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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交了底的原因,又许是因为梅振寰身体康复回到了太傅岗位上的原因,后头几日穆柏融都没在梅府出现。
这期间,杜家派人送了帖子来,邀请梅家女眷前去赴宴。
老太太郑氏早就料着了,杜家还没进京的时候就定好了人选,并命府里针线上的人赶制了新衣出来,故而到了赴宴这日,阖府上下都打扮一新,光鲜亮丽的上了马车。
梅盛楠也穿了新衣,不过这新衣不是府里针线上的人做的,而是沈氏请锦衣坊的掌柜李娘子亲手裁制的,姚黄的妆花罗立领对襟短衫跟新桥的杭罗马面,只这一身衣裳就值个二百来两,更别提头上别的全拇指大的金色东珠做成的珠花跟胸前挂着的紫玉璎珞,甫一在杜家现身,就险些亮瞎众宾客的眼睛。
杜家今儿宴请的都是姻亲,所以来人并不算多,除了梅家以外,还有杜老太太的娘家郑家、杜老太太的妹妹夫家萧家、杜大姑姑的夫家贾家以及杜二姑太太的夫家廖家四家人,梅家人到的时候,已来了三家。
众亲戚凑一处,自然是一番拜见,除了大姑娘梅静宸跟二姑娘梅静姝外,梅家其他姑娘都是杜老太太离京后出生的,头一次见面,少不得要给见面礼。
梅盛楠跟在庶姐梅静娴后头,上去领了见面礼,才要退下来,却被杜老太太拉住了手,对方一脸慈爱的看着她,与众人道:“楠姐儿相貌生的可真好,我这些年在外头也见了不少的小姑娘,可没哪个能跟楠姐儿相比的。”
众人纷纷附和,大姑太太笑道:“我也是这么说呢,那日我初见楠姐儿,好悬没看呆了,可怜咱们怡姐儿,素日里人都夸她生的好,哪晓得她站在楠姐儿身边,活生生被衬成了个烧糊了的卷子!”
老太太郑氏笑骂道:“你这混不吝的,夸你侄女就夸你侄女,埋汰自个闺女做什么,仔细怡姐儿跟你急。”
杜静怡笑道:“母亲说的都是实话,我急有什么用,还能重新投生到三舅母肚子里不成?”
杜老太太显然是很喜欢梅慎斋这个儿媳妇的,听了杜静怡的话,打趣梅慎斋道:“叫你埋汰你闺女,看,现在人家嫌弃你,要投生到外甥媳妇肚子里去了。”
梅慎斋笑道:“她一个烧糊了的卷子,想投生到三弟媳妇肚子里,三弟媳妇还不要她呢,也只我这个眼瘸的,不嫌弃她罢了。”
众人被逗的不行,纷纷笑起来,有那夸张些的,都笑趴到别个身上了。
虽然大姑太太跟杜静怡将焦点转移走了一些,但因为穆柏融的原因,屋里大几十号人的目光还是或直接或委婉的投在梅盛楠这个傻子身上,观察、审视跟权衡着。
杜老太太是个人精,哪里不晓得她们的想法,替她们试探性的问梅盛楠道:“楠姐儿几岁了?”
就算已然认命,但能多偷懒几年是几年,梅盛楠才没这么快就恢复正常呢,故而她只静静的看着杜老太太,闷不吭声。
爱女如命的沈氏哪可能任由自个闺女被人当猴一样的围观,上前替她解围道:“我们楠姐儿晓事晚,这会儿子还不会说话呢,怕是回答不了姨妈的话。”
虽不能明说,但梅盛楠已暗示过沈氏自个将来可能是要当太子妃的,故而沈氏今日便改了口,把她由傻子变成了晓事晚,为她将来恢复正常做好铺垫。
谁会直愣愣的说自个闺女痴傻呢,包括杜老太太在内,在场女眷显然都不相信沈氏这番托词,但沈氏护女的名声在外,也没谁会跳出来触她的眉头。
杜老太太笑着点头道:“有早慧的,就有晓事晚的,我在外头也听说过这样的事儿,是再寻常不过的,你也不必心急,待她长大些,自然就与常人无异了。”
恐怕您老人家要金口玉言了,希望到时您可别被自个说过的话惊吓到。沈氏暗笑,面上一副感动的模样:“借姨妈吉言,希望楠姐儿能早日开口说话。”
说话间,有丫鬟进来禀报,说是二姑太太到了,梅慎斋连忙领着杜静怡出去相迎,梅盛楠也趁机退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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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已经来齐,离开席的时辰还早,长辈们留在杜老太太处说话,姑娘们由杜静怡领着,来到了后头的花厅。
六户人家,除了杜家只杜静怡一位姑娘外,光梅家就有五位姑娘,其他家也不遑多让,二十来位姑娘,加上各自的丫鬟婆子,不大的花厅被塞的满满当当的,杜静怡见状,忙按照年龄将大家分开,年纪大的到里屋去下棋或者玩叶子牌,年纪小的则留在厅里,寻了几个九连环过来,让她们解九连环玩。
梅盛楠不耐烦跟帮小孩子玩,就抬脚进了里屋,准备看人打叶子牌,头一次出门的梅静娴不敢独自在外头待着,也跟了进来。
里屋其实有两间,中间用屏风隔开,外头一间坐着几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下人们正在摆棋盘,显是准备下棋,梅盛楠见状没做停留,径直进了最里头一间。
杜静怡也在这里头,见梅盛楠进来,忙上来拉了她的手,笑问道:“楠妹妹怎么进来了?来看姐姐们玩叶子牌?”
梅盛楠显然是不会回答的,跟在她后头的梅静娴弱弱道:“四妹妹喜欢跟姐姐们玩。”
梅静娴以己度人,自己都嫌弃那些小姑娘幼稚,四妹妹这种有大智慧的,想必也是如此想的。
萧家的一位叫做萧淑芸的姑娘听了这话,冷笑道:“谁要跟傻子玩,万一她发起疯来,打人怎么办?怡妹妹你赶紧把人弄出去。”
坐她对家的一个叫廖子仪的姑娘拉了下她的胳膊,冲杜静娴努努嘴,提醒她道:“别乱说,人家庶姐在呢,仔细回去告你一状。”
萧淑芸瞪了梅静娴一眼,不以为意道:“告呗,看以后谁还敢跟个动辄就跟大人告状的小庶女玩。”
若换作别的庶女,尤其是对嫡女有敌意的,听了这话,定然默不作声,假装没听到这番机锋,然而梅静娴可不是寻常人儿,人家可是看不过不下五十本话本子,满脑子都是阴谋诡计的,正愁无处可使呢,偏有人送上门来,她当即就嘴巴一扁,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边哭边抑扬顿挫的控诉:“这位姑娘不知道怎么称呼,看年龄似乎比我们都大,不过就算知道怎么称呼,我也是不会叫你的,这样不明事理的姑娘,担不起我一声‘姐姐’。我母亲都说了四妹妹是晓事晚暂时不会说话,这位姑娘却一口一个傻子,还污蔑四妹妹打人,也就我们四妹妹脾气好,不与你计较,若换作旁人,只怕冲上去就给你一顿嘴巴子了,毕竟你都说别个是会打人的傻子了,不打你一顿,岂不对不起你这番话?”
梅静娴这番话说的真是太合梅盛楠心意了,若不是怕搅合了杜家的宴席,叫沈氏难做,她真就冲上去给丫几个嘴巴子,看丫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萧淑芸没料到梅静娴说哭就哭,她是个欺硬怕软的性子,别个跳出来与她吵闹,她必不会退让,偏对方哭哭啼啼的,她就强硬不起来了,弱弱道:“外头都说她是傻子,我也就跟着这么说了……是我说错了,你别哭了,以后我再也不说了还不成?”
“呃?”梅静娴已经在肚子里想好了一连串念唱俱佳的苦情戏,孰料对方辩都不辩一句,就干脆利落的道歉了,惊的她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廖子仪也帮着劝:“是呀,芸姐姐已经认错了,这位妹妹就别哭了,仔细哭花了脸,叫人看了笑话。”
人家一个嫡女,好声好气的冲自个这个庶女道歉,若再不依不饶的话,难保不会被人说心胸狭窄,于是梅静娴就顺杆下来了,拿帕子擦干净眼泪,冲萧淑芸露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好,我不哭了,你以后也别说四妹妹是傻子了。”
萧淑芸舒了口气,连忙保证:“好,我肯定不说了。”又殷勤的问道:“你可会打叶子牌?我们三缺一,加上你正好凑一桌。”
梅静娴今儿没料到的事儿有点多,这会儿又多了一出,她呆愣了片刻后,才摆摆手:“我不行,我没打过……”
萧淑芸站起来,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按到了自个旁边的椅子上,豪爽道:“没打过也没关系,打几把就会了,就是不会又有什么打紧,至多输几吊钱罢了,你嫡母嫁妆那样丰厚,你还缺这几吊钱不成?”
梅静娴:“……”
嫡母嫁妆丰厚,跟自个这个庶女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指望嫡母拿自个嫁妆贴补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不成?虽然沈氏的确是这么做的,但不是所有的嫡母都会这么干的,这位萧姑娘哪里来的底气下这样的结论?是对梅家知之甚深还是太心大?
杜静怡原想劝架来着,结果人家这一唱一和的,风云几次突变,压根没有自个插手的余地,看得她简直目瞪口呆。
梅盛楠也有些呆,她素来知道庶姐梅静娴是个人物,但却没想到她是如此人物,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演技比自个这个半路出家的要强不止十倍,前途简直不可限量,回头见到穆柏融,得跟他打听下上辈子梅静娴的情况,料定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在不知是心机女表还是傻大姐的萧淑芸的努力下,梅静娴取代了杜静怡的位子,打起叶子牌来。
不过梅静娴演技虽好,赌运却不佳,短短一个时辰,就输掉了十二吊钱,她荷包里只装了一对一两一个的银锞子,下剩十两,还是跟梅盛楠借了一个金锞子,才清了帐。
事实证明,萧淑芸是心机女表,而非傻大姐。
去赴宴的路上,梅静娴皱着一张苦瓜脸,同梅盛楠哭诉道:“还以为跟她不打不相识,以后能成挚友,谁想她心机如此深,嘴上说不过我,竟想法子从我口袋里坑银钱,可怜我一个月才二两月钱,要攒小半年,才能还上你的债了。”
立夏笑道:“所以说,赌钱什么的最是要不得的,三姑娘以后还是戒了吧。”
一下输掉半年月钱,仿佛眼前十几本好看的话本子长着翅膀飞走了,梅静娴肉疼的不行,发狠道:“我要是再碰叶子牌一次,就把自个爪子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