因为本性过于凉薄，平淡的日常中，平泽依然会感到痛苦。

　　比如眼下这样的时刻。

　　“非常抱歉，平泽同学，要你帮我搬这么大的箱子。”

　　平放在地上差不多到成年人膝盖的硕大纸箱，里面堆满的毛绒玩偶满溢出来，以极其惊险的方式往上累高，形成了一座让人无法置信的毛绒巨塔。

　　就这样弯腰直接抱起纸箱的话，不是把毛绒巨塔撞倒，就是被漫过头顶的玩偶彻底遮蔽视线。

　　平泽瞪着纸箱抽了抽嘴角，问由香里：“都同学，这是什么？”

　　“狸猫的玩偶，”由香里按照字面意思回答，又马上反应过来平泽不是在问这个，补偿般的微笑着，双手合十以抱歉的口吻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厂商那边搞错了制作数目，所以剩下了这么多。”

　　“本来是该直接寄到公寓去的，结果发货的人错填了学校的地址，卸货的时候纸箱损坏了一个，只好把两个纸箱的玩偶全部放在一起，就变成这样了……我接到电话赶过来，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好，辛亏遇上平泽同学了呢！”

　　由香里抱歉的微笑，因为添了麻烦，向平泽深深鞠躬。

　　平泽没有避开，跟接下来要身体力行的劳动相比，他认为自己完全配得上这种程度的感激。

　　为什么当初不好好跟厂家确认订购数目呢？

　　什么样的人会蠢到送货地址都写错？

　　明明是个讲究独善其身，为什么世上总有那么多给别人添麻烦的蠢货？

　　——又来了。

　　以不会碰倒堆叠好的狸猫玩偶的动作，平泽尽量小心的将纸箱抱起来。

　　装着的是毛绒玩具，所以分量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比较麻烦的是视线如预料的完全被遮挡，只能偏着头以旁边的景色判断面前是否有障碍物，虽然有由香里在一旁帮忙提醒，这样行动依然觉得难受急了。

　　不过对平泽而言，最难受的还是刚才心里一闪而过的恶念。

　　“给人添麻烦”，是维系社会人际关系的基础。遇上什么事，向某人求助，谁向谁伸出援手，诸如此类的过程中，人与人产生联系，互相交流，进而消除陌生，两个独立的个体由此变成互相关联的存在。

　　与之相对的独善其身，拒绝关心他人，也拒绝他人关心自己。的确存在会因此而感到自在的人，但因为孤单而陷入困境的时候，没有人来帮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很多独善其身的人只是单方面的不乐意去花费心思理会别人，一旦自己的需求被人忽视，就会开始抱怨社会凉薄。

　　真正的平泽，就是这样的人。

　　对别人的事没有兴趣，被求助的时候感到困扰和厌烦，每一次向别人施以援手的同时，就再一次品尝自己本性的卑鄙和拙劣。

　　不过话说回来，跟自身的劣根性对抗，今天也在努力的自己，感觉真是帅呆了！

　　低落烦躁的心情被自我矫正回来，进入教室的时候，平泽的情绪已经完全恢复了明朗。

　　纸箱搬进教室，如此醒目的狸猫玩偶山加上二人组，自然而然的受到了全班同学的瞩目。

　　“这夸张的狸猫塔是怎么回事？！”

　　“哇！移动的狸猫堆？！”

　　纸箱放到讲台旁边，由香里再度鞠躬向平泽道谢，又向好奇惊讶的同班同学进行说明。

　　“订购这么多狸猫玩偶，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诶？！啊……这个……是、是给亲戚家的小孩子订购的……”

　　“由香里家的亲戚有这么多小孩哦？”

　　“不、不是……啊，是……是邀请了同班同学的生日聚会，要给大家每人一个，所以批量订购……结果数目搞错了！”

　　“喜欢这种玩偶，在读小学的女孩子吗？真好，这么可爱的绒毛玩偶，我也想要一只呢。”

　　这句话提醒了由香里，女生的面容变得明亮起来，合掌惊喜的说：“可以哦！其实，我正在烦恼这么多狸猫该怎么办，全部带回公寓的话就太不方便了，如果有人喜欢的话，愿意带走真是帮了大忙了！”

　　由香里的慷慨在女生中引起了骚动，狸猫玩偶堆叠成塔看上去只觉得神烦，然而单拎一只出来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是憨态可掬，十分可爱的玩具。

　　由香里再三表示大家可以带走玩偶，班上的女生也就不再客气，有喜欢绒毛玩具的都去拿了一只。

　　课间时间，有个叫都由香里的女生在发放可爱的狸猫玩偶的消息传到了隔壁，外班的女生陆续过来询问，讲台边堆积如山的狸猫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连来讲课的老师离开时也带走了一只，说是带回家送给刚升上国中的女儿。

　　今天的课程一共只有上午两节，结束的时候还没到中午，平泽看了看时间，决定提前去打工的补习班报到——那里中午给职员提供统一的便当，省着点吃的话，两餐都可以搞定。

　　而且万一遇上有的老师临时有事要早退，还可以赚一笔代课的钱。

　　收拾好书本，离开教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由香里蹲在讲台边，正在收拾纸箱里剩下的狸猫，平泽向她走过去，问：“都同学，还有多余的玩偶的话，可以也给我一只吗？”

　　来拿玩偶的女生很多，男生就寥寥可数。

　　由香里有些吃惊，旋即露出热情的笑容，说着“没有问题，请随便拿平泽同学喜欢的吧”，起身让到旁边。

　　可爱的狸猫很受欢迎，然而因为原本的量实在有些惊人，一个上午过去，纸箱中剩下的玩偶还足有半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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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分钟后，半箱玩偶从大学教室的讲台边，移动到了补习班的办公室，公用的杂物桌上。

　　午休时间，留守办公室的三澄秋彦走过来，看见纸箱里的玩偶吓了一跳，问：“这是什么？”

　　“啊，好可爱！”

　　偶然路过办公室门口的女学生被玩偶吸引，忍不住跑进来。

　　平泽打工的补习班规模不同于普通的补习教室，拥有一整栋办公大楼的使用权。不光有开设小学至大学的升学补习班和一般的补习教室，还有针对各项专业考取资格证的专门补习班，种类非常繁多。

　　进来的谷村美希虽说是学生，但实际上比今年大二的平泽还大两岁，是个在超市打工的女生。高中毕业之后就出来工作补贴家用，现在正在一边工作，一边自学大学课程。

　　平泽负责中学生的班级，不过由于常常在走廊遇见，对谷村美希也不陌生。

　　平泽回答：“由于种种原因，同班同学拜托我帮忙处理这些玩偶。每天一直学习学习也很无聊吧，我打算将这些玩偶当成奖励，发放给班上表现优秀的女生。”

　　秋彦和美希“诶~”的回应，美希忽然不满起来，问：“那优秀的男生怎么办？”

　　“男生在路边捡跟水泥管子就能玩一下午，谁管他们啊。”

　　平泽老师一边回答，一边露出了冷酷无情的表情。

　　秋彦笑起来：“不公平对待的话，会被学生投诉的哦，平泽君。”

　　平泽做出夸张的“麻烦死了”的表情，打开书包拎出一个塑料包装袋，打开之后一沓签名板哗啦啦掉在了办公桌上。

　　好奇心旺盛的美希探头过来：“这是什么？诶，签名？明智……吾郎？”

　　听见耳熟的名字，三澄秋彦想了想，记起来：“最近很红的‘高中生名侦探’的签名，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么多？”

　　“嘛，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吧，”平泽回答，“签名和玩偶一起作为奖励发放，男生女生都一样，喜欢签名的拿签名，喜欢玩偶的拿玩偶，不能说我搞差别待遇了吧？”

　　美希露出羡慕的表情：“真好啊，我也想当平泽的学生。喂平泽，来当成人班的讲师嘛！”

　　“我大学课程还没有毕业，而且我去教成人班的话，美希姐就要用敬语喊我‘老师’了哟？”

　　平泽开着玩笑，美希却立刻改了口，喊着“平泽老师”鞠躬，说：“成人补习B班模拟测验偏差值最高的谷村美希！平泽老师！请务必给我明智的签名和狸猫玩偶！”

　　“喂，三澄，”平泽向旁边的同事喊，“我毕恭毕敬的喊你老师的话，也能收到礼物吗？”

　　三澄秋彦笑眯眯的回答：“送你从人生的补习班彻底毕业这份大礼怎么样？”

　　充满了欢声笑语，但不可否认，完全没有营养，没有意义的对话。

　　但是，很开心。

　　如果现在跳跃时光穿梭回三年前，告诉还在读高中的自己，三年后自己会坐在这里，用无聊的谈笑打发时光，并且真心感到快乐，一定会被以前的自己嘲笑到体无完肤。

　　发放的便当统一存放在角落的小冰柜，平泽去拿了一份，美希姐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跟着蹭饭，吃饱喝足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到底还是被她拿走了一张签名和一只毛绒绒的狸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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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雨停了，天上的云还没有散去，透过浅灰的云层艰难的辨认出天空灰呼呼的蓝色，最初的晨曦将云朵染得金黄，湿润的城市也在闪烁着金光。

　　今天学校的课程直到下午才结束，平泽抵达补习大楼，那里已经人来人往。

　　进入办公室，里面同样忙得热火朝天。电话在桌上铃铃铃响起来，三澄秋彦过去接听，“是是是”的不断点头应答，放下电话，脸色变得跟刚刚不小心咬了一口花椒，从嘴里到半张脸都麻木了一样。

　　三澄说：“清田梨奈的父亲来了，现在就在接待室，指名要见梨奈班上的负责人。”

　　清田梨奈的父亲，这个称呼在补习大楼，就像福泽谕吉的名字在民众之间的传承一样，可谓家喻户晓。

　　“那个怪兽家长，他又来了吗？！”

　　性格比较软弱的老师，光是听见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发出悲鸣。

　　蛮不讲理、胡搅蛮缠，因为莫须有的问题对补习班和老师横加指责，胡乱发泄自己的不满，怎么讲道理对方也听不进去，老老实实谢罪的话对方就会得寸进尺，反驳的话则会火上浇油。

　　以关心孩子为名义，只是自己想发泄，所以拼命找茬的家长，清田梨奈的父亲，毫无疑问就是这种人。

　　有不太熟悉情况的老师问：“梨奈班上的负责人是谁？”

　　清田梨奈的父亲因为些许微不足道，甚至是无中生有的小事，上门大吵大闹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补习班方面不止一次提出，愿意退还梨奈的补课费，请他们转到别处。

　　不过梨奈的父亲却说这是补习班推卸责任的举措，于是梨奈虽然是这个四月才来到补习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成了谁都不愿意接手的学生，转了三次班。

　　“是我。”

　　好好学生回答提问那样，人群中，平泽高高举起右手晃了晃，在大家的视线集中过来的时候，故意深深叹了口气，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一周梨奈才到平泽负责的班上，这才第四天，就好像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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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都由香里：《月刊少女野崎君》
三澄秋彦：《unnatural》
清田梨奈：《恶之教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