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124、六经勤向窗前读（六）

　　因为水匪的消息，一时间整个石河镇风声鹤唳。
　　“廖掌柜前阵子收了不少好皮子，本来打算趁着年前价高卖给客商，因为水匪，朝廷把码头封了，皮子现在积在库里卖不出去，这两天正打算贱价卖了。一起看看去？”邻家王嫂子是少有的心大的，或者说有点虎，根本不把水匪当回事。
　　王嫂子家里是酿酒的，家传的手艺，梦夏尝过，酒不错，喝起来清冽绵柔，口有余香。她家男人是个老实头，战乱年间入赘来的，只知道在后头干活，铺子里的事都是王嫂子张罗。
　　“好啊，天儿一天比一天冷，我正发愁怎么过冬呢。”她赤手空拳在石河镇落脚，家当一点没有，因为灾荒战乱，棉花很少，至少她买的就不够使。
　　廖掌柜的布铺一半摆着棉布和麻布，另一半就是这次大甩卖的皮货。
　　绸缎这种贵重的物品在镇上没有销路，廖掌柜就没卖。
　　廖掌柜这儿的皮货质量不错，都是从猎人那儿收来的，硝制的很专业。梦夏选的多是细密厚实的山羊皮，在皮料中属于物美价廉的。其他狐狸皮、灰鼠皮虽然更好，但不是她现在能消费的。
　　镇上得到消息的人不少，像马秀才家的娘子就买了不少东西回去。
　　王嫂子拉过梦夏，凑她耳朵边上八卦：“马秀才的原配早没了，这个是续弦，年纪不比你大几岁，听说来历不干净。”
　　其实马秀才的娘子一进来，梦夏就注意到了，无他，太漂亮。这种漂亮张扬艳丽，一双眼睛勾人心魄。
　　“这些年太乱了，能活着就不容易。”梦夏小声道，拿着挑好的皮子找廖掌柜结账。
　　王嫂子也挑好了，一起去结账：“谁说不是呢，项妹子男人被征走，这么多年也没个音信，两个女人守着两个孩子，日子别提多苦了。”
　　羊皮褥子铺上床，晚上暖和多了。
　　早晨，梦夏在院子里打拳，柳泽煮上粥就开始背书，现在背的是《幼学琼林》。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邹衍下狱，六月飞霜。父仇不共戴天，子道须当爱日……天地交泰，称斯盛世。”
　　天山折梅手和天山六阳掌需要配合内力，梦夏练不了，倒是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能练。
　　穷学文，富练武。
　　一点不假。
　　练武耗身体，为了老了不落病根儿，必须得日日养护，吃的要有营养，时不时还得用中药调理。练武难免磕磕碰碰，伤药也不便宜。
　　早晨煮的白米粥，配上腌好的萝卜条和白煮蛋，简单又美味。
　　天气一天天的冷了，屋里没有炭盆根本过不下去，早晨做饭的时候在灶膛里埋几块石头，火熄了扒出来放脚下，整个身体都暖和了。
　　养了这么久，柳泽和梦夏都跟原本的自己越长越像，柳泽出门的时候，胆子大的大姑娘小媳妇直冲他笑。
　　项婆子更是拿他当贼防，只要他一出门就支使项嫂子回屋里。
　　一次两次没发现，次数多了，梦夏都尴尬。
　　下午柳泽给史秀才送纸，回来后脸上都是汗。
　　梦夏把《南国史》铺在桌子上，对照着排版，见他回来了，随口问道：“怎么还流汗了？”
　　柳泽把大门关上，放好门栓，又用顶木结结实实把门堵好，才道：“史秀才家里人挺多，都在讨秀才公要主意。有人得到消息，说那些水匪武艺高强，三四个人都打不过人家一个，这次各县招募的乡勇损失惨重。”
　　梦夏找到相应的字放进去，不慌不忙道：“朝廷的军队呢，各府的知府、总兵不应该放任不管的。再说，急也没用，还打算逃难？这天寒地冻的，别水匪没来，再冻死在外面。”
　　柳泽抱起灶膛灰里的石头暖手：“外面是真冷，这天阴的，说不准晚上就能下下来。给，这是史秀才给的钱。”
　　“放柜上吧，别忘了记账。”
　　柳泽把钱放到钱匣子里，在账本上写上“竹纸一刀，三十五文，史秀才”。他现在已经不用在心里换算，就能写出繁体字，对自己的进步非常满意。
　　“晚上想吃什么？”柳泽问。
　　梦夏已经排好版，放火上烤，等松香蜜蜡混合物融化，再用木板压平，撤去火，等松香蜜蜡混合物凝固就能涂上墨印刷了。
　　“吃火锅吧，天冷就适合吃火锅。”
　　“好嘞。”
　　附近山上有笋有山菇，石河镇的人家家户户都会去挖笋采蘑菇。笋干是能卖到外面的，太平的时候有人来收，也是附近村民的一份收益。
　　梦夏跟王嫂子学会晒笋干，想吃的时候抓一把出来发泡，很方便。
　　柳泽用猪大骨熬汤，熬得火候差不多了再切根玉米放进去。从菜窖里拿出萝卜、土豆、白菜，该切片切片，该掰叶掰叶，泡好的干豆角、笋干、茄子、海带干切好码盘，再切上一碟子羊肉，一碟子腊肉，菜码就配齐了。
　　柳泽做的最好的是蘸水，辣椒碎、蒜末、麻油……梦夏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灶上温着水，倒木盆里就能用，胰子是梦夏自己做的，混着花瓣带有淡淡的花香。杂货铺里没有胰子卖，本地人都是用草木灰洗手，她当初做这个废了不少材料。
　　“还是地方小，什么都没有，菜只有这几种。原来海带在古代叫昆布，这还是海产铺卖的。”柳泽刚开始什么都好奇，哪家铺子开业他都要去看看。
　　天气冷了以后，他们都是在堂屋吃，堂屋两侧有两间房，梦夏睡东边，西边做书房。柳泽睡在东厢房，旁边就是厨房。西厢房是杂物间和柴房。
　　梦夏夹起涮好的羊肉，沾上蘸水，吃一口好满足。
　　“你就是在京城，这时候也没辙。又没有大棚蔬菜，冬天能吃的就是少。明天发点豆芽吧，做水煮鱼。”
　　再夹一筷子笋干，好吃。
　　“我再去洗两棵青菜。”园子里那块菜地里还有青菜菠菜在艰难求生，柳泽拔了两颗青菜放进汤里煮，翠生生的真漂亮。
　　“像不像‘白银盘里一青螺’，像不像？”梦夏开心道。
　　柳泽道：“我现在是真信了你是中文系毕业的。”
　　两人越来越熟悉，相处间就没有了最初的小心翼翼。
　　梦夏飞了个白眼给他：“也就是说你一开始不信我说的喽？”
　　吃饱喝足，柳泽靠在椅子上，懒洋洋道：“有同伴真好！”
　　梦夏嘴角微微翘起，心情美得冒泡。
　　一个人踏上穿越路，心里不是不忐忑。你的身份、来历是个只能自己背负的秘密，这个秘密不能跟任何人吐露，背负着这个秘密，和人交往不自觉就会产生距离。
　　一个人走了这么久，内心的孤单被深深藏起，差点连自己都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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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水匪的消息，一时间整个石河镇风声鹤唳。
“廖掌柜前阵子收了不少好皮子，本来打算趁着年前价高卖给客商，因为水匪，朝廷把码头封了，皮子现在积在库里卖不出去，这两天正打算贱价卖了。一起看看去？”邻家王嫂子是少有的心大的，或者说有点虎，根本不把水匪当回事。
王嫂子家里是酿酒的，家传的手艺，梦夏尝过，酒不错，喝起来清冽绵柔，口有余香。她家男人是个老实头，战乱年间入赘来的，只知道在后头干活，铺子里的事都是王嫂子张罗。
“好啊，天儿一天比一天冷，我正发愁怎么过冬呢。”她赤手空拳在石河镇落脚，家当一点没有，因为灾荒战乱，棉花很少，至少她买的就不够使。
廖掌柜的布铺一半摆着棉布和麻布，另一半就是这次大甩卖的皮货。
绸缎这种贵重的物品在镇上没有销路，廖掌柜就没卖。
廖掌柜这儿的皮货质量不错，都是从猎人那儿收来的，硝制的很专业。梦夏选的多是细密厚实的山羊皮，在皮料中属于物美价廉的。其他狐狸皮、灰鼠皮虽然更好，但不是她现在能消费的。
镇上得到消息的人不少，像马秀才家的娘子就买了不少东西回去。
王嫂子拉过梦夏，凑她耳朵边上八卦：“马秀才的原配早没了，这个是续弦，年纪不比你大几岁，听说来历不干净。”
其实马秀才的娘子一进来，梦夏就注意到了，无他，太漂亮。这种漂亮张扬艳丽，一双眼睛勾人心魄。
“这些年太乱了，能活着就不容易。”梦夏小声道，拿着挑好的皮子找廖掌柜结账。
王嫂子也挑好了，一起去结账：“谁说不是呢，项妹子男人被征走，这么多年也没个音信，两个女人守着两个孩子，日子别提多苦了。”
羊皮褥子铺上床，晚上暖和多了。
早晨，梦夏在院子里打拳，柳泽煮上粥就开始背书，现在背的是《幼学琼林》。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邹衍下狱，六月飞霜。父仇不共戴天，子道须当爱日……天地交泰，称斯盛世。”
天山折梅手和天山六阳掌需要配合内力，梦夏练不了，倒是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能练。
穷学文，富练武。
一点不假。
练武耗身体，为了老了不落病根儿，必须得日日养护，吃的要有营养，时不时还得用中药调理。练武难免磕磕碰碰，伤药也不便宜。
早晨煮的白米粥，配上腌好的萝卜条和白煮蛋，简单又美味。
天气一天天的冷了，屋里没有炭盆根本过不下去，早晨做饭的时候在灶膛里埋几块石头，火熄了扒出来放脚下，整个身体都暖和了。
养了这么久，柳泽和梦夏都跟原本的自己越长越像，柳泽出门的时候，胆子大的大姑娘小媳妇直冲他笑。
项婆子更是拿他当贼防，只要他一出门就支使项嫂子回屋里。
一次两次没发现，次数多了，梦夏都尴尬。
下午柳泽给史秀才送纸，回来后脸上都是汗。
梦夏把《南国史》铺在桌子上，对照着排版，见他回来了，随口问道：“怎么还流汗了？”
柳泽把大门关上，放好门栓，又用顶木结结实实把门堵好，才道：“史秀才家里人挺多，都在讨秀才公要主意。有人得到消息，说那些水匪武艺高强，三四个人都打不过人家一个，这次各县招募的乡勇损失惨重。”
梦夏找到相应的字放进去，不慌不忙道：“朝廷的军队呢，各府的知府、总兵不应该放任不管的。再说，急也没用，还打算逃难？这天寒地冻的，别水匪没来，再冻死在外面。”
柳泽抱起灶膛灰里的石头暖手：“外面是真冷，这天阴的，说不准晚上就能下下来。给，这是史秀才给的钱。”
“放柜上吧，别忘了记账。”
柳泽把钱放到钱匣子里，在账本上写上“竹纸一刀，三十五文，史秀才”。他现在已经不用在心里换算，就能写出繁体字，对自己的进步非常满意。
“晚上想吃什么？”柳泽问。
梦夏已经排好版，放火上烤，等松香蜜蜡混合物融化，再用木板压平，撤去火，等松香蜜蜡混合物凝固就能涂上墨印刷了。
“吃火锅吧，天冷就适合吃火锅。”
“好嘞。”
附近山上有笋有山菇，石河镇的人家家户户都会去挖笋采蘑菇。笋干是能卖到外面的，太平的时候有人来收，也是附近村民的一份收益。
梦夏跟王嫂子学会晒笋干，想吃的时候抓一把出来发泡，很方便。
柳泽用猪大骨熬汤，熬得火候差不多了再切根玉米放进去。从菜窖里拿出萝卜、土豆、白菜，该切片切片，该掰叶掰叶，泡好的干豆角、笋干、茄子、海带干切好码盘，再切上一碟子羊肉，一碟子腊肉，菜码就配齐了。
柳泽做的最好的是蘸水，辣椒碎、蒜末、麻油……梦夏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灶上温着水，倒木盆里就能用，胰子是梦夏自己做的，混着花瓣带有淡淡的花香。杂货铺里没有胰子卖，本地人都是用草木灰洗手，她当初做这个废了不少材料。
“还是地方小，什么都没有，菜只有这几种。原来海带在古代叫昆布，这还是海产铺卖的。”柳泽刚开始什么都好奇，哪家铺子开业他都要去看看。
天气冷了以后，他们都是在堂屋吃，堂屋两侧有两间房，梦夏睡东边，西边做书房。柳泽睡在东厢房，旁边就是厨房。西厢房是杂物间和柴房。
梦夏夹起涮好的羊肉，沾上蘸水，吃一口好满足。
“你就是在京城，这时候也没辙。又没有大棚蔬菜，冬天能吃的就是少。明天发点豆芽吧，做水煮鱼。”
再夹一筷子笋干，好吃。
“我再去洗两棵青菜。”园子里那块菜地里还有青菜菠菜在艰难求生，柳泽拔了两颗青菜放进汤里煮，翠生生的真漂亮。
“像不像‘白银盘里一青螺’，像不像？”梦夏开心道。
柳泽道：“我现在是真信了你是中文系毕业的。”
两人越来越熟悉，相处间就没有了最初的小心翼翼。
梦夏飞了个白眼给他：“也就是说你一开始不信我说的喽？”
吃饱喝足，柳泽靠在椅子上，懒洋洋道：“有同伴真好！”
梦夏嘴角微微翘起，心情美得冒泡。
一个人踏上穿越路，心里不是不忐忑。你的身份、来历是个只能自己背负的秘密，这个秘密不能跟任何人吐露，背负着这个秘密，和人交往不自觉就会产生距离。
一个人走了这么久，内心的孤单被深深藏起，差点连自己都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