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13、缥缈峰上佳人笑（十三）

　　慕容博离开长乐岛，一路直奔嵩山，嵩山脚下聚族成村，人烟阜盛。
　　潜入少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慕容博的武功在当今武林已是绝顶高手，只要避开玄悲、玄慈等人，在少林如入无人之地。
　　梦夏知晓剧情，对慕容博甚是厌恶，自然不会让他好过。
　　修书一封，让人快马送至少林，少林高僧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妨碍不大，这封信也不过是为了给慕容博添点堵。
　　真正的大招在后面，姑苏慕容不是爱惜自己的羽毛吗？坏事做尽却甩锅给别人，表面上还是坦荡君子，这次非得把他那层面皮剥下来，让世人清楚他的真面目。
　　为一己之私，妄图挑起两国之争，致使百姓生灵涂炭。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这样一个自私虚伪的人，怎配为“侠”？
　　慕容家坐落在姑苏燕子坞，家传绝学有三：招式连绵不绝的慕容剑法、内力化气的参合指，还有借力打力的斗转星移。
　　虽然不喜慕容博的人品，却得承认慕容家的武功秘籍称得上神奇精奥，天下顶尖。
　　慕容博所依仗者，一是自身武功高绝，二是智计百出，三是心性坚韧。
　　若非他所谋只为“复兴大燕”，为此不惜牺牲一切，那他可能真的成为江湖上一个难以企及的传说。
　　他所谋，只为复国。可这一切只能隐藏暗处，一旦摊在天下人面前，不说朝廷，就是江湖中人也容不下他。
　　梦夏，行得便是阳谋。
　　当年“雁门关之战”，大家为了保护带头大哥的清誉，隐藏了慕容博的罪恶。梦夏对此嗤之以鼻，为了你家门派的名声，置他人冤情于不顾，枉称“磊落”，如何配得上武林泰斗的地位。
　　慕容家为了复国，几代人付出心血，事情只要做过就会留有痕迹，梦夏派人潜入燕子坞、青云庄、赤霞庄寻找证据。
　　慕容博“逝世”，少主年幼，邓百川、公冶乾等人轮流坐镇燕子坞，挡住他人觊觎的目光。
　　公冶乾足智多谋，堪称“智囊”，邓百川武艺高强，在江南鲜有对手。
　　灵鹫宫培养的侍女在普通人面前是强者，在这些人面前还太稚嫩。梦夏悄悄潜入江南，打算一探究竟。
　　“师父，我也去。”
　　孩子越大越熊，小桐笙再也不是小时候软软糯糯的样子了，抱住她的腿肚子不撒手。
　　“你知道我去哪？”
　　桐笙理所当然道：“不知道啊。”
　　“那你为何非去，乖，师父不是出去玩的，你在岛上好好练功，等师父回来带你去大理看你凤姐姐生的小弟弟。”梦夏哄道。
　　上月，刀白凤派人送信给她，小段誉出生了。身在孝中，这样的喜事不便参加，怕主人忌讳。梦夏派人送了些养身子的药丸和中原样式的小儿衣服，桐笙当时就嚷嚷着要去大理。
　　桐笙还是不肯松手：“我才不信。师父带我去吧，我不捣乱，我可以帮师父打坏人。万一师父打不过，还有徒弟帮忙，多好呀。”
　　徒弟不好骗了，梦夏摸摸她软软的顶发，失笑道：“师父还没沦落到需要徒弟帮我出气的地步。”
　　说罢，抽身而去，不带半片云彩。
　　桐笙傻眼，师父……怎么没了？
　　回到书房，坐在师父特地为自己做的矮几前，伸手拿起师父的留书，小桐笙再也不想喜欢师父了。
　　桐笙吾徒：
　　见信如见师，不要不高兴了，为师担心离开的这些天，徒儿甚想为师，不思茶饭，特为你留下几本为师幼年所喜古籍，练功之余，可做消遣。
　　不动笔墨不读书，看完记得写笔记，为师回来会检查的。
　　师 沧海留
　　若是桐笙见过师祖逍遥子，一定会认为两人在折磨徒弟上一脉相承，还都那么不着调。
　　我今年才八岁，八岁！
　　桐笙在心底咆哮，咆哮完，认命地抓起师父留下的《阴符经》翻看，这一串串的，什么啊，丢掉，再翻出一本《青囊经》，嘴角忍不住抽搐，这本是真的假的？不是传言当年华佗真经毁掉了吗？再看。还有兵书《尉缭子》。
　　虽然早就知道逍遥派传人，都是博古通今，学识渊博之辈，可学习的过程，真的是太痛苦了。
　　桐笙的心路历程梦夏多少能猜到一些，桐笙与她不同，是真正的孩子，当年有成人心智的她都被逍遥子折磨的欲生欲死，更何况桐笙呢！
　　师兄妹四人中，除了无崖子，其他两位师姐对杂学没有一点兴趣，莫道不是小时候阴影太深的缘故。
　　燕子坞与长乐岛相仿，都在水上，走水路，梦夏驾轻就熟，不费吹灰之力。没有了慕容博的燕子坞，在梦夏看来防御弱得像豆腐。
　　今日是公冶乾坐镇燕子坞，公冶乾身穿铁青色儒生衣巾，三十多岁年纪，一手提着葫芦，一手教丫头打扮的小女孩识字。
　　庭外是小小少年举剑练招，公冶乾看似没把眼神放在少年身上，每当少年出错的时候，他总能立刻指出来。
　　包不同来时，少年已经收剑拭汗。他们不因少年年幼便轻视他的意见，庄内大小事件一一禀报，真心奉他为主。
　　梦夏觉得不可思议，想想江湖人“义”字当先，忠信为要，又有几分了悟，这便是江湖人的可爱之处。
　　“公子，这次长乐岛之行没了的几个兄弟，我已派人帮他们置办了棺材，办理了后事。家中有孩子的，挑进庄学武，没有子嗣的，替他养老，还挑选了嗣子，继承香火。”包不同功夫平平，擅长庶务。
　　“这口气实在咽不下，我燕子坞何时吃过这样的大亏！”慕容复到底年轻气盛，受不得这样的窝囊。
　　公冶乾是知道老主公意思的，如今的燕子坞不能再添仇人，为了“大业”，只能劝公子忍一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公子不必与一般的江湖草莽一般见识。死的这几个兄弟，咱们照顾好他的家人，待成就大业之日，长乐岛这样的实力，定非公子一合之击。”
　　公冶乾说得笃定，慕容复也不是听不进劝的，平复心情，姑且信了公冶乾的说法。
　　包不同趁机将几代主公积累下的财富说与慕容复，还将账册找出，教他看账。
　　自古兵家大事离不开粮草，前几代慕容家主不善经营，获利甚少，慕容博却是全才，不仅功夫是历代家主里最好的，连商贾之道也颇为精通，慕容家的产业在他手里翻了几倍，这才有了燕子坞如今的模样。
　　梦夏一直盯着这边的动静，直到包不同将账册等物抱回账房密室，梦夏才开始活动。
　　燕子坞里奴仆成群，扮作一个普通丫头最不打眼，即使别人觉得她眼生也没人生疑，人太多，认不出来很正常。
　　慕容家的密室设计地十分巧妙，还运用了墨家机关术，送闯入者一个“透心凉”。
　　包不同彻底离开后，梦夏悄悄潜入密室，寻找证据。
　　慕容家以前是大燕皇室，狡兔三窟，这里的密室很可能不止这一处，反正她时间充裕，可以细细地寻。
　　墨家机关术，梦夏幼时学的时候，没少“实践”，这里的机关设计颇为复杂，应该是高人指点过。想到慕容家以前的身份，这事不稀奇。
　　墨家在战国是真正的显学，董仲舒独尊儒术后，百家迅速消亡，可墨家这样家大业大的，肯定有传人留世，历代帝王修陵寝，都少不得墨家子弟参与。
　　梦夏是谁啊？
　　如今大宋，再没有比她更会墨家机关术的人。
　　可惜，这间密室中除了账本就是账本，没有她要的东西，哦，还有几本贿赂朝廷官员的账册。
　　为了不打草惊蛇，梦夏含恨放弃那几本记录行贿的账本，原路返回。
　　夜里，燕子坞的守卫明显比白天多，巡逻的队伍也多了两列。
　　梦夏悄悄进入慕容夫人房中，隐身悬梁上。
　　慕容夫人是个温柔女人，在慕容博“离世”后，以蒲柳之身担起慕容基业的重担，可见她是外柔内刚，颇有才具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对丈夫所做之事不可能一无所知。
　　慕容夫人是大家闺秀，不会武功，身边的侍女是慕容家自小培养的，有些粗浅功夫，待人熟睡，梦夏稍在屋内燃起迷烟，确认多大的声响都惊不起人后，才从梁上跳下。
　　不成想，刚落地，就见一片寒光，脚未落稳，忙借力飞身闪过。
　　“宵小之辈，也敢来我燕子坞撒野！”
　　是公冶乾，果然防卫甚严，一点漏铜不留。
　　映在窗纸上的还有个矮胖身影，梦夏猜测是包不同。
　　梦夏变作男声，故意激怒包不同：“没了慕容博的燕子坞算什么东西！”
　　包不同不是公冶乾，极易被激怒，提剑便要闯入，公冶乾拉都拉不住：“非也非也，敢来我燕子坞撒野，包你有来无回。”
　　“口气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我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手中这把剑，还是师父特意留给她，说女儿家佩剑而行，如月间飞鹰，火中凤凰，美然矣！
　　脚尖轻点，翻身跃上，一片寒芒轻点，包不同直面对敌，以与其身量相反的轻巧躲过剑影。
　　“非也非也，是看在下的剑是否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