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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聚义之六 ...

  •   他目光冷如刀芒,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越过谢离,眼看着厅堂大门近在眼前,却被人拦腰一把抱住,在空中飞转半圈,硬是调转了方向。他心头火起,双脚一落地便以双肘向后猛击,谢离闷哼一声,一动不动承了这一击,双手死死扣着他的腰身,颤声呼唤:“小娘子,故渊,心肝儿——”

      “我就知道,知道心肝儿必定是为了我、为了我这个臭不要脸的糟烂酒鬼,我错了,我错了,我又犯浑惹小娘子生气——”

      林故渊眼中烧着冰冷怒火,一张脸蒙着一层隆冬腊月冻出来的铁灰色,挣扎两下,铮地拔出剑来,扔在地上,当啷一声脆响:“句句往我心里捅刀子,不是要杀我么,来,来个痛快的,冲心窝子来。”

      谢离吓得三魂七魄全离了体,手上更用力,几乎要把他勒死在怀里:“我方才说的都是气话,都是灌多了马尿的疯话——我仗着有人心疼就得意忘形,到处显摆,蹬鼻子上脸,我、故渊,你别信,刚才的话你一个字都不准信,不许生气,我宁愿自己死上千百回,也要护卫你的周全——”

      林故渊重重咬着嘴唇,鼻翼翕张,呼吸愈发粗沉,胸膛一起一伏,几乎用尽了毕生功力才把骂人的话憋了回去,咬牙挤出一句:“混账。”

      谢离从背后拥着他,把脸埋在他肩头,低声讨饶:“是我错了……”

      林故渊冷着脸:“哪错了?”

      谢离一怔,隐约觉得这话问得似曾相识,反应倒也机敏:“错在不该不问青红皂白怀疑小娘子,不该拿狠话威胁你——”见林故渊怒意未消,口吻愈发诚恳,“真的错了,哪都错了,林少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这些小人一般见识。”

      林故渊余怒未消,又被他哄的有几分无奈:“你啊,变脸比翻书还快。”

      谢离两手扣在他腹前,讪讪道:“你还不知道我么,让你服软,我得想出一万种法子;让我服软,你只要说句爱我就够了。”边说边恬不知耻的往他后颈磨蹭,嗅着他身上温凉的人味,更觉笃定安心。

      林故渊修养极佳,双肩仍然气得哆嗦,脸上却慢慢恢复了沉静,克制着再要责怪他的心,偏头往谢离血红的眼角轻轻一吻,不回答他,反问道:“阿离,你天性善良,凡事先替别人着想,绝不是传闻中那等暴虐之人,你失控成这样,到底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歃血术?”

      谢离没出声,原本在他腰腹摸摸索索的手突然停住不动了。

      “与歃血术有关,是么?”

      他观察谢离的神色,就知道猜对了大半,缓缓叹了口气:“我只练过第一重功法,虽不曾感受反噬之力,却也时常觉得易怒多疑、心神不宁,克制心性不像从前那般稳固。一开始我以为是孟焦作怪,解毒后才发觉与修练邪功脱不了干系。”

      “我们服食解药之前,我曾问过梅公子:经此一劫,你体内的反噬之力是否彻底无碍?他说他自幼沉迷医理,只会因病施药,于武学钻研不深,这门禁术往后到底如何,反噬何时再度发作他全都无法估计,今夜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歃血术这样的邪功,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轻声叹息:“梅公子再三叮嘱,要想推迟下次反噬发作的时日,需得静心、戒酒、戒骄、寡欲,可你哪样都做不到……”

      谢离目光躲闪,又小声叨念:“我错了。”又盯着林故渊的后腰,促狭一笑,“戒酒不可商量,寡欲更是死也不能。”

      林故渊不跟他玩笑,转过身来,直视那双狂色未歇的浑浊血瞳,“你的这条烂命,在你自己眼里是草芥一粒,在我心里却胜过世间一切,歃血术一日不在你体内彻底封禁,我就一日不得安心。”

      他重重说道:“我要菩提心法。”

      谢离脸皮比墙还厚,愣是被他的这几句表白弄的一阵心悸:“——所以你寄书给慧念秃驴?为什么不先与我商量?”又苦笑一下,“他怎么可能会给。”

      林故渊奇怪的看他一眼:“我跟你商量?你把魔教看的那么重,又对我们侠义道存着那么深的成见,怎么可能拿天邪令冒险,去换自己的平安?与你商量,你会答应么?”

      他淡淡一笑:“这件事你听我安排,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挣开谢离的禁锢,半跪着捡起地上的朔风剑插回剑鞘,回眸一瞥,容颜如冰,语气平静:“我问过丘山师兄,如果我向慧念方丈讨要心法,会有几分把握?师兄说:‘若是你自己中毒,需要心法来救,慧念方丈看在玉虚师尊、看在我们昆仑派和你曾经舍命护卫少林寺的份上,大约有一二分可能出手,可若是为了他,说句不好听的,怕是你剃度出家,吃上一辈子的斋饭,为他们扫上一辈子的佛塔,也无半点希望。’”

      他微微闭上安静,陷入回忆,那日陆丘山眼含悲悯之色,垂着两条袖管劝他:“故渊,我知道你救人心切,我也相信谢前辈的为人,可江湖复杂,慧念大师身为少林寺住持,自是要为少林一脉担起责任。在方丈眼中,谢前辈是魔教掌教,是冷先生的亲传弟子,是长生老祖的徒孙,处处与我们正道不共戴天,若是菩提心法落在他手里,万一他日后起了灭世的心思,少林寺岂不成了助纣为虐的元凶?方丈慈心如海,怎么可能会冒险陷天下生灵于水火之中?”

      “你站在他的位置想一想,若换了你,会为了一个被情爱冲昏了头的别派小辈,把自家的传世秘籍送给魔教魔头么?”

      林故渊心境澄明,一点既透,再不啰嗦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废话。

      想了想,问陆丘山:“真没有办法?”

      陆丘山沉思许久,犹豫道:“倒也不是全无门路。”

      他低眉敛目,庄重一礼:“请师兄明示。”

      陆丘山道:“那恐怕先要让谢前辈在慧念方丈面前证明自己的为人,不,不仅在少林寺面前,而是要在天下英豪面前,为侠义道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善举,让全天下的江湖豪杰都心悦诚服。如此这般,慧念方丈才可放下顾虑,全力救人。 ”

      那天林故渊谢别了陆丘山,把自己关在房里,待了很久很久。

      --------

      大厅外纷纷攘攘,屋内黑暗寂静,烛火幽微。

      林故渊面蒙寒霜,语声坚定:“我想过了,其他称之为善举的,或名头太小,或耗时太久。如今红莲祸乱江湖,早已惹动众怒,唯有召集天下英雄共伐聂琪,称得上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谢离缄口不语,眉头紧紧蹙成疙瘩,眼眸极是深邃,看不出所思所想。

      林故渊知道他心有顾虑,缓缓道:“正邪两道仇深似海,贸然请众派前辈前来,确是将雪庐置于危机之中,可为了你,我只能铤而走险。”他的眼中漫起深深忧虑,“我一人力量有限,只能做到这一步,至于如何让你们放下芥蒂,又如何让正道信任你们,我也尚无头绪。”

      他看向谢离,眼里藏着半句话没说:剩下的事,我相信你。

      谢离一言不发的听完这些,揶揄笑容渐渐敛去,他审视林故渊冰似的脸,怎么都没想到在自己没心没肺的吃吃喝喝时,他能替考量的如此深远,心里苦涩而温暖,淡淡笑道:“故渊,难为你了。”

      他倚着立柱坐在地上,朝林故渊伸出手臂:“来,让我抱一抱。”

      林故渊的淡漠容色现出一丝松动,犹豫了一瞬,有些拘束地毗邻谢离坐下,剑眉星目的寒峻面孔,竟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红色。

      谢离把手搭在他肩上,又像是怕冒犯了他,放开了手:“多谢你为我筹谋。”

      “不谢。”林故渊笑了一笑,“我是藏着私心。”

      “私心?”

      林故渊望向空寂的厅堂一角,许久才转过头:“谢离,我知道你的好,可我不想独自守着你,更想让师尊、想让全武林都知道,我的谢离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我想让正邪两道再不水火难容,想让那些小人再不敢借着所谓正邪之争,从中挑拨得利——”

      “我想让雪庐这帮恶徒心有敬畏,再不敢借着魔教的庇护兴风作浪,你身居左掌教的位置,有些事不可干涉过细,可我看不下去,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为了给你送一坛酒,生生毁去春雨阁一家老小十八条人命,而凶手却被当作英雄称颂敬畏……”

      他心头激荡,曲起一条腿,手掌紧紧覆膝头,五指微微颤抖,“你觉得我虚伪么?明知你若掌管魔教,我要跟你共处,有些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我做不到。”

      “你是天邪令的左掌教,就不能只做我的谢离,我们之间隔着的是天堑。”

      谢离不说话了,眼里有一丝无法言喻的热切,低声呼唤:“故渊。”

      他握住那双青白而瘦长的手:“当初你识破我的身份,头也不回的走了,我还怪过你绝情,如今想来,你才是透彻至极……偏偏你的心不够狠,又一路追到这里。”

      他的手抚上林故渊的脸,长长叹了口气:“怎么办呢,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

      林故渊想起认识谢离后的林林总总,想起那些犹豫、隐忍和戒备,想起前些日子在重压下几乎扭曲的心,竟觉他这句话像笑话一般,淡淡道:“行了,都过去了,旧事不提了。”

      谢离不依不饶的盯着他看,瞳孔漆黑:“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

      林故渊望向外面,厅堂门户紧闭,窗纸上透出隐隐火光,吵嚷声渐渐升高,不知是哪门和哪派又起了争执,他皱起眉头:“这时候,你要跟我说这些?”

      可谢离的神情明明白白是有话要对他说。

      林故渊不坚持了,背靠石柱,向上拔了拔后背:“知道,梅公子告诉过我。”

      谢离摇头道:“别人说的不算,我想亲口对你说。”

      林故渊从他的眼底捕捉到一缕坚定的光,他知道谢离对他终于开始信任了,这是一种“对你吐露真相也不用再怕你离开”的信任,他没法拒绝。

      谢离道:“这江湖太大,诱惑太多,快活也太多,只要放下那些桎梏规矩,凭你我的本事,能比谁都活的痛快。你遇见了我,要跟我在一起,想开了也不过是一横心的事儿,昆仑派没了你依旧是昆仑派,我的心再坏,依旧会对你好,你都清楚。人只能活一回,人生短短数十载,为何要为了别人,对不住自己?”

      “可是不行,你放不下师恩,不肯因自己一人而把师门置于千夫所指之处,不能摸不清我的底细就全心托付,你心里有一条不能逾越的线,为了这条线,你宁肯自己挫骨扬灰。”

      林故渊放在膝头的手轻轻一颤。

      谢离笑了一笑:“我不怪你,人之所以称之为人,正是因为有节制、有约束,有一套该做、不该做的规矩去守,你年轻,有些事看得不透,没关系,人踏进江湖,总要从无知到无所不知,可一旦心里的那条线垮了,人也就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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