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回 ...
-
出乎花满楼意料的是，下午花满轩就把小姑娘带来了花府，并且拜托花夫人让厨房为小姑娘准备晚膳。花满轩为他请过许多神医，却从未将人带回家中用膳。
花夫人为花满轩、花满楼的婚事几乎愁白了头发，如今花满楼定下了黛玉，她也只操心花满轩一人了。见他如此上心，心中不由也对这位神医小姑娘充满了好奇。只是，当程灵素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发现这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干瘪，头发枯黄，面有菜色，仿佛常年吃不饱饭的村女一般，唯有那一双眼睛明亮的如同天上的星辰，熠熠生辉。
花夫人一见她，便心生怜惜之情，拉过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说道：“程姑娘，我走南闯北多年，却从未见过有人生的这么一双好看的眼睛。”
纵是心性淡然如程灵素，还是被花夫人这一句真诚的夸赞害起羞来。人人从来直夸她的医术，从未有人夸过她的相貌。程灵素也自知自己貌不惊人，便说道：“夫人谬赞了。”
花夫人拉着她坐下，说道：“程姑娘，我何必骗你？你快跟我说说，你如今多大年纪了？”
程灵素说道：“我今年十六了。”
花夫人愈发怜惜了，说道：“可是吃了不少苦？”
程灵素淡淡一笑，摇头道：“乡下生活清贫，我和师父都不善生计，虽无大富大贵，倒也说不上多苦。”又道，“夫人，不知病人在何处？”
“不急不急。”花夫人叹了一声，“我那七童七岁目盲，这些年看了无数的大夫，都说没得治了。好在他自己心性淡泊，倒也不在意目盲这件事情了。比起七童，我家六子特特让我好好招待你。我们先吃过饭再去给七童看眼睛也不迟。”
花夫人一番话说的甚是熨帖，程灵素自然也不好拒绝，只得应了下来。
花夫人遂又让五个媳妇出来与程灵素见了面。程灵素见她们各个都是仙子般模样，性情虽各有不同，却都是不难相处的，心里倒也生出些喟叹了，只道那花六不着调儿，家中的人却各个都好。
那花家的五个少夫人，听说花满轩带了姑娘回家，虽然说是给花满楼看眼睛的神医，但也禁不住心中好奇。初见程灵素，见她相貌平平，不免有些惊讶，谁知一番交谈下来，才觉得此女目光清明，性若幽兰，不由得都心生好感。
花夫人笑道：“我这几个媳妇儿叫我惯坏了，说话没轻没重，程姑娘可不要见怪。”
“哪里？几位少夫人兰心蕙质，只会叫人欢喜，怎么会见怪？”程灵素颇有些惶恐。
“那敢情儿好，程姑娘今晚就留在家里，明日我带你去见见七童的未婚妻，那可是个顶顶好的妙人儿。”花夫人提起林黛玉就是一脸骄傲，“我花家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娶进门的媳妇个个都极好。如今也就满轩让我操心咯。”
四少夫人笑道：“去年这个时候，娘还在发愁六弟和七弟的婚事呢，如今才多久，七弟的终身就定下了，定的还是黛玉那样的妙人。我看啊，过不了多久，不用娘操心，六弟也要定下来了。”
程灵素本想拒绝，他和胡大哥才来金陵，如今住在客栈里。可一想到胡斐今日认了自己做了义妹，也是坦白告诉自己，他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程灵素掩下心中酸楚，或许在外住一晚，让自己静一静也好。花家人口虽多，只是每个人都对自己充满了善意，留在这里过夜，似乎也不坏。
花夫人却顾及程灵素的想法，说道：“程姑娘，你若是没什么事情，不如留在府中，你看如何？”
程灵素既然已经想好，便从善如流地谢了花夫人。
宴席很快摆好，江湖中人没有那么多规矩，花家众人都上了席。只见那花如令看似半百之年，却是气度非凡，魁梧高大。再看花家诸子，各个生的剑眉星目，身材挺拔。他们与各自的媳妇挨着坐在一起，神态眉眼几乎时时留意自己的媳妇。再有那目盲的花七童，一双眼睛虽看不见显得无神，人生的也是俊朗温润，往那一坐就是个端方君子。唯独花六花满轩，一双眼睛总是泛着明光，虽灵动却似乎随时可以冒出一个坏主意。
程灵素还记得那天下雨，这厮前来寻神医，分明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却还假装不知道，将她耍的团团转。后来惹恼了她，她不愿意出山，却又腆着脸赖在她家好几日不走，被她下药药倒了几次，生龙活虎地醒来后也不知道退缩，耍着无赖，非说除非她毒死他，否则他就是不走。程灵素纵有七窍玲珑之心，遇见这样的混不吝也是毫无办法。最后只得跟他去了扬州。
那时程灵素也不知道他是江南首富之子，只是见他一路上安排的处处周到，带她住的都是最好的客栈，吃的都是最美味的佳肴。程灵素只当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再后来去了扬州，却发现病人北上金陵，而胡斐又找上门希望她能帮忙救人，程灵素承诺日后在为花满轩治病，便离开了。谁曾想，竟在金陵又遇上了。
不过是想了片刻，花如令便问起了程灵素的师从，程灵素如实答了，花如令有些感叹：“原来毒手药王当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竟是改了名姓，叫做无嗔大师了。幸而他那一身医术传给了程姑娘，否则就是江湖的损失啊。”
提到先师，程灵素也悲伤地感叹了一句。
花夫人夹了一只鸡腿到程灵素碗里，说道：“如此说来，你还是婴孩的时候，就被无嗔大师捡了回去，抚养长大？”
程灵素颔首。
花夫人心中更生怜惜，想到程灵素也算是身世凄苦，那无嗔大师又是男人，不知道怎么养姑娘家家，才将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养的这般面黄肌瘦。
几位少夫人也明白花夫人的意思，但是为免程灵素感觉到不自在，她们也没刻意亲近，而是闲话说起了金陵的趣事，说是定要带程灵素到处去走走。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晚饭后，程灵素就赶紧给花满楼看起了眼睛。
除了花满轩，花家众人都在院子里等着。花厅里，花满轩踱步来去，不停地问：“丫头，七童的眼睛能治吗？”
程灵素有些生气，说道：“你若是再问，就劳烦你来给七公子治！”
花满轩被她重声说了一句，反而舒坦了，老实坐在一旁闭嘴了。花满楼哭笑不得，说道：“六哥，你又何苦来哉惹程姑娘生气？”
花满轩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心里却道，自从认识了这丫头，总是想惹她一惹，她若是生气了，脸上那一副老气横秋的神情才会消失，脸颊上也会多一丝丝血色，看上去才像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家。
程灵素看花满轩老实了，才静下心来给花满楼看病。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几人才从花厅出来。花家众人心里虽然在意诊断的结果，但面上还是稳住了。
程灵素说道：“花七公子的眼睛也不是不能治，只是……”
程灵素一番话让众人都是又惊又喜，便是花满楼也心生期待——若是眼睛真的能治好，他就能看见黛玉……
“只是什么？丫头你快说啊！”花满轩急道，伸手就去拉程灵素的袖子。
程灵素很自然地一把拍开了他的手，似乎做过无数次一样。当事的两人倒是毫无知觉，一旁围观的人都是咂舌——这两人的关系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当然，现在最重要的是七童的眼睛。
程灵素说道：“只是，需要用活人的眼睛给他换上。”
程灵素话音刚落，花满轩就说：“把我的眼睛给七童！”其余几个兄长也纷纷说道。
花如令喝止他们：“胡闹！”又对程灵素说，“程姑娘，我已经活了五十多岁了，什么样的人间百态都看够了，我愿意把我的眼睛给我的七儿。”
程灵素却是看向了花满楼。
花满楼摇头，对众人说道：“父亲，几位兄长，如果要用活人的眼睛与我替换，我宁愿维持现状。我已经学会用心去看这个世界了，眼睛对我来说，可有可无。”花满楼又作揖谢了程灵素。
程灵素这时才道：“若是花七公子自己不愿意接受他人的眼睛，就算替换了眼睛，也会出现不好的反应。只是他的眼睛似乎并没有坏死，待我继续观察观察，兴许会有别的办法。”
“丫头你怎么不早说啊？！”花满轩又道。
程灵素不理会他，他也不生气，反而乐呵呵地说：“丫头，你一定要好好观察，只要把七童的眼睛治好，你要天上我的星星，我都给你摘下来。”
程灵素静静看了他一眼，他便乖觉地闭了嘴。
一时间倒是没人注意他们的互动，众人都还在震惊程灵素得出的结论。毕竟他们找过无数的神医相看，每个人都说花满楼的眼睛无药可救了。从未有神医说过还能观察观察——甚至，这替换活人眼睛的事情，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位程姑娘，果真是了不得。
程灵素与花家众人提了个方案，表示自己会留府上一段时间观察花满楼的眼睛。花家众人自然千恩万谢。
夜色已深，方案定下来后，众人便各自回屋去了。花满轩主动提出安排程灵素的住所，都是江湖儿女，程灵素又是花满轩请来的客人，且花夫人早有安排，如今只需要把人带到院子去就可以，就将这任务交给了花满轩。
一路上，花满轩对着程灵素说了无数好话，只是一口一个丫头听的程灵素额头隐隐作痛。好容易到了院子，将人打发走了，不过片刻，花满轩又去而复返，敲响了程灵素的房门：“丫头，今天晚上迟点睡觉，哥哥请你吃宵夜。”
程灵素没好气地说：“我跟你说过许多次，我不吃宵夜。”
“那怎么行？你都到我家里了，我肯定要好好招待你。”花满轩笑的灿烂，“我知道你不爱吃油腻腻的东西，燕窝总行吧？喝点燕窝，你看看你十六岁了，个头才到我胸口。到了我家，我一定把你养的白白胖胖，保你那个义兄看了后悔……”
回应花满轩的是程灵素的关门声。
花满轩不死心地说：“说好了晚上一起吃夜宵，你喝燕窝，我吃烤鸭啊……”
程灵素想到与他一起去扬州的路上，这人也是把好吃好喝的东西塞给她，她实在吃不下，他也会想着法儿地让她吃。似乎在他眼底，自己就是个几百年没吃过饭的饿死鬼。虽然程灵素不喜欢他这样，但也知道这人就是为了自己好，除了师父，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过。所以，程灵素并不会每一次都拒绝。
那厢，花满楼受到的刺激却要比任何人都要大。
他本想找花如令谈谈，谁知才到主院，就听到父母在谈花满轩的事情。
“满轩那孩子还从未对一个姑娘这么上过心。”花夫人奇道，“只是程姑娘看上去也实在也太小了些，满轩真的会生出那样的心思吗？”
花如令倒不甚在意：“那无嗔不会养人，程姑娘若是在我们家养个一段时间，绝不会像现在的模样。更何况，我看她眼睛明亮，目光清澈，绝对不会是个坏姑娘。”
花夫人挽过丈夫的胳膊，笑道：“你啊，我又没说这个。程姑娘五官生的好看，如今是没长开，养上一段时间必然是个小美人儿。我是说，满轩那孩子，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我看程姑娘和他相处的时候，也和旁的人不同。”
花如令轻轻拍了拍夫人的肩膀，道：“你啊，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是太操心了。你看七童，我们原本最担心的就是他，如今他就要成家了，媳妇还是那么好的姑娘。我看满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琢磨去吧。我们还是享享我们自己的清福才是。”
说着，夫妻二人便相携着回了房。
花满楼微微一笑，无心再去打扰父母，此时此刻，倒是非常想念一人。
只是他想念的那位姑娘，她是千金小姐，不是江湖儿女，他既不能请她吃夜宵，更不能夜探深闺。唯恐她会觉得自己没规矩，不重视她。只得对月长叹，将思念埋在心中。
那厢，林黛玉歪在榻子上绣着香囊，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紫鹃忙将半掩的窗子放下来，说道：“姑娘，你就别贪凉了，回头受了凉，难受的还是自个儿。”
林黛玉说道：“我如今每日都强身健体，饮食都好了许多，哪里还会迎风就倒？”
紫鹃无奈道：“是是是，姑娘说的都对。”
坐在一旁小兀子上的雪雁也道：“没错没错，打喷嚏兴许是有人在想姑娘勒。紫鹃姐姐就别瞎操心了。”
紫鹃气道：“是是是，雪雁说的也对。想是未来姑爷在想姑娘呢。”
林黛玉红了红脸，道：“你还取笑我，赶明儿我就叫爹爹给你找户人家把你嫁了。”
虽然知道林黛玉在说笑，但紫鹃还是赶忙赔礼道歉，姿态做作，惹的林黛玉和雪雁笑个不停。
闹了一会子，紫鹃又道：“姑娘，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罢？”
林黛玉笑道：“还差几针就绣好了，不忙歇息。”
但见那香囊上，几朵空谷幽兰绣的栩栩如生，紫鹃慨叹道：“未来姑爷真是好福气，姑娘都多长久没拿针线了？如今熬了好几宿，亲为姑爷绣香囊。”
林黛玉声音温柔，道是：“他对我千好万好，我只为他绣了一个香囊，又算得了什么？”
难得见林黛玉真情流露，紫鹃与雪雁对视一眼，都没再胡闹。只觉得烛火下，姑娘的眉眼平添了些温婉。
次日一早，林府就收到了花家的请帖，却是请的林如海和林黛玉父女和薛神医三人。。
原来花夫人本想带着程灵素到林家拜访，只是花四少夫人想到金陵城外有一处庄园，里面的枫叶红了一大片，便想着带上大伙儿一起去那庄园小住几日。
花夫人一听这主意，便觉得极好，索性叫人一早往林府送去了请帖，届时自己一行人亲自到林府来接。
如此，备下了行囊，除了花如令和二公子要处理俗务，其余的六位公子陪同花家夫人、少夫人，带上了程灵素，还有甄英莲母女一起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林府收到请帖，便吩咐下去准备行囊。一来这请帖是花家发的，二来，林如海如今领着闲职，早想带着女儿出门走走。回到金陵后，倒是还没出去游玩过。
花林二府的人马在林府外汇合，花夫人将黛玉接到了自己的轿子里，轿内还坐着大夫人和程灵素。那程灵素一见林黛玉便为其姿色所惊艳，心中暗道，这花七公子的未婚妻只怕是仙人下凡，否则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女子生的这般好看？那林黛玉初见程灵素，见她面有菜色，像是病秧子一般，可那双眼睛却又明亮的如若星辰，绝非是一个病人所有，只是不知她是花家的什么人，又是为什么会和花夫人坐在一处。
待花夫人介绍了一番后，林黛玉又是敬佩又是感激，对程灵素说道：“程姑娘，只要你有法子治好七哥哥，纵使要我这双眼睛换七哥哥的眼睛，我也愿意。”
林黛玉此话一出，轿内几人纷纷感慨，林黛玉茫然地看着她们，花大少夫人便将昨晚花府内的事情与林黛玉说了。花夫人也感叹道：“你们都是娘的好孩儿，你们有这份心很好，只是再不能生出这样的念头。七童的性子你们都知道，他是断不会接受的。何况，我相信程姑娘，兴许真的有别的法子可以治好七童的眼睛。”
大少夫人与林黛玉应是。
大少夫人又道：“玉儿何时改的口，叫七童七哥哥了？”
林黛玉闹了个大红脸，扑进花夫人怀里不说话了。
一时间，车内笑声盎然。
程灵素却看着花夫人若有所思——或许只有这样豁达大度的母亲，才能生出七个人中龙凤的孩儿。
从林府去别庄，马车慢悠悠的走了一个多时辰。
这一个多时辰，林黛玉和程灵素彼此之间也多了许多了解。
程灵素认识到林黛玉不仅仅生的绝美，才学更是了不得，她从未接触过大家千金，如今林黛玉俨然成为了她心目中大家闺秀的模板。
而林黛玉越是接触程灵素越是喜欢，若说初见时是平平无奇，越接触就越发现她的淡泊性情与聪慧。这份淡泊又与妙玉她们的不同，几乎是骨子里透出来的豁达，浸在本性里的淡泊。
等到了别庄，丫鬟小厮们去安置行李了，花夫人作为东道主，早早为大家安排好了房间。林如海车马劳顿，一下车就由花满楼带着去了院子。等花满楼为林如海梳理好筋脉，林如海便卧床稍歇了，而花满楼去了院子，就见几位兄长们和薛神医一桌坐着已经喝上了。女眷那边有十来个女子，寻了个离男人们不远，阳光充沛的草地，摆了一张大桌子，桌上放着瓜果点心，还有各色游戏。
花满楼有心和林黛玉说话，却一直寻不到时机，只好坐到男人那桌，陪他们喝酒。酒至半酣，除了特别好酒的薛神医，和酒量极好的大公子、四公子，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笑闹声，花满轩最先按捺不住，说道：“我去看看程丫头，她从来没玩过闺阁女孩子们的游戏，只怕要输。”
花满楼也借机起身，说道：“几位兄长们，少陪。”
兄弟二人走近了，只听林黛玉抚着掌，声音悦耳，正俏皮说着：“又是四嫂嫂，四嫂嫂可不许再耍赖了，若是说不出笑话来，可是要受罚了！”
四少夫人说道：“偏我运气差，连着四五次都是我，玉丫头你也坏的很，偏盯着我。”
“四嫂嫂若是不耍赖，我又如何盯的了你？”林黛玉拿帕子掩唇，分明笑的狡黠。
原来她们在行酒令，封氏不贪玩，索性就在一旁给她们击鼓了。鼓声停下，那绢花在谁手中，谁就要喝一杯酒，并且说个笑话。几轮下来，除了程灵素，人人都至少喝了一杯酒。那四少夫人说道：“我最不会说笑话，要我说笑话，还不如我再喝一杯酒呢！”
“不成不成，四嫂嫂喝了这么多酒，脸不红气不喘，许是千杯不醉呢？”
“好你个玉丫头，今儿是非要盯着我了……”说着，四少夫人便伸手去挠林黛玉，林黛玉最是怕痒的，立刻就被挠的连连求饶：“好嫂嫂，我错啦，再也不敢了……伯母，救我……”
花夫人笑看着她们胡闹，说道：“好了好了，快别闹了。满轩，七童，你们两个过来有什么事吗？”
四少夫人和林黛玉原是背对着花满楼他们坐的，故而他们来的时候，也没发觉。忽然听花夫人这么一说，四少夫人还好，黛玉轻呀了一声，连忙回了位置，正襟危坐。
“娘，儿子不胜酒力，所以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花满轩说着，一边看向程灵素，她似乎并没有很好地融入到行酒令中，吃的东西也不多。花夫人知道他的心思，家中以前玩行酒令，花满轩也偶尔会参加，只是如今有黛玉在，倒是不好太没规矩。
谁知林黛玉此时却道：“伯母，我有些不胜酒力，可否先去歇会儿？”
花夫人知道这丫头聪慧，也知道这丫头也是有些害羞了，便说道：“就去边上的揽芳华歇歇吧，晚些时候还有好玩儿的，你酒劲过了可不许不来。”
林黛玉笑着应下了。花满楼主动说道：“母亲，孩儿带玉儿过去。”
“去吧去吧。”花夫人又道，“紫鹃、雪雁，你们就安心玩你们自己的。庄子上各院都有伺候的人，不必担心玉丫头。”
紫鹃和雪雁笑着应是。在花家的地盘上，她们自然是放一百个心的。
林黛玉本想避一避花满楼，眼下只能红着脸，磨磨蹭蹭地跟着花满楼走了。
见她低着头像个鹌鹑也似，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生动活泼，花满楼有些感叹地道：“玉儿，你再这样走下去，眼睛怕是要掉地上去了。”
林黛玉这才抬起头来，两手慢慢地绞着帕子。
花满楼见她不说话，一时间竟有些分辨不了她的心思，只好一路沉默地送她到了“揽芳华”。说道：“你去歇息吧，晚点我再来喊你。”
林黛玉轻轻点了点头。等花满楼告辞离去，方才喊道：“七哥哥，稍等。”
说罢，林黛玉从怀中取出香囊，轻声说道：“许久不动针线了，也不知合不合七哥哥的意。”
林黛玉想到花满楼的眼睛看不见，便主动上前，将香囊放到他的手里。
花满楼摸了摸香囊，笑道：“好一株素冠荷鼎，玉儿费心了。”
林黛玉看他摸出自己绣的兰花，心中又是得意又是欢喜，默默站了片刻，便说：“七哥哥，那我回房了？”
“玉儿，你绣的香囊我很喜欢。”花满楼将香囊系到腰上，抚着香囊，有些本难以启齿的话，却似乎很轻松就能说出来了，他道，“玉儿，程姑娘你见到了吧。昨夜她说我的眼睛能治好的时候，我很欢喜，我想自己终于可以看看你的模样了。后来她说需要换上活人的眼睛。我本以为自己不会难过的，可一想到无法看到你的模样，竟然有些遗憾。这些话，我昨夜就想与你说了。”
林黛玉听他这番话，心中不免有些怜惜他，说道：“昨儿的话，留到今日再说，便失了昨夜的心情。七哥哥武功这么高强，何不来找我呢？”昨夜，花满楼是不是一夜没有好眠？看到花满楼诧异的模样，林黛玉补充道，“我们可以隔着窗子说话。”
“我生怕你会觉得我没规矩，唐突了你。”花满楼心中既感动又有些懊悔，早知黛玉能为自己破规，昨夜就应该去找她的。也懊悔自己居然没有勇气试一试。
“江湖中人，难道也这么守规矩的吗？”林黛玉嘀咕了一句，“七哥哥迁就我的规矩，我自然也要迁就七哥哥的规矩的。”
听了这话，花满楼只觉得几日来的郁结都消失不见了，他说道：“那玉儿往后也在我的面前做最真实的你自己。你调皮的模样，我瞧着就很好。”
一想到刚才自己玩行酒令时的失态都被花满楼看了去，林黛玉再度红了脸，急忙忙地说了句自己要歇息了，就逃去了屋里。
花满楼哑然失笑，却是轻快地回了宴席处。
花夫人远远瞧着他，对身边的大儿媳说道：“去时心事重重，回来时脚步都是轻的。可见心病还须心药医。”
大少夫人是习武之人，也看见了花满楼腰间的香囊，笑道：“药到病除，善哉善哉。”
此时花鼓停下，绢花再度到了程灵素跟前。自打花满轩坐下来以后，每次绢花必然都会落在程灵素的手里。程灵素本就不是个爱说笑的人，不得不喝下一杯又一杯的罚酒，再看花满轩的时候，眼神都快要冒出火来了，偏那花满轩觉得喝了酒的程灵素脸蛋有了血色，看起来好多了，至于她那生气的模样，在他眼底不过是小孩儿发脾气，又奶又凶罢了。
喝下两杯罚酒，程灵素蹭的一声站了起来，直直地对着花满轩，说：“花满轩，我不玩了！”
花满轩就说：“丫头，别啊，你看你运气多好，把把都是你。”
程灵素眼眶一湿，似是要哭出来。最后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眼泪也没落下，笔直的倒了下去。花满轩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花夫人说道：“满轩，把程姑娘交给你四嫂。”
花满轩虽然经常跟程灵素胡闹，却是从来没有这样触碰过程灵素的。程灵素身材瘦削，和个女·童也似，花满轩自然生不出任何绮念，只是这一入怀，那淡淡的药香也迎面而来，不禁让花满轩想起两人相处的许多片刻，故而等四少夫人接过程灵素，花满轩也还没从记忆里回过神来。
·
等程灵素再度醒来的时候已是晚膳时间。
姑苏送来了几箩筐肥美的大闸蟹，花夫人带来的是姑苏的厨子，在别庄以阳澄湖大闸蟹做了螃蟹宴。席间，那薛神医得知程灵素的身份，又听她说什么可以用活人的眼睛给花满楼将眼睛换上，登时十分感兴趣，酒也顾不上喝了，端着一大盘螃蟹就坐到了程灵素的身边。
花满轩时刻注意着程灵素这边，对薛神医说道：“薛神医，你能不能等人家吃完饭再去打扰人家？没看见这丫头都面黄肌瘦成什么样了？”
薛神医却道：“六公子，不是我薛某吹嘘，就单给内院女眷的调养方子，我这就有几十种。所谓医者不自医，兴许程姑娘与我聊聊天，我为程姑娘把把脉，再给她开些方子，程姑娘的气血就能立刻好起来了。”
一听这话，花满轩索性也过去坐到他们的身边。
林黛玉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不免想到程灵素医术如此高明，兴许也能让她帮忙给自己的父亲看看……
那厢，程灵素不知跟薛神医说了什么，只见薛神医魔怔了也似，缩到一边思考去了。
花满楼笑道：“想是程姑娘点拨，薛神医醍醐灌顶。姑娘医术果真了得。”又说道，“不知可否劳烦姑娘为林大人把把脉？或许能有与薛神医不同的见解。”
那边的薛神医大概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大声说了句：“以后在程姑娘面前，谁都不要再叫我神医。”
如此，螃蟹宴吃了个开头，众人都没心思继续吃饭了，只等程灵素给林如海把脉。
只可惜，程灵素所得的结论和薛神医差不多，林如海这是伤到根基了，纵然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他性命。不过程灵素倒是改良了薛神医为林如海开的方子，说是兴许效果会更好一些。
众人虽有遗憾，但林如海自己洒脱，倒也没什么。
唯独林黛玉有些难过，宴席过后，少不得花满楼劝解了一番，不提。
·
一行人在别庄住了五日。
除了薛神医一头扎进了医术里，众人倒是玩的都很开心。
林黛玉回到林府之后，便有仆从来报，说是张家昨日送来了请帖。
林黛玉不禁想起了张嫣所说的那位顾公子，和他所著的《七略》。想来张嫣邀请自己过府，是给自己看那《七略》。林黛玉心想，若那《七略》果然是好书，少不得还要与花满楼分享分享。到底他和顾公子都是男子，又是江湖人，他们应该会有话聊。
便写了回帖，让仆从送去张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