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修行者外传之一）》叶飞白

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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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阳阿光明正大地进了书院，如入无人之境。
　　书院里外数层辟邪的大阵没有分毫感应，他立在山门边，举目四望，微微一笑。
　　了时以为寸步不离地守在洛自醉身边便没事么？
　　他身形微动，转眼间便移到东厢房外。
　　紧闭着的窗上，映出两个对坐的黑影，似是正在对弈。
　　阳阿掐算了一番，抬眼时笑得邪气四溢，缓缓举步朝门走去。
　　就在他即将推门而入的时候，院中倏然多了一个人。
　　“夜半拜师么？”
　　那人声音很轻，平淡漠然，好似只是路人偶然瞥见，自言自语。
　　然而，真正性冷的人，却不可能会注意到他，更不可能出声。
　　果然来了。阳阿转过身，望着院中的人。同样是一张再寻常不过的脸孔，同样是一身布满风尘的灰袍，同样是淡然平静的神色。这个与他同行两日的人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一个平常人而已，却也是个极不平常的人。
　　阳阿猜过他的身份，却从未想过他是修行者。他身上半点修行者的气息也没有，灵力也很弱。但是，那双凝聚着时间的眼，倒真有几分红尘世外的味道。
　　“四公子已经睡下了，明日再来罢。”
　　这人，分明知道他的身份。阳阿唇角微掀：“惭愧，同行两日却不知道身边有如此高人。”
　　“不敢。阁下已对修行者毫不在意，我等浅薄之辈，自然入不得阁下眼中。”
　　男子神色依旧不变，虚虚地拱手作礼。
　　呵，又多了个不怕死的。阳阿斜了一眼厢房内，灯影幢幢，忽而灭了。一片黑暗中，细微的呼吸声也消失不见。
　　逃了么？怎能脱得出他的手心？
　　“你是哪里的？”一个人留下来拖延时间，胆识倒不小。
　　“在下昊光戊宁。”
　　“戊宁尊者？”阳阿笑起来，眉眼弯弯，愉悦中却带了几分凌厉的杀意，“久仰久仰。”闵衍身边留得最长的弟子，并非银发圣人，却已有万年寿命，资历是四国宫中尊者之首。平素主持昊光圣宫，深居简出，连摇曳也从未得见。不料，这个神秘人物却出现在他面前。
　　戊宁直视着他，忽而一笑：“不敢不敢。”
　　不间断地修行万年且能保持年轻姿态的人，资质可谓顶尖。不愧是闵衍那个妖物看上的人，并不好对付。阳阿一面盘算，一面悠然地问：“戊宁尊者怎么到东边来了？”
　　“奉师父之命，保护洛四公子与我们皇后陛下。”
　　“不是为了抓我么？”
　　“阁下力量高深，戊宁岂会不自量力？”
　　“那为何跟着我？”
　　戊宁垂目一笑：“难得遇上阁下，自然得仔细瞧一瞧。”
　　阳阿收了笑意，深深地看着他。容貌且不必说，他身上已经毫无邪气，任谁算卦也卜算不到。这戊宁难道真是偶尔遇到他？真有那么巧的事情么？
　　“你，是在我离开池阳后入门的么？”既然修行已有万余年，他也从不知道闵衍收了这么一个徒弟，想必便是他叛出之后的事情了。
　　戊宁笑道：“是。阁下背叛百年后，我入师门。师父与师伯、师叔前去剿灭叛徒时，我在圣宫主持。”
　　“可真是闵衍的爱徒呢。”
　　“是。”戊宁笑着，面不改色地道，“当年的事，我也略有所闻……”
　　那时他背叛的时日尚短，四圣宫以他为鉴，毫不避讳。倒是现在，讳莫如深，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更没什么人认得他。阳阿微微皱起眉，轻轻笑道：“没想到，你竟然也知道此事。”
　　“承蒙师父信任。”
　　阳阿神情依旧，道：“那么，你也是要清理门户么？”
　　“莫说我并非阁下的对手，即便说起阁下背叛之事，万年过去，仇恨也早就淡了。只要阁下莫要轻举妄动，彼此相安无事便可。”
　　“呵呵……”阳阿低低笑出声来，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新仇旧恨，岂能淡去？我这具身体颇多不便，已经忍耐不住了。洛四公子的身体，我非得到不可。”
　　戊宁拔出重剑，轻叹道：“言尽于此，今晚，阁下还是离开罢。”
　　阳阿并不是没有胜算，但是，戊宁绝无可能孤身应战，他对四只上古灵兽也颇有几分顾忌。“好罢，改日再会。”
　　如果前方有障碍，就要毫不犹豫地除去他。
　　而戊宁，是头一个。

　　回到有些破败的院落内，阳阿眯起眼睛。
　　扬了扬手，早已经僵硬的尸体移过来，在他的手碰触到的刹那间，化成灰烬。耳畔是几声尖利的哭叫，他很不耐烦，随手一甩，便又是几声闷响。
　　阳阿却看着自己手上的黑色火焰出起神来。
　　应该已经忘记了，经戊宁一提醒，他又想了起来。想起当初拜入圣宫时的意气风发，想起成为池阳圣宫首席弟子的光辉荣耀。那时候他没有想过，自己会选择邪术卷轴，坠入魔道。就像入了魔之后，他从未想过回头一样。
　　他好像忘了自己入魔的原因，而他也已经不打算再想起来……也可能已经永远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