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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行道途中 ...

  •   明月原本爱心泛滥,自以为可以好好享受一番养孩子的乐趣,谁知道质辛的婴孩模样根本没能维持多久,就飞跃的化作了能跑能跳的四五岁孩子的姿态,倒叫她好生失落,当着孩子的面不好表现出来,背地里却经常拿忧郁的眼神盯着他的背不放,直到质辛猛地回过头,才装作若无其事的别过头去,还十分恶劣的乐此不彼。

      可怜小小的魔皇时常感觉背后一阵可怕的恶寒,左右看看又没什么不对,只能扁扁嘴,几步扑到明月怀里。

      他生而记事,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出生的时候有两个人在自己身边,一个是现在照顾他的明月,另一个则是……

      他记得一开始那张透着厌恶和杀意的瑰丽面孔,也记得之后那人温柔的手掌和怀抱。小孩子弄不明白这到底是喜欢还是憎恶,但那个人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这才是不争的事实。

      他一定是被那个人抛弃了。

      小魔皇心里难过,嘴上却傲娇的什么都不肯说,还安慰自己,起码明月还在自己身边呢——虽然他喜欢那个人远远超过明月,但他才不会承认呢!

      明月却完全不知道他是这么想的,见他总是黏糊糊的要亲亲要抱抱,还以为他是把自己当娘看了——虽然质辛从没主动说出口,不过小孩子的神态能掩饰几分,更别提明月自小在指月山瀑长大,正是由另一个大傲娇养大成人呢。

      傲娇嘛,只要能顺毛摸好,真是别样的可爱啊!

      她自己觉得质辛很乖很听话,越发坚定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只是因为质辛突然变了模样,她却已经带着小婴儿去附近的村落化过缘,这就显得有些尴尬了,为了避免被村民们察觉什么不对,她只能带着孩子离开青芜堤,往其他地方走一走。

      临行前,明月自然也给佛乡去了信,因为不能泄露秘密,信里没提到质辛半个字,只说感谢至佛前日的教导,自己已离开青芜堤往其他方向去了,希望日后还能再听至佛讲经布道。

      ——结果信刚寄出去不久,她就听到了天之佛向佛乡自承佛诞魔体一事,已被佛乡关押候审,顿时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个这个时候。但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这倒是个好时候——天之厉只是被封印又不是死了,日后还要再开天竞鏖锋之局,总不能现在就动摇军心吧。

      更何况这种事原本就是拖得越长越难追溯求证,否则天之佛日后也不会被血傀师算计致死,现在先证实了楼至韦驮的清白,再留下什么凭证,那岂不是能避免日后再出事?就算止战之印再盖下,白纸黑字总不会消失吧?

      这样一想,明月也不禁佩服起至佛的机智来,本来因为旁观了他被逼迫自戮的情形,她还忍不住怀疑他……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吧,止战之印只是让人失忆,总不至于让人失了智吧?

      不过因为有些担心佛乡会派人来寻魔子,她接下来行事还是小心了几分,顺便抽空把楼至韦驮留下的舍利子穿在绳上,挂在了质辛的脖子上。

      有舍利子上浓郁的佛气遮掩,饶是质辛年纪小控制不住浑身的魔气,表面上却也看不出来了。也幸好他一身血肉均来自楼至韦驮,这佛气倒不会伤害他,也让明月松了口气。

      “这是你爹亲留给你的东西哦,质辛。”她十分温柔的握着质辛的手,把舍利子放在他小小的手心里。“喜不喜欢?”

      质辛低下头看了看那颗佛光流转的舍利子,却不高兴的撇撇嘴,从脖子上摘下来扔还给她:“我不要!”

      “为什么啊?质辛?质辛!”明月不解的追着询问,质辛却不乐意的跑远了。明月见问了几声他都不回答,干脆上前一把把他捞进怀里抱紧,盯着他皱成一团的小脸:“怎么啦?”

      因为那根本不是他留给我的,那是他留给你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质辛咬紧了牙不吭声,明月也拿他也没什么办法。她隐约猜到质辛大概是因为父亲不在身边而闹别扭,不由把他整个人抱起来坐在自己怀里,认真跟他说:“你爹亲不是故意不陪在你身边的,他也不想的,只是很多事情由不得他。质辛,你懂吗?”

      “我非懂不可吗?”质辛不高兴的和她对视,大声问她。“因为他是我父亲,我就必须原谅他,不能生他的气,对吗?”

      “没有啊,你当然可以生气啦。”明月笑嘻嘻的揉着他的脸蛋,又拉起他的嘴角,做出一个古怪的笑的模样。“生气是你的权力哦,你不高兴,是因为他,为什么不能对他发脾气呢!但我想要你知道,把大把的时间花在生气上,其实一点都不值得啦。因为爱不会因为你和至佛分开而消失,你对他的思念,还有他对你的思念,其实一直陪伴着你们哦。”

      “我才不想他呢,他也不会想我。”质辛口是心非的扑过去抱住她的脖子。“明月,我有你就够了。”

      “你怎么都不肯叫我姐姐呢?小坏蛋,而且,我也不能一直陪着你啦。”明月温柔的说道。“或许就是不久的将来,我就要离开你了。”

      “为什么?”没想到明月竟然会这么回答,质辛愣了愣,不禁抱紧了她。“明月,为什么你也要离开我?”

      “因为我对你来说,只是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你总要踏上自己的路途,我总要继续自己的道路啊。”明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人生就是不断重复遇到又失去的过程,并且不幸的是,谁也没法幸免。

      但也许,也许,将来他能遇到一个同路的人呢,可以同他殊途同归,不必再受生离死别之苦,谁又知道呢?

      “不过,就算我和质辛你分开,我的思念也会一直陪伴着你,一直在你的身边的呀。”

      “我才不想要什么思念呢。”质辛小声嘟囔了一句,接下来一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倒是没有再拒绝明月递过来的舍利子了。

      为了哄他开心,去下一个村子的路上,明月摘了些鲜花做了两个花冠,和质辛一人顶了一个,美其名曰这是来自姐姐爱的礼物,任由质辛怎么炸毛挣扎,那花冠也纹丝不动的扣在他头上,反而把明月逗得笑个不停。

      她其实生得星眸皓齿,芙蓉如面柳如眉,委实一副好相貌,只是平日被风尘满布的斗篷掩住了艳色,质辛气呼呼的被她抱坐在手臂上,扯着她的头发嚷嚷:“你根本就不是尼姑!”

      “诶,错了,我现在确实是尼姑,不过以后可就说不定了。”明月波浪似的长发只松松挽了发髻,束着一条装饰着珍珠的宝蓝色发带。质辛手上没个轻重,拉得她的头情不自禁的往一边偏去,她也只是握着他小小的手轻轻扳开,摸着他的小脸说:“仔细一看,你长得好像至佛哦。”

      “……我才不是。”质辛的语气一下子变得软了下去。

      天之佛色身非男非女,模样也更偏向中性,但质辛年纪还小,轮廓难免更圆润可爱,顶着花冠的模样简直就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了。明月暗戳戳的欣赏了一会儿,才正儿八经的对他说:“我小的时候也长得比较像爹爹哦,因为这个,舅舅老是因为这件事闹别扭。”

      “为什么?”

      “因为他更希望我长得像娘亲嘛。”他睹人思人思的又不是这一个,当然会别扭啦。“不过他也没想到,女大十八变,我越长大就越像娘了。”

      幸好这里认识爹娘的人不多,不至于认出她来。明月抱着质辛走过树林,心里却在轻轻叹气——自小离开父母,连一面都未曾见过是什么感觉,质辛清楚,她也清楚。或许,就是因为她能感同身受,才会那么喜爱质辛吧。

      “你爹娘不反对你出家吗?”质辛问她。

      “如果他们还活着,也许会反对吧,但他们很久以前就过世了。”明月回答得很平静。“我师父倒是不反对,他一向是任由我开心就好,所以……”

      所以我就伤了他的心,弃了剑,选择皈依我佛。明月轻轻叹气,有时候也觉得后悔,是不是当初,不随师父学剑更好呢?

      可她当年也是真的爱过剑啊!也曾寸步不离的抱着它,日夜钻研剑道,异想天开的希望自己能成为第二个绝代剑宿、成为一个能让师父同旁人炫耀的弟子。她也曾经立志要重建武道七修,虽然因为太过愚笨,最后也没能成功……

      那个时候的自己,又如何会知道将来发生的事情呢?

      “唉。”想想自己做的事,明月都忍不住要为意琦行抹把眼泪了。师父含辛茹苦的把她养大,又尽职尽责的教导她武功,到头来却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为什么这样好,自己又为什么这样无情呢?

      这样一想,她又隐隐有些后悔,之前让天之佛代为转达的话语未免太过片面。原本她不想师父落得孑然一人的结局,干脆把烟都的阴谋尽数告知他,让他不要光顾着离家出走隐姓埋名,早日回转战云界早做布置才是正事,反正小舅舅什么都肯听他的。只要战云界一直安好,那么日后他和绮罗生到底是同行还是分离,明月倒也不是很在意了。

      ——但她在留言中只说了一留衣的死因,说了绮罗生所遭遇的种种磨难,却没多为最光阴说几句好话,其实已经起了分别心,真是罪过罪过。明月自己也明白,最光阴叔叔对她其实也一直很好,他本人虽然有点不同于常人,但也算是个不错的好人,完全是自己对他存着偏见,但一想到因为他和绮罗生叔叔的约定完成,却害得另一个人苦等多年,终身未能如愿,她就忍不住想要报复。

      但其实,既然是意琦行自己的人生,原本就该不偏不倚的告知他一切的真相,再由他自己决定该怎么面对的。绮罗生的人生更是如此,明月有什么插手的资格呢?

      我真是六根不净,明月这样想着,默默念起了心经。质辛跟了她这段时日,日日旁听她早晚诵经,早就养成了习惯,倒也不以为然的接着问她:“那你舅舅呢,他也同意吗?”

      听明月说她父母已经去世多年,他倒是隐约明白了,为什么她的舅舅会希望她长得更像母亲。就像明月和那个人一样,都是佛门中人,他也能从中获取一分安慰一样吧。

      念完了数遍心经,明月才接着回答他:“是,啊,你还不知道,我师父就是我舅舅啦。只是小时候习武的时候,叫他舅舅总会让他心软,我就改口叫他师父了。”

      守着姐姐留下的独女,世上仅存的战云族人,意琦行对待明月怎么可能不温柔宠溺?她说想学剑,舅舅就特意为她打了把剑,手把手的教她;她说想出家,舅舅也没问为什么,只说江湖中总是风云变幻,入了佛门也不要那么循规蹈矩任人鱼肉,不管在江湖上有没有遇到困难,记得常回指月山瀑让他看看……

      想着想着,泪水不禁浸透了明月的眼眶,顺着她白瓷般的脸庞缓缓滑落。明明当初独自一人将他送走时,自己也是那样的平静,还当这世上,已不会再有令自己伤心的事情,谁知此刻想起往昔景象,却只觉得心痛如绞,甚至逼得她不由自主的俯下身去。

      “质辛。”她轻声说。“世事真是无常,上一刻你自己决定的事情,下一刻也许就会后悔,希望你长大以后,能坦然面对人生中的困境,不要像我一样,总是优柔寡断,最后弄得自己进退两难,还没什么用处。”

      质辛当然不能完全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见她眉眼间透着一股浓郁的哀伤之色,一时之间,竟被她满脸的哀容所慑,不想让她更加难过,于是点了点头,很乖的偎依上了她的肩膀。

      他这样无言的安慰,立刻就让明月高兴起来,摸着他的头笑道:“质辛好乖哦!我现在怀疑,其实我来到这里,不止是为了帮助至佛,一定也是为了和质辛你相遇吧。早知道是这样,一开始还是应该提议送你去叫唤渊薮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做我的师弟啦。”

      一想到自己其实比质辛小上一千多岁,在这里却直接掉了个个儿,若他果真拜到七修门下,怕不是师弟而是师叔,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或者……其实我也可以教你啊!你喜欢剑?刀?戟?奇兵?还是拳?掌?弓箭?想学什么姐姐都可以教你哦!来来来,先叫我一声师父来听听。”

      “我才不要呢!”质辛攥着小拳头别扭的推了她一把,明月哈哈大笑,低下头拿脸颊贴了贴他的小脸,又抬头看了看昏暗下去的天色,便也收敛了神色,对质辛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

      因为有质辛在身边,不是迫不得已,明月不会选择露宿山野。她修的原本就是苦行之道,平日里一直坚持步行,靠双足丈量天地,一年到头不见人烟也是有的,只是不想质辛跟着自己吃苦,每日还坚持化光找到村落,再为他化一些吃食。

      这一日他们照例寻了个靠近石林的热闹山村,受到了村民们热情的接待。只是明月抱着质辛跟着一家的男主人走进屋子之后,就敏锐的发现这家女主人有功体在身,不由抱紧怀里的质辛,整个人也跟着戒备起来。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屋子里还摆着一个个精致的小木床,一个不足岁的小婴儿正躺在里面甜甜的睡着。而这家的女主人亦警惕的观望着她,不动声色的挡在了木床前面。

      看这情形,她应该不是佛乡中人。

      明月松了口气,倒也并没有探究对方身份的想法。她把质辛放在地上,合掌谢过这家人的收留之恩,随后就笑着推了推质辛,对他说道:“你瞧,那儿有个小弟弟,要去和他玩吗?”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质辛其实根本就没人家孩子大!那应该是小哥哥不是小弟弟。

      质辛却抓着她的手不放,还带着几分不高兴的敌意瞅着那个小木床。他当然知道明月很喜欢小孩,不然也不会对自己那么好,但明月都已经有了他了,为什么还会眼馋别人家的孩子?!

      ——当然是因为每个小孩各有各的可爱啊!

      如果明月能听到他的心里话,一定会这样回答,当然哪怕她不回答,也知道质辛嫉妒心很强,大概也是魔族天性里的贪念和占有欲在作祟,因此也不意外他的态度。

      她觉得小孩子任性撒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并不要求质辛压抑自己,于是只是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背,有些抱歉的对这家人说:“他有些怕生,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小孩子都这样,都这样。”屋主十分热情的端来饭菜请他们充饥。明月只简单尝了两口素菜,便推说自己已经吃饱,一边和这家男主人闲聊,一边端着碗哄着不太高兴的质辛吃晚饭。

      奇怪的是,这家的女主人始终对她有些畏惧和敌意,直到入睡以前,明月还能感觉她警惕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大为不解:什么时候,居然连佛门都那么惹人戒备了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行道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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