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仙》晓今

2、白衣少年

　　回忆结束，小公主拿手绢擦着嘴从百味楼里出来，她心情不太好，想在附近逛逛。现在正是中午，街上人不少，小公主拉过衣和，低声道：“衣和衣和，听说京城里最好的绸缎庄就是水云坊呢，你带我去看看嘛。”

　　也不知是哪个回家省亲的婢子回来跟小公主说外面的事，衣和无奈的皱了眉，道：“那属下让轿夫带您过去。”

　　“你是不是傻——”小公主气的踩他，“我要想坐轿子过去，为什么不直接跟轿夫说！”

　　衣和犯难：“这……属下不认识路……”

　　少昀瞪了他一会，才咬牙道：“那我们就一路问路过去！”

　　“殿下，”衣和低头看她，扫了一眼她鼓鼓囊囊的胸口，反应过来什么，“您跑不掉的，离了皇宫，您要怎么活下去？”

　　少昀确实塞了很多银票在自己衣服里准备逃跑，被衣和看出来，她只能瞪他，恶狠狠道：“你在瞎想些什么？快带我过去！”

　　“殿下，您喜欢的话，可以让人把整个水云坊里值钱的布料送进宫……”

　　“你闭嘴，带我过去！”少昀开始不耐烦。

　　“殿下……”

　　“你废话好多啊！再不带我过去我告诉母后你欺负我！”少昀开始威胁。

　　拗不过小公主，衣和只能苦着脸带她一路问路过去，不忘用力的拽着她，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就跑了。

　　到了水云坊附近，少昀忽然竖起耳朵，对着衣和道：“衣和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哭呀？”

　　衣和愣了下，果然有隐约的哭声传来，还夹杂着哀求。

　　小公主好奇心重，一拉衣和就去找哭声传来的源头，一边跑一边道：“衣和衣和，我们去看看。”

　　衣和无奈的被她拉着走，心想小公主果然是小孩子，这么一来估计连逃跑的事都忘了。

　　小巷里，小厮模样的小孩跪在地上给少年磕头，带着面具的少年只露出一双眼睛，可那眼里却毫无温度。

　　“求求公子，我家破人亡，无处可去，但求能在公子身边侍奉，为公子效犬马之劳……”小孩在地上不停的叩头，眼泪一滴一滴掉出眼眶，因为刚被暴打过，小孩的身子还有些发抖。

　　隔着面具看不见表情，少年语气里却流露出些许不耐烦，“我让你入仙门，不是让你跟着我。”

　　小孩的眼里流露出些许茫然，她的认知里，让她人仙门跟让她跟着他没什么两样，难道不是给他做小厮吗？

　　她跪在地上思索片刻，方才低声问道：“敢问公子，如何才能入仙门？”

　　“祁山，海天之间，四海会，很多都是你可以去的地方。”少年说完，转身就走。

　　“那公子，公子在哪里？”小孩在他身后大叫起来。

　　他脚步一顿，却不是因为要回答小孩的问题，而是因为突然蹦出来的少昀。

　　“哎！你不是那个那个那个……”少昀“那个”了半天，一拍手，笑道，“那个从本姑娘手里救人的小子嘛！”

　　小子？少年皱了皱眉，隔着面具表达出的不满，少昀自然看不到。

　　少昀逃跑不成憋了一肚子火，眼下看到这小贼和少年，自然不能放过发泄的好机会，既然是仙门的人，想必也不会为难自己，所以少昀才敢跳出来。

　　他上下打量了少昀一番，淡淡道：“天灵体？”

　　天灵体是什么鬼？少昀本来准备发难的台词在喉咙里卡了一卡，她努力的想要把它们吐出来，却又吞了回去：“什么是天灵体？”

　　少年的眼睛弯了下，长长的睫毛好似蝶翼：“天生有灵之体，会有特殊的本领。”他又一次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梦台的古道仙人对天灵之体颇有研究，你可以去拜会他。”

　　逃跑不成的少昀憋了一肚子火，本来是准备找他的麻烦的，谁知道他直接对她说这些，这倒是让少昀有些发愣，她想了会儿，大方的一挥手：“你走吧。”

　　少年双手环抱着看她，仿佛在配合她演出。

　　“你从本姑娘手里带走这小贼的账，就算了。”少昀高傲的冲着小孩的方向抬头，示意衣和，“带那小贼过来。”

　　少年挡在小孩身前，语气微冷：“不过一个香囊。”

　　“本姑娘的香囊她赔得起？”被他阻挠，少昀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你不是准备不管她了吗？那就走啊！”

　　少年微怔，无奈的笑了，摇头：“原来如此，她待在京城一日，你就不会放过她？”

　　少昀冷冷道：“她做错了事，难道不该受罚？”

　　少年抿了抿唇，一手提起小孩的后衣领，又像上次一样在原地忽然间消失不见，他消失的十分突然，空气里似乎还有淡淡的白影。

　　少昀登时大怒：“衣和！光天化日的，你就让他们这么跑了？”

　　衣和都快哭出来了：“殿下，这明显就是仙门中人，属下如何是他的对手……”

　　少昀想想也是，她刚才叫衣和带那小贼过来，其实也只是想教训几句，并无其他的意思，那带面具的少年只怕以为她想打死那小贼吧？

　　被误会就被误会吧，无所谓。

　　她转了转眼珠，换了个话题：“方才他是不是说，我可以去找梦台的古道仙人？”

　　“回殿下，是的。”

　　“好啊，那我就去梦台看看。”小公主重新高兴起来，“他说我有天生的本领呢！”

　　小公主的心思永远都那么难以揣摩，衣和憋了会，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垮下了脸。

　　“衣和，你怎么好像不开心。”

　　“回殿下，属下没有。”衣和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属下只是在想，公主还去水云坊吗？”

　　小公主突然就愿意去修仙了，皇后大喜，待小公主沐浴焚香三日后，修书一封，遣人将她送上了梦台。

　　云雾环绕仙山，轻烟徐徐升起，山上一片青翠，时有仙鹤飞去，鸣声阵阵。

　　远处，一队马车晃悠着前来，慢慢的在山脚前边停下。

　　一只小手从马车里伸出来，将帘子掀开，随后从车内探出一个小脑袋，女孩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仙山。

　　“殿下，到了。”车夫恭敬的下车，早有婢子跪在马车下，充当垫脚之物。

　　小公主轻轻的哼了声，踩着婢子的背下了马车，抬头仰望眼前的仙山，轻蔑的说道：“这就是仙山吗？看着也很普通呀。”

　　“殿下有所不知，”衣和俯下身子对她轻声道，“仙山都有迷障，我们眼前的只是仙人们愿意给我们看到的，至于那些不愿给我们看到的，我们自然看不到。”
　　这样的吗？小公主抬了抬眉毛，也轻声问他：“那我们怎么才能到仙人不让我们看见的地方呀。”

　　衣和笑了下：“现在并非仙门招选弟子之日，但上次那位替您看资质的老先生是梦台的人……”说白一点就是走后门。

　　少昀点了下头，态度终于变得不那么傲慢，老先生从仙山上腾云而下之时，她甚至和众人一起对老先生作礼。

　　老先生仙风道骨，风度不凡，早年他在外受伤，幸得省亲的皇后相救，因此也算欠了一份恩情，正巧这公主资质过人，又是天灵之体，他也乐得将她带回梦台，既是还了皇后一个恩情，也为梦台收入一个优秀的弟子。

　　性子傲了些没关系，岁月漫长，她总会慢慢改过来的。

　　这位从山上腾云而下的老先生停在了少昀面前，捋了捋白胡子，对少昀道：“入了梦台，以后可就没什么公主。”

　　少昀怔了下。

　　——是啊，入了仙门，就没有什么公主一说了，没有人会再宠着她，没有婢子会跪在她的马车下，任凭她从她的背上踏过。

　　少昀低下头。

　　老先生面露失望之色：“孩子，你放不下人间。”

　　一旦入了仙门，就不是公主了，再也没人会宠着她护着她了？

　　她当然明白，因为她至始至终不是真的想来，而是知道母亲的决定，自己没有能力去违抗，一直如此。

　　她不傻，恃强凌弱，她从来不会去与比自己强大的人对抗。

　　“仙人，小公主只是初次离家，有些害怕。”衣和在一旁忽然插话，向老先生拱手，恭敬道，“孩子离家，总归有不舍，然公主是难得的资质，如何能让这区区不舍葬送公主仙途？”

　　少昀低下头，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子。

　　入了仙门，不再是公主？她其实不太能适应这样的转变，但是这是母亲的决定。

　　“人之常情，”老先生赞成的点了点头，转而对少昀道，“孩子，日后在梦台，得了闲你也可以回皇宫看看，梦台不会阻你。”

　　少昀张了张嘴，忽然天际一道白云闪过，老先生眼尖，看着那白云，捋着胡子道：“这小子，倒是跑的快。”

　　那白云忽然停了下，而后折返回来，在少昀的视角看来，那白云就是从天上直直的坠下来，倏的就落在了她的身边，带起的风扬起了她额前的碎发，她今日梳的还是公主的发髻。

　　“弟子不敢。”她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少年的声音宛如流水，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

　　她抬眼，就看见那个戴着面具的白衣少年，对着老先生懒懒的作礼，老先生尚未回答，他就又慢悠悠的直起身，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弯起，你从他的眼里只能看到友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