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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条件的交换,私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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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桂妮维雅是怎么添油加醋地跟罗德尼汇报的,自从我把飞坦和芬克斯带回来以后,这位□□太子党的态度就很明显地改变了。
比如眼下。
他捏着一套蕾丝边的泡泡袖粉色小裙子,像个给芭比娃娃换衣服的狂热女孩一样在我身前上上下下来回比划:“这套不错吧弗酱!真丝的!不信你摸摸,这料子可舒服了——”
我冷漠地把他失了智的大脸推开:“不要,走开。撞到头了你?”
他也不生气,笑眯眯地把小裙子抱在怀里蹲下来:“不是你问我要奖励的吗。偶尔也让我这个当上司的展现一下亲和力嘛!”
“你还记不记得在角斗场的时候?”我满怀恶意地提醒他,“不好意思,你的形象那时候就基本在我心里定型了。”
他撩了撩头发,深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委屈:“我可是主动和你搭话了啊——整个看台上,只有我。难道这还不够?”
“……你是想凸显你的平易近人吗。算了,”我压抑着翻白眼的冲动,委婉地示意他扭头看门口,“我觉得你该走了。这裙子我不喜欢,你拿回去吧——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改个背心儿哪。”
罗德尼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秒钟,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微微低下头,抬起左手捂住了脸,不想让我看清此刻的表情。
但是很容易猜测。
对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来说,纡尊降贵的赏赐居然被冷冰冰的拒绝了,估计实在超过了修养的上限,只想骂一声不知好歹的蝼蚁然后把对方一把拍死。然而很可惜的是,要是再激怒对方就不值当了……
具体的心理活动大概如上。然而,如果「阴兽」的确如他所说,是十老头才能指挥的念能力者部队——
“何必呢?”我眯着眼睛,揪住了症结发问,“即使我已经加入了阴兽,能指使我的也只有你的父亲及另外九人。罗德尼先生,何必委屈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呢?”
毕竟,受益者不是你。答案之一是你对□□的热爱太过深厚,看见新人的忠诚度噌噌噌往上涨你就高兴得合不拢嘴——嗯,pass了。也就是说,“你希望我对你个人,而不是对□□整体产生感情。”
一开始趾高气昂以“吾”自称,张口贱民闭口蝼蚁;发现对方是蜘蛛的一员后犹带骄矜地要求合作;结果现在,居然主动半蹲下来平视着我了。
你这样的人,没有直接的利益、没有大到足以让你心动的利益,怎么可能突然转了性子?
“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捂着脸颊,肩膀震颤。极低的笑声在他的胸腔里震鸣,像是下一秒就要压抑不住喷发出来。半分钟之后,那种让人不适的沉闷声响散去了,罗德尼放下手掌,眼角泛着一抹病态的潮红:“哈哈,果然,聪明的孩子比较讨人喜欢……那你猜猜,”他无所顾忌地掐住我的手腕,脸上的笑容几乎可以算得上疯狂,“你猜我要干什么?”
我抿着嘴唇慢慢思忖着:“我……不算念能力者。”
深灰色的眼睛里跃动着煌煌的火苗:“但是你要更强。”
“也就是说,在加入阴兽之前把我截下来是可行的,而且你很愿意尝试。”思路逐渐明晰起来,我毫不畏惧地抬眼看他,“我以为十老头的位置是可以世袭的。”
“你说到点子上了,弗里嘉。”箍住我手腕的五指逐渐收紧,“可惜……并不是。是众人推举出来的。我父亲,那个、迂腐的、老白痴!甚至都不肯推荐我,他不肯给我任何机会,就因为我是,他的儿子。”
“就只是为了避嫌!不希望以后有人说他滥用职权,所以不准我往高处爬!名誉、名誉、众人的信服,啊?!!什么狗屁东西!就为了别人的一句话,我就得在老东西脚底下躺一辈子?!”
血流不畅,手腕快要失去知觉了。我蹙着眉头恶狠狠地瞪他:“放手!”
那副傲慢贵公子的人设早就崩到天边去了,被戳中了痛点的罗德尼咬牙切齿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顾青筋毕露地把老家伙骂上一百遍啊一百遍。十分怀疑他到底还能不能理性交流,我干脆利落地一个手刀把他打晕了,顺便不解气地在他背上狠狠踹了两脚。
磨着牙把他的指头一根根掰开,我蹲下身,把陷入昏迷的罗德尼的右臂架到脖子上,吭哧吭哧地把他拖到浴室,然后一气呵成地扔到了浴缸里。
确认他半趴在缸壁上的姿势不会被水淹死之后,我安心地打开水龙头,把它拧到标着冷水的最外一侧,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这里是罗德尼分配给我的房间。客厅有一整面墙都是窗户,可以趴在上面放眼眺望翻涌的浅灰色云朵,天空下面笼罩着井井有条的建筑物。但并不像记忆里的市区那样热闹,没有霓虹灯,没有音乐和行人的说笑声。即使偶然看见蚂蚁大小的路人,也是永远是低着头步履匆匆的样子,仿佛慢了一步就会被自己的影子吞掉。
我枕着胳膊躺在沙发上,放空大脑盯着一片像抹布的云开始发呆。
肚子空荡荡的,让我有种即将羽化登仙的轻盈感觉,似乎能被风吹到天上去。还不到身体的极限,但必须开始着手准备食物了。一点都不想知道饿昏了头以后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说起来,罗德尼那家伙没说不准我单独出门啊。——算了,不想冒这个险。也许直接要求他提供肉食会方便些?
柔和的日光逐渐变得黯淡了。
我昏昏沉沉地换了个姿势,委屈巴巴地蜷在沙发上。脑子里面好像充满了飘扬的雾气,白色的眩目的光;忽而又变成了沉寂的深海,无处不在的水把身体托起来,重量的概念顿时不存在了。
很想放任自己就这样一直沉到海底,万籁俱寂的白沙滩上……但是不行,不行……怎么都安不下心来啊。要是库洛洛或者飞坦在旁边就好了。
浴室里传来了响亮的喷嚏声,接着是衣物在水里搅动的哗啦哗啦,小股小股的水流顺着皮肤滴落在地板上的破碎声。湿哒哒的脚步逐渐靠近了,听上去像是个浑身布满黏液的外星怪兽:“你把我扔进去的?”
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从鼻腔深处挤出代表肯定的轻微哼声。罗德尼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在沙发旁边就地坐了下来,身上的极浅淡的烟酒气和透彻的冷水混合成一种微妙的、类似香水的诱人味道。
“我刚刚失态了。不过既然已经摊开,就不要再装糊涂了。你是怎么想的?”
我费力地把上下眼皮分开:“乔克是你的人?”
他在银灰色西服的内兜里掏啊掏,掏出一盒已经泡透了的烟来,一脸厌倦地扔掉了:“不是,是我父亲的私人力量。名义上是贴身保护,其实也有监视的意思。”
“那你到底有什么?桂妮维雅?柯璐笃?”
“我的力量不可能摆在明面上的啊,弗酱。”他把海藻一样蜷曲滴水的黑发拢了拢,安静又疲惫的样子看上去不那么惹人讨厌了,“阴兽里没有我的人。”
我用犹带睡意的茫然眼神注视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刚投诚大半个月就对我伸出橄榄枝,看来你也很急切。”
他没吭声,大概意思是默认了。我在心中反复掂量着彼此的筹码,酝酿了半天才试探着发问:“芬克斯和飞坦的念,要多久才能恢复?”
湿漉漉的灰色眼睛一下子锐利起来,可怜的落水小狗狗霎时变回办公桌后转着笔的精明男人:“会问出这种问题,弗酱到底还是有别的心思。”
“关心同伴罢了。”我毫不心虚地皱皱眉头,直白地表达出对这种无端揣测的厌恶,“再说,你就没有私心吗?”
刚刚发完疯的罗德尼顿时陷入沉默,眼神飘飘悠悠移开了。看出他并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我换了个不痛不痒的话题:“什么时候离开流星街?”往太阳落山后愈发显得毫无生气的街道上一瞥,“我已经呆够了。”
他随手往禁闭室的方向一指:“等那两个的时间呆满,签订契约就可以了。”
“被□□压榨到死的不平等条约?”
“也不能这么说。像你们这样的念能力者,到哪里不是作为打手使用的?我们至少还提供丰厚的物质条件。”他耸耸肩膀,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抹狡黠来,“当然啦,你要是答应我的小条件的话,对你的那份契约稍作修改也不是不可以。”
“先告诉我药剂师的真实身份。”
“我拒绝。”
“那告诉我契约的具体内容。”
“无可奉告。”
“阴兽其余几人的能力?”
“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呀,何必着急呢弗酱。”
“……”我咽下脏话整理语言,“那你到底能给我什么?让我放弃五险一金的优厚待遇当一个朝不保夕的两面派,还是选择希望微薄的你——你不会打算用梦想打动我吧?!”
他哽住了,大约是没想到一小孩儿还这么不好哄。我撑着上半身从沙发上坐起来,盘着腿腻烦地看他:“仔细想想吧,罗德尼。我并不是非加入□□不可。既然飞坦他们同意加入,你威胁我的筹码也就不存在了……总的来说,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他一声不吭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本就苍白的肌肤被水浸得像玉或冰一样,蕴着淡淡的冷光。我目送他快步朝门口走去,在后面扒着沙发慢悠悠地喊:“别忘了啊罗德尼,不离开流星街我什么条件都不会答应的——至于其他的,就麻烦你好好想想喽?”
门被啪地一声狠狠摔上,被噎得哑口无言的大少爷气冲冲地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