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假刀剑的本丸乱舞手册》栖泷

4、少女与刀

　　加州清光沉默的看着她的侧脸，孤独从她身上溢出，她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少女，高不可攀的神明光环被彻底摘下，她变成了有喜怒哀乐的凡人。

　　除了初见那天的自我介绍外，他从未听白樱说过其他有关她自己的事情，加州清光只知道她不是日本本土刀剑，而是来自与他们一衣带水的邻邦。

　　根据现在考古界的说法，最早的日本刀成型是源于平安时代的小乌丸，相传桓武天皇时，八尺鸦自伊势神宫衔太刀而临南殿，口吐人言，“小乌丸”正是以此得名。而平安时代末期以前的刀剑都被归类为上古刀，与现在的刀形相差极大。

　　白樱说自己诞生于初唐时期，以传说中的生物“龙”为原材料，加州清光很难不去怀疑其中的真实性，“龙族”是否存在无从考证，但刀剑中本来就有很多带着神话色彩的存在，小狐丸也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刀，但令他惊奇的是——

　　唐国时期所谓的“龙”难道不是天子的象征吗？

　　“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啊。”白樱的目光投向远处的万叶樱，像是在回忆，“诞生，成长，战斗，以及埋葬。龙骨所锻造的刀剑，哪怕再过上千万年也不会腐朽，龙族是最接近神明的存在，也是最接近妖魔的存在——至少那时候的人们是这样认为。”

　　白樱说完，起身进了房间，她很快又出来，手里拿着曾经被加州清光错认为鹤丸国永的“本体”。

　　坐回原位，白樱将刀身横放在膝上，走廊光线明亮，阳光落在刀鞘上，加州清光清楚地看到了上面泛起浅金色的花纹，形状与她穿的那身衣服上一模一样。

　　“这是……”

　　“只有在阳光折射下才能看清上面的纹路，这是一种名为‘蜀葵’的花，唐朝时是培育这种花最为鼎盛的时期，无数文人墨客为它吟诗作赋，锻造白樱的人也是白樱的第一任持有者，这是她的名。”

　　擅长锻刀的刀匠并不一定是擅长用刀的刀客，但从白樱的描述来看，她的主人一定是位很不平凡的人物，加州清光看到她的手指在摩挲着剑鞘上花的纹路，这样想着。

　　“那你爱她吗？”他突然问道。

　　白樱垂着头看着手中的这把刀，轻笑着说：“我当然爱它。”

　　她的眼睛里倒映出刀鞘上的花纹，几乎与金色的瞳眸融为一体，加州清光突然生出了一种类似于感同身受的想法，他说：“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

　　——白樱在怀念着她的主人，他们本质上其实并没有区别。

　　加州清光这样想，但他的话一说完，白樱却是敛去了脸上的轻笑，她转头看着加州清光：“我们是不一样的。”

　　——我们所怀念的并不是同一种东西。

　　浅煦的微风吹拂她因过长而散落在檐廊上的头发，加州清光闻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极淡的樱花香味，觉得她只是太固执了，他随意地笑了笑：“好吧，我们是不一样的总行了吧。”

　　白樱却似乎并不满意他这个答案，但她没再继续解释，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变回冷淡，“你以后就会明白了——等到了那种时候。”

　　说完，她端起茶盘进了房间，然后拉上了障子门。

　　被留在门外的加州清光一脸懵逼，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她，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捡起靠在一旁的锄头，然后慢悠悠地走回杂物室。

　　夜里，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并列躺在榻榻米上，大和守安定已经快要入睡了，加州清光却全无睡意，他还在晾着半干的指甲油，平躺着回想起白天白樱说的话，总觉得有哪里很奇怪，但想了半天又想不出具体的地方，只好转了个身，侧身看着身边的大和守安定。

　　——“这样问吧，清光你爱安定么？”

　　白樱的声音从耳边浮现，加州清光看着大和守安定安稳的睡颜——他确实爱着安定。

　　在白樱出现之前，安定几乎要碎刀的时候，加州清光不可置否自己曾生出过想要为了安定而反抗审神者的念头，可那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而现在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所有的事情都在往乐观的方向发展，他并不需要从审神者和安定之间做出选择。

　　加州清光无意识地勾起嘴角，梦境也与现实一样明亮。

　　※※※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加州清光在本丸内看到了白樱。

　　“早上好，清光。”白樱笑着和他问好，似乎那日的不悦都未存在，她用檀纸将头发束在身后，身边站着的是审神者。她们今日穿的是同一种款式的振袖和服，只是上面的花纹有所不同。

　　“早上好。”加州清光笑着回应了她们，审神者也歪着头对他笑了一下，加州清光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审神者已经挽着白樱的手臂从他身边走过了。

　　加州清光看着她们的背影，没有刻意挽留什么。而自从那天的谈话之后，加州清光现在也改变了对白樱的看法，有时候远远看见还会走近来打招呼。

　　白樱被审神者挽着一路走过去，本丸内的刀剑们都是笑着和她们问好，走着走着，审神者已经将大部分身子都靠在白樱的身上，几乎是白樱扶着她在走了。

　　白樱带着她上了二楼，直接拉开障子门，将审神者抱进房间，她摸了摸审神者的额头，小心的让她在床铺上躺下。

　　“难受么？”白樱拿着帕子擦了擦她额头上的虚汗，轻声询问：“要不要把狐之助放出来联系时之政府……”

　　“不要！”审神者的反应意外的强烈，她粗暴地打断了白樱的话，双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袖，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抗拒。

　　白樱是从药研藤四郎口中得知了“狐之助”的存在，因为之前审神者恶意对待本丸内的刀剑，为了不引来时之政府的插手管理，便将狐之助封印起来了。

　　可现在审神者身体状况明显不佳，本丸内没有药物，如果想要得到治疗，要么就是去时之政府的医院，要么就是通过时之政府设立的连接本丸与现世的通道，去往现世的医院。

　　这两种做法无疑都要会引起时之政府的注意，而这也是审神者最不愿意的事情。

　　——她很害怕。

　　白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时之政府的刀帐上没有她的记录。

　　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少女的虚荣心在作祟，在审神者眼中，白樱是只属于她的东西，只有她拥有这把刀，即便三日月宗近再怎么稀有，也有很多审神者都拥有他。

　　——白樱是不一样的，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往，她美丽而又强大，她神秘而又高贵，但她却是只属于我的东西。

　　这就是审神者爱她的原因。

　　直到后来，伴随着白樱为她带回越来越多的刀剑，她开始害怕了，并非是害怕白樱，而是害怕——如果时之政府知道了她的存在，他们会将她带走。

　　如果她也被录入刀账，那她是不是也会被很多人拥有？

　　审神者害怕他们将白樱夺走，她没有将狐之助放出来也是这个原因，如果狐之助向时之政府偷偷报告……她不敢去想象会发生什么。

　　审神者收敛心神，紧紧地拉着白樱的手指，撒娇的摇了两下：“不要去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白樱回握着她的手，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她拉开被子也在审神者身侧躺下，审神者握着她手的力道松开，白樱将审神者搂在怀中，审神者回到熟悉的怀抱，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心里安稳下来，靠在她的怀中浅眠。

　　审神者的气息逐渐平稳下来，和室内只有极轻的呼吸声，白樱的视线慢慢地穿过了审神者，看向她身后的障子门。门外传来短刀们嬉闹的声音，那听起来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审神者听不到，但白樱听到了，她的眼睛里有氤氲的碎光朦胧而生——

　　她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还是人类时的事情，她也有很多兄弟姐妹，也曾有过这样的欢声笑语。

　　而她那时的名字也不是白樱，而是原蜀葵。

　　※※※

　　上天有时候确实很不公平，有些人生来就拥有一切，受尽宠爱，他们光风霁月的活着，享尽他人的称赞艳羡——而原蜀葵，正是这样的人。

　　原家是最古老的屠龙世家之一，其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新朝末年，还是一介布衣的汉光武帝刘秀在南阳郡趁乱而起，于千秋亭登基称帝，彼时新起的混血种家族原家择其为栖，出于乱世，存于盛祉。

　　而后经历几朝变更，原家非但未被历史的洪流所淹没，反而激流勇进，在中原大地上扎根发芽，开拓了一方净土。

　　显庆五年，高宗渐显疲态，武后乘机参与朝政，政权由高宗往武后手中转移，原家顺势归拥武后，得以壮大。

　　当时的原蜀葵不过二八之年，却早已名满京城，她在显庆二年随父兄平定西突厥，又得武后另眼相待，其势头堪逼公主皇子。

　　那是原蜀葵最辉煌的时候，她体内的那一部分龙族血统觉醒得很早，在家族中甚至连家主也要敬她三分，原家不以性别年龄划分地位，他们只看重血统和力量，原蜀葵顺理成章是原家的少主，她的实力有目共睹。

　　但就在她风头最盛的时候，却突然销声匿迹了，有关她的事迹还在流传，其本人则不知所踪。原家上下对此皆是闭口不谈，其他混血种世家虽有心探究，却也被拦之门外。

　　事情的真相，只有原家的家主，以及原蜀葵的兄长原枢晏知晓——

　　她已经死了，尸体就在那株新栽的樱树下。

　　原家是个大家族，原蜀葵的父亲有很多妻妾，而她自然也有很多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但与她同父同母的只有她的哥哥原枢晏。

　　原蜀葵自幼天资过人，加之血统强势，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很快解决，可大部分天才总喜欢剑走偏锋，远超常人的天赋注定了他们的不平凡，原蜀葵也一样，普通的事物无法满足她，久而久之她便开始有了一些——人类不该有的想法。

　　她想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想看到更广阔的天空，想见识更危险的敌人——

　　她提纯了自己的血统。

　　当原枢晏发现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几乎完全龙化，原本光洁的皮肤上覆盖着坚硬的鳞片，手指化成尖锐的利爪，眼中的赤金如火焰般耀眼，几乎要将一切都灼烧殆尽。没有人能在直视了她的眼睛后还保持清明，原枢晏看着满地的鲜血，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怪物居然是自己的妹妹。

　　“葵……”他神色恍惚的喃喃自语，亲眼看见原蜀葵咬断了一个侍女的喉咙，鲜红的血柱喷涌而出，尖锐的牙齿上沾染着罪恶的色彩，在月光下泛起诡谲的光泽。

　　龙血强化过的五感灵敏到不可思议，原蜀葵听到了原枢宴的声音，手中的动作僵硬了一瞬，她脸上的鳞片逐渐退去，露出那张依旧精致漂亮的面孔，嘴唇鲜艳若滴，她勾起嘴角，神色却十分天真，显得很开心：“哥哥你怎么来啦？”

　　然后下一秒，冰冷的刀锋穿透了她的身体，不知道是她的血还是侍女的血从她口里吐出，染红了她的下巴和衣襟。

　　穿透她身体的是名为白樱的刀，这是原蜀葵亲自锻造的武器，她十三岁时征战西突厥斩下了初代种的尾骨，而后跟随刀匠学艺三年，用这段骨头打造了一把唐刀，她将其命名为白樱，然后送去刀匠的草庐——为了获得足以配得上这把刀的刀拵。

　　“刀鞘用白色做底吧，上面最好有金色的花纹，嗯——花纹就用蜀葵花好了，等我死后可以用这把刀陪葬。”她这样对刀匠说。

　　刀拵完成的这天，原枢晏去帮她拿了回来，他捧着这柄刀走在屋檐下，想象着原蜀葵高兴的模样——

　　“哥哥……”原蜀葵身体里的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她的生命也伴随着血液的流失一同离开，原枢晏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白樱的刀尖穿过她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血迹正在顺着刀尖往下滴落。

　　其实如果她想——她可以在她哥哥拔刀的时候就杀了他。

　　但她没有。

　　白樱搅碎了她的内脏，原蜀葵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降低，原家的教育十分成功，因为龙血比例太高而失控的例子在混血种世家很常见，而她的哥哥在亲情和大义之间选择了牺牲她。

　　“你会后悔的……”原蜀葵的声音微不可闻，原枢晏将她抱得更紧，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滴落在她的脸上，几乎要灼烧她的皮肤，她的哥哥亲吻着她失去温度的额头，他的嘴唇很温暖，但说出来的话却很冰冷，如同深冬时的细雪，温柔却又冷酷：“我所做的，是正确的事，我不会后悔。”

　　他的话还没说完，原蜀葵已经闭上了眼睛，她的胸口再也没有起伏。

　　这把原蜀葵亲自收集材料，亲自锻造的刀剑，她没能用过一次，没能拿着它和敌人战斗过一次，她的哥哥就用它结束了她的生命。

　　原枢晏擦干净白樱身上的血迹，也擦干净原蜀葵身上的血迹，他为原蜀葵换上了新服——白色的布料为底，绣着金色的蜀葵花，和白樱的刀鞘一模一样——这是他为她准备的礼物，原本打算在今天一起送给她。

　　原枢宴将白樱和原蜀葵的尸体放在一起，埋在了院子里，然后在上面种了一株樱树。

　　原蜀葵从不说谎，而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大多成为了现实。

　　但原枢晏没有后悔，因为他直到死都没有得知真相。

　　原蜀葵是天才中的天才，她的“精神”早已超出所谓人类的范畴，她能在龙化之后依然保持神志，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伤害原枢晏的原因，她杀死的侍女是其他世家派来刺杀她的人，这样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但他们都无一例外死在了原家，死在了原蜀葵的手里。

　　可原蜀葵却死在了她哥哥的手里，他以为自己是在贯彻原家的大义，他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情，他很悲伤，但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原蜀葵杀的不是无辜的普通人，也不知道原蜀葵将自己的“精神”一分为二，她甚至像龙类一样留下了卵，就藏在离她的房间不到三尺的地下。

　　原枢晏也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许多年后，她在漫长的时光中，一直都站在那株已经长得很高大的樱树下，等待着再次复苏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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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刀剑的各种资料来自百度百科以及一些其他我记不清了的网站…反正来自很多地方。
其实当初我想原蜀葵这个名字的时候想了很久（取名废就是这么绝望），然后看到蜀葵的花语有“梦”的意思，就选了这个，姓氏“原”本来是私心“源”的，但是百家姓翻了一通发现似乎没有源这个姓，所以只好折中取了原。（疯狂暗示，双源了解一下？）
这就是真的原蜀葵番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