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换一日》舒宜

102、红楼不梦潇湘馆（七十七）

　　“当……当……当……”
　　丧钟吵醒了京中很多人，林管家一边派人出去打听一边拉着林嬷嬷去跟梦夏汇报。
　　“一百零八声，圣人驾崩了？”林嬷嬷大惊失色，“这是国丧，咱们府得换装饰。”
　　梦夏丝毫不见慌张，平静道：“嬷嬷莫慌，圣人正在壮年，这回十有八九是老圣人去了。上回老太妃时挂的白布还在库里，拿出来接着用就是了。”
　　“林管家，这几日外面乱，看好各处门禁，告诉林德林聪婚假提前结束了，带着府里男丁分班巡逻，定要保证府里安全。”梦夏将写坏的经文烧了，“咱们府里老弱妇孺多，壮丁少，让健壮的婆子也警醒着，万万出不得一点错。嬷嬷多累些，家里这些丫头都别在自己卧处休息了，让她们都跟着嬷嬷。”
　　安排妥当了梦夏接着教导百卉，百卉武学天分不错，但她更喜欢学医，不过她性子乖巧，师父让她学什么就学什么。
　　国孝期间，白日里街面上冷清不少，家家挂着白布，除了布商私底下乐呵发财，大多数商家可是心疼得很。
　　到了夜里，街上的泼皮无赖或是心术不正的人总爱聚在一起寻机会闯进别人家，真正的高门大户他们不敢闯，小商人和败落了的人家才是他们的目标。
　　也有仗着本事大的绿林好手，和大户人家里的刁奴里应外合杀人劫财的，但这样的终究是极少的个例。
　　林家在那些歹人眼中就是一块肥肉，寻了机会就提刀上门，好在梦夏要有防范，这些人根本没闯进来。乱了三五日，京中提辖司和九门提督就带着兵丁将那些作乱的地痞流氓逮了起来，收压监牢。
　　那几日的乱象到底吓到了几个胆小的丫头，还是林嬷嬷请的收惊姥姥给看好的。
　　日子平平淡淡过着，翻过年不到花朝节一慧真人给梦夏寄来一封信。
　　看完信，梦夏暗道：机会终于来了。
　　老圣人一死，很多牛鬼蛇神都出来蹦跶了。
　　京里的情况还好，很多地方乱了起来，圣人以雷霆手段镇压，保境安民，人却累倒了。
　　圣人幼时不得老圣人喜爱，母妃出身低在宫外也没个帮衬，这就导致小透明时期在宫中活得艰难。更是无数次受到各方各种暗害，长期紧张焦虑的状态下，身体受了损伤，年轻力壮时看不出来，如今渐渐显露痕迹。
　　论起调养身体，宫中太医也不敢和一慧真人比肩。道家本来就重养生，一慧真人更是其中佼佼者，这不圣人头风发作，太医们都是治标不治本，圣人就记起来一慧真人了。
　　别说一慧真人曾是倒霉催的老义忠亲王的门人，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老义忠亲王都死多少年了，现在再提怪没意思的，何况当时小透明的圣人和老义忠亲王可没过节。至于后来圣人登基后的打压……大家表示这都不算事。
　　一慧真人给圣人扎过三回针，圣人明显感觉神清气爽，清醒很多，一慧真人又传授给他一套强健体魄的拳法，让圣人活络筋骨。
　　宫里阴司多，各种手段防不胜防。圣人小时候几次遭人暗害，虽然没出大事，实际上身体还是有了损害。一慧真人进言：“解毒不是贫道所擅长，但贫道有一至交好友，年纪虽然小，确实药理大家，师门渊源，对解毒颇有涉猎。圣人若是放心，可召她进宫为圣人排忧。”
　　“哦，还有比真人高明的大夫？”圣人脸上看不出喜怒，“可是林如海的千金？”
　　圣人既然让一慧真人来给他治病，自然会对真人做详细的调查，掌握她的情况，那么圣人知道梦夏自然一点都不让一慧真人意外。
　　一慧真人一脸坦然：“正是。林善信出身书香，年幼时得一奇遇，得奇人传授杏林回春之术。当初贫道在黔地治瘟，多赖其相助，更是亲自编攒了治疗瘟疫的医书传世。”
　　圣人听后半晌不语，这样不计得失将自家传家的本事公之于众的人，要么是真正的大公无私，品性高洁，要么就是所求甚大。
　　有所求不怕，比起圣贤，他更乐意和有私心的人打交道。他是圣人，富有四海，她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就是有所求也不过是嫁个好人家或者珍宝美服。
　　“天下万事，莫不成于才，莫不统于德，林如海之女有才有德，不负祖上清名。”圣人道，“既然真人相信她，就让她进宫为朕诊治吧。”
　　梦夏接到一慧真人的信时只知道真人为她铺好了路，接下来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圣人召梦夏进宫治病的事并没刻意瞒着他人，很快大家就知道了。
　　三皇子忙上书，言梦夏名为医女，实为妖女，一身妖法颇为诡异，万不能靠近圣体。
　　宫里的元春知道后恨得掐断花枝，当日省亲时就知道她是个模样好的，这两年想开了只怕容貌更盛。说什么召进宫治病，还不是圣人看上美人儿的幌子，太医院里还缺名医吗？
　　不单元春这样想，宫里的娘娘都是这么认为的，知道当年三皇子的事儿的更是酸道：难怪当年连皇子府都不愿意进，原来是有更大的志向！
　　四皇子府的宝钗如今过得不错，有宠有子，府里府里没人敢欺负，知道梦夏进宫的消息，诧异了片刻就撂开了，左右和她没什么关系。
　　荣国府早就被排挤出权利中心，没得到梦夏进宫的消息，到是宝玉那天心慌的很，觉也睡不安稳，更是在梦里喊着：“林妹妹，别走！”
　　林管家接到圣旨是懵的，自家姑娘什么时候成了国医圣手？
　　准备好进宫带的药箱，梦夏给林管家丢下一箱书稿，是她整理的一些常见病的方子，药性温和，治不了急病，但家里常见的头疼脑热都能治。
　　“把这个给咱们家的书坊，印了摆起来买，这是积阴德的事儿，别忘了。”
　　“百卉，这是你的功课，别以为师父离开这些天你就能无法无天了，我回来要检查的。”
　　“下个月的月例银子在这儿，林管家记得按时给大家发下去。林聪想要投军，我把他的身契消了，这是给他的盘缠和引荐信，让他去罗青州找戴将军。我曾救过戴将军的母亲，听说戴将军是孝子，有了这封引荐信，林聪日后立功升迁就不怕被别人顶替了去。”
　　“林德不愿出去，日后就让他替你的班吧！”最后，梦夏对林管家说。
　　梦夏有条不紊地将事情一一安排下去，莫名让大家安了心。
　　跟着宫里太监进宫，在宫门口就遇上了盘查，异常严苛，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在故意刁难。梦夏不急，她若谋之事非一朝一夕之功。
　　她不急不要紧，接她进宫的太监着急啊。连接人的小事都办不好，他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太监和宫门守卫在皇宫门口就对峙起来，引得不少人关注。
　　宫里的娘娘们也知道给个下马威就得了，圣人要接人进宫，胳膊拗不过大腿，她们也就只能给“新人”添点儿堵。
　　谁让她不经选秀就进宫，这对宫中娘娘们来说，是“劲敌”的信号。
　　梦夏的在南边名气大，尤其是黔地江南两地，可这时候信息传递困难，又有人故意压制，她在北地声名不显，宫里的娘娘就更不知道她了。
　　窥伺圣体是大罪，娘娘们不信她真是来给圣人看病的，刁难起来毫无心理压力。
　　见圣人一面那是过五关斩六将，带来的药箱被留在了外头，连衣服都得穿宫里准备的，宫里的姑姑眼睛跟刀子一样将她从头剐到尾。
　　身上一点尖刻的东西不让带，一点都危险嫌疑的东西不许留，忍得梦夏心里狂躁到了极限。
　　就这还不算完，来领路的太监用特有的音调一再提醒她见了圣人怎么走怎么跪，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
　　在她忍不住想动手的时候，太和殿到了。
　　圣人没问她林家的事，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让她诊治。
　　望闻问切。
　　圣人幼年吃过亏，哪怕后来仔细保养，终究失了先手。
　　“回圣人，圣体无大恙，不过是些陈年旧疾，吃上半年药，将沉积在体内的腌臜排出去就好了。”
　　梦夏没有提“毒”，但大家心知肚明，圣人以为是一慧真人提前提点过也没过分在意她的圆滑。
　　吃了一个月的药，圣人觉得身体轻松不少，没了疴沉冗余之感。再次召梦夏面圣，只留了身边伺候的太监，沉声道：“三皇子跟朕提过你。”
　　旁人也许会怕得瑟瑟发抖，梦夏不会，只见她轻笑道：“恐怕三皇子不会说草民的好话。”
　　梦夏的反应让圣人暗生怀疑，她一点惧怕没有，这份底气从何而来？
　　哪怕是一慧真人这种超凡脱俗的人，面对皇家威仪也做不到这样淡然。
　　“的确，曾经三皇子亲向荣国府求亲，只为求娶你，为何？”圣人问话，脸上颜色有些沉，“而你竟然为此逃婚，难不成连皇子还配不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