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70、红楼不梦潇湘馆（四十五）

　　要说在王夫人眼中，梦夏就是世上最讨厌的人，勾搭着宝玉不学好，处处给她添堵，天生的不对盘。她揉着心口对吴新登家的恨恨道：“卓家跟林家的事，你回去让你家那口子打听打听。”
　　那短命丫头在府里的时候，卓家时常派人来接，听说卓家二老爷升了官，出任明州总督，一州的封疆大吏，不知是否能借着那短命丫头的丧事和卓家攀上关系。
　　明州在大雍的地位类似另一时空湖广在明清两朝的地位。
　　明州气候土壤适合农作物生长，自从江南改种桑养蚕后，明州就是缴粮大省，大粮商们也多出身于此。
　　只要能攀上卓府的关系，在明州做生意自是如鱼得水。
　　在王夫人心里，梦夏已经是个死人，不管是高额银子买命，还是跟哥哥通气，请哥哥出手相帮，就不信林家那个丫头还能躲过去。她发了狠，定要取梦夏性命。至于琛哥儿，她能害他第一次，就能害他第二次。
　　大观园里白雪红梅，老太太得到庶孙还活着的消息，心情大好，叫上宝玉湘云与一众姑娘热闹热闹。随即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贾母不好在这个时节与王夫人打擂，晚饭时吃着一道汤羹不错，着人给王夫人送去。
　　与贾母的憋屈不同，王夫人只觉得心中郁气去了大半，神清气爽起来，府中下人只觉得风向有变，投靠王夫人的人更多了。
　　数九寒冬，北方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往南走越走越暖。
　　梦夏运转内力取暖，坐在客栈里欣赏窗外雪湖美景。自那日那名身份不明的男子说了一串似是而非的话后，身后明显没了尾巴。
　　林如海死后，卓家对梦夏颇为照顾，梦夏路遇卓家车队，便打算护送一程。
　　离开京城的时候，梦夏给卓琳写了一封信，信中说她欲跟随一慧真人修行，真人现在还没收她为徒，但愿意带着她游历天下。此一去，山高水长，再见之期遥遥，提前送她添妆之礼。还请她替自己向颜老夫人和太太请罪，她不能当面道别，万望珍重！
　　还没收到好友回信，她就已经离开了京城。这次遇上卓家女眷也是巧合，一路从京城行到此地，碰上不少劫匪歹人不平事，知道出门在外的风险。卓家也有护院相随，但卓家世代书香，府里的护院虽然人高马大但跟行伍出身的兵丁不同，手上功夫有限。梦夏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养尊处优的护院斤两如何，劫匪歹人就是眼力差些，遇上要财不要命的，缠斗起来立马见真章。
　　梦夏没说出自己的身份，只说想要附在卓家的车队中一起走。卓家是官，打着官家旗号，一般的山匪会主动退避，所以也有商家愿意出银子跟在后面保平安，真遇上危险，也能互相照应。
　　梦夏一人一骑，卓家开始并不想让她跟着，担心她身份有异，若与匪徒勾结来个里应外合就不妙了，出门在外谁也得多层考虑。还是卓家二夫人道：“你就是不让她跟着，她远远地坠在后面，跟歹人有什么来往咱们也不知道，还不如让她跟着咱们，多派两个人看住她，咱们的东西一概不许她碰，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反倒安生些。”
　　得了主家首肯，卓家的管事就对梦夏道：“姑娘愿意跟着我们一路走也行，按规矩一人一百两，这银子也不是我们主子要的，是给家丁护院们的买酒钱，总不能让他们白出力。”
　　梦夏不缺银子，按照规矩先付了一半。
　　卓家二夫人道：“只盼着她一直这么守规矩。”
　　官家车马一般无事，可凡事就怕万一。
　　想进入明州地界就得经过落雁山，落雁山地势狭长，两侧高山密林，真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一进入落雁山狭长的山道，卓家便提醒大家警惕起来。
　　这地方惯有山匪，呼啸百千人，若是倾巢而动，卓家这些护院家丁并上托庇商人请的镖师，加起来都不够人家一盘菜。当然了，这些人轻易也不敢和官府对上，虽说几次剿匪，他们都能躲进深山避祸，但谁进深山谁知道，深山里危险重重，哪次进山不折三四成的弟兄？
　　他们也学精了，来往路商，只要舍得银两他们也不害命。
　　卓家二夫人在马车里问：“她真的什么异常也没有？没有往外传过消息，这一路也没留下什么记号？”
　　心腹陪房道：“没有，嫣红和翠青两个昼夜不错眼地盯着，出不了岔子。”
　　卓家二夫人道：“这就好，我这一路提心吊胆，就怕让歹人混进来。”
　　“天佑有福人，夫人如今是一品诰命，可不是最有福气的人，咱们这一路沾您的光，自会一帆风顺的。”
　　“希望如此。”卓二夫人自矜，心里也是觉得自己命好，相公出息，儿子孝顺，唯一的心病就是女儿，快三十了至今无所出。女婿家风严谨，无子四十方可纳妾，女婿今年三十有三，也没几年好等了。
　　“呼……”
　　一声呼啸突兀地响起，随之出现的是数十隐藏在密林里的大汉，周围呼啸声此起彼伏，莫说人了，就是马也惊地后退。
　　卓家管家镇定自若地捧着一个红木匣子上前道：“各位好汉，我家是总督府的家眷，途径贵地，扰了各位清净，特备五百两聊表心意。”
　　匣子里装着银票，那头目打开匣子看了一眼，方道：“不是咱们不通人情，只是眼看要过年了，兄弟们也得在桌上加道肉菜。”
　　卓家管家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灰色棉布荷包，拱手道：“弟兄们辛苦，再加些给兄弟们打酒割肉。我们也就不在贵地打扰了，总督大人还等着呢！”
　　那头目接过荷包笑呵呵道：“既然是总督大人的家眷，咱们自是不敢强留，天不早了，山路崎岖，望您一路平安。”
　　山呼海啸般的“一路平安”从两侧密林传出，惊飞不少鸟雀，好容易镇静下的马儿再次焦躁不安起来，众人忙安抚受惊的马儿。
　　梦夏察觉到什么，朝山顶看去：“有意思！”驱马向前，卓家的家丁管事对她呵斥：“别乱走动！”
　　梦夏不仅没停下，反而加快脚步，在他再次开口前，直接道：“我若是你，就提醒主家准备迎敌。看到那边没，动的不是树，是人。”
　　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只觉得心中发毛，冷汗直流。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危险将至，做好准备战斗，当山匪露出獠牙后，还是显得不堪一击。
　　山路两侧就是密林，树叶落了，树枝还在，长练卷下不少树枝，灌注内里，一枝光秃秃的树枝就变成了一支利箭。
　　擒贼先擒王，梦夏飞身跃在树梢，一支支“利箭”朝山匪飞去，飞到收银子的头目跟前时，已经收割了不少性命。那头目也不是傻的，知道她厉害，一边向后躲，一边找她的弱点。
　　那头目能统领这么多穷凶极恶的山匪，除了心狠手辣外，也是会些真功夫的。
　　卓家二夫人在马车里不敢露头，面无血色，心里已经做好自尽的准备。
　　这些人明明给银子就放人的，怎么会突然发难？就不怕老爷报仇，屠了落雁山？
　　外面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大懂，知道老爷在朝堂上有不对付的人，可谁会出这样下作的手段，这是会激起众怒的！
　　梦夏也疑惑，这些人若是冲着自己来，断不会牵连到卓家，一个封疆大吏的怒火绝不可忽视，这是要结死仇！若是冲着卓家就更让人费解了，卓家的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对付这样的庞然大物，若不能斩草除根就等于自杀。
　　只有亡命之徒，无家无根，为了财务杀人越货，可这些人不会在一地固守。
　　想归想，梦夏出手毫不留情，一枝一命，犹如修罗。
　　“义士何必为了狗官卖命，不如和我们弟兄一起在这落雁山逍遥自在。”那头目见她功夫感觉，好似妖法，不敢硬碰硬。
　　看上去她很轻松，实际上内力已经耗损近半，“万人敌”的本事可不是单枪匹马的勇士能做到的。但她面上不能露怯，神情自若道：“逍遥自在？我自己挺逍遥自在，何必加入你们你们管制！”
　　见她说话功夫，又有七八个兄弟倒地，咬牙道：“既然您自己逍遥自在，和这狗官家眷也不是一伙儿的，就别在这儿蹚浑水了，我们闪开路，放您离开。”
　　梦夏抬眼，说出的话却气人：“我与他们相行一路，有了感情，不忍弃之！”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了。”他就不信这人不会累，靠人命填也得耗死她。
　　山匪见惯了生死，早就不把人命当回事。能做山匪的都不是心善之人，生了赚，死了算，死了只能算他命薄。
　　见有人心生退意，那头目高喊：“后退者死！做了这笔买卖，咱们吃香的喝辣的，娶个媳妇儿生娃娃！”说着，几个小头目抽刀砍杀身边不肯前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