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150、六经勤向窗前读（三十二）

　　西平多山，湿热，梦夏配好了除湿热的药饮，略带回甘，在井里湃好了放进竹篮，再带上几样做好的小菜糕点，趁着休沐出城玩耍。
　　慈善堂里的绣娘们也带着孩子们出来玩耍，引得不少本地百姓驻足。西平这里民风剽悍，理学不昌，对女性约束小，很多人家都是女子当家，甚至土人头人都有女人。因为前些年的战乱，不少女人孩童丧命，西平多了不少鳏夫寡妇，如今城中寡妇均已再嫁，不少人打着光棍，见到慈善堂的女子均是梳着妇人发髻，再加上打听来的消息，知道不是被休弃的，就是失了丈夫的，许多人便将目光投向她们。梦夏也知道，更知道有心求娶的都是家中条件尚可，有田有产业的，只是跟着来的这些媳妇都在婚姻中受过伤，轻易不想嫁人。
　　梦夏都由着她们，也对她们说过，若是在慈善堂里遇上有缘分的孩子，可以收养，她给办正经的户籍文书。
　　朝廷对女户的办理颇为严苛，不过西平偏远，宗族势力不强，给她们办女户的阻力较小。
　　慈善堂的孩子们喜欢、感激给他们衣食，庇护他们成长的县令夫妇，他们身无长物，女孩子编了花环，男孩子掏了不少鸟蛋送了过来，害羞的小孩子放下东西转身就跑，小脸红扑扑的，浑身上下洋溢着喜悦，连眉毛都在高兴的跳动。
　　“快看，快看，夫人戴了我编的花环。”
　　“夫人真美，比仙女还美。”
　　“夫人一定是仙女下凡，快看，夫人看我了，啊啊啊！”
　　“夫人把我的花环给县令大人配上了。”
　　“夫人手里拿的是我的花环，夫人一定很喜欢，才会拿在手里。”
　　“夫人最喜欢我的，不然怎么会戴头上。哈哈，我编的最好。”
　　“你胡说，夫人最喜欢我的，都把我的送给大人了。”
　　……
　　“我只找到五个鸟蛋，会不会太少了？”
　　“我们一会儿去抓兔子给大人吧？”
　　“我长大想给大人牵马。”
　　“没出息，我想给大人当护卫。”
　　“就你，还没大人的刀高，力气又薄，哪次锄地不是最后干完，还没女孩子干得好。还是我壮，我这样的才能当护卫，保护大人。”
　　……
　　争论不休，女孩子们找上连翘评理，要连翘说睡的花环最好看，夫人最喜欢谁的。
　　连翘跟着梦夏身边学药，如今已经学了百十个字在腹中，在孩子们中间颇有威望。今日出游，梦夏也让几个小药童松散松散。
　　看着一群小孩子活力满满，梦夏不由笑道：“等这些孩子长大，西平才是真的活过来了。”
　　柳泽一向佩服夫人的本事，西平能快速稳定下来，离不开梦夏的智计百出。不管是人力的匮乏，陈将军蛮横，还是土人的狡黠，梦夏应对起来游刃有余，若不是这个封建王朝诸多限制，让她做县令才是最好的。
　　“如今的西平已经很好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能以劳力换粮，撑到夏收不是问题。”
　　两人并肩坐着，吃了凉茶，起身顺着山坡网上走，梦夏把食篮交到柳泽手上，“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慢慢来，不着急。你昨儿画的画呢，给我瞧瞧？”
　　四下无人，柳泽一只手揽住梦夏，心满意足地往前走：“我才不在关公面前舞大刀，倒是你，说好给我绣个帕子的，哪呢？”
　　如今梦夏就是说她会造宇宙飞船柳泽也信。
　　当下士子除了读书，琴棋书画总得擅长一样，跟着史秀才读书的时候每日就是读书，后来到了县学，教喻们在琴棋书画上多是敷衍，柳泽学的有限。
　　梦夏于画上颇有见解，当初在镇上开书肆时就画好扇面卖扇子，可以说柳泽在书画上的启蒙老师就是梦夏。
　　梦夏歪头，澄澈的眼神水汪汪地看向他：“就不许你青出于蓝？”
　　见她不接话茬，柳泽笑她：“不会是我的帕子还没裁吧？”
　　梦夏笑盈盈地扯谎：“许是被猫儿衔走了，许是被鸟啄跑了，再不济，开有可能是哪个小孩子跟你游戏，拿走了。”
　　两人难得享受这份悠闲时光，柳三石见西平的砖窑买卖不错，是个长久生意，便回去接媳妇来。
　　柳家其他几个族人不济事，没办法独当一面，柳三石一走，砖窑的事便落在花仁头上。花仁是本地人，原本是招来做衙役的，不想此人伶俐，知变通，目光清正，梦夏就让他跟在柳三石身边。
　　花家就在县城住，是家中独子，父母都没了，娶了个媳妇生孩子难产，留下个儿子没了。如今花仁出门，孩子就托给慈善堂的唐嫂子，柳泽总觉得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也不好明说，何况若真成了未必不是好事。
　　唐嫂子是梦夏到了县城后收留的女子，年岁不大，从小是唐家的童养媳，原本姓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唐相公是个药罐子，常年卧在榻上。唐嫂子到了唐家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什么活都做，及笄后圆房，唐家是想让她留后，可唐相公那个身子弱的就像个漏气的球，内里都糟坏了，圆房耗损精气，不过三天彻底不行了。
　　唐家认为唐相公这么些年虽然缠绵病榻，却只是比常人弱一点，跟唐嫂子圆房不过三天人就没了，就说明唐嫂子是丧门星，吸人精气的狐狸精，把唐相公的死全怪在她身上。公婆没了指望，恨毒了她，非要让她赔命。到阴曹地府给儿子赔罪。
　　梦夏在乱葬岗救了她的时候，人已经被打到只剩一口气，被梦夏带回去养了半年才好，自此留在家中什么活都抢着做，却不愿出门，来到西平后，梦夏才见她笑过。
　　慈善堂里，大部分人都会刺绣，唐嫂子不会，别人教女娃娃刺绣时她也不闲着，挑水砍柴什么活都做。哪个孩子病了，也是她耐心照看。她总说自己别的不会，那会的就多做些。慈善堂里的女人各有各的不幸过往，唐嫂子不爱跟外人接触，只爱待在慈善堂，跟花仁认识也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