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外之物》落落小鱼饼

3、【三】

　　下午，林言易约的Eve来了。
　　Eve的个子很小，裹着一身厚厚的羽绒服，下方却露了大半截的白腿，进了屋子里，整个人都包裹着一团寒气。
　　她属于日系小清新那一挂的美少女，眼睛大大，笑容甜美，不过在圈子里不太活络，名气也不大。

　　尹文给Eve倒了一杯热咖啡，捧到Eve的面前：“小姐姐，你是来拍照的吧。”
　　“是啊。”Eve的声音也很甜，“冻死我了。林言易呢？”
　　林言易从楼上下来看见了Eve，Eve和他挥挥手，林言易示意她坐下。
　　刚坐下，Eve又蹦了起来：“林言易，我特别喜欢你拍的图！”
　　“……之前我们有约过吗？”林言易说。
　　“没有吧，我问我朋友要的你微信号。对了，我叫柳依。”她说，“我除了裸的什么都接，林总你还想拍别的都可以找我。我是你迷妹！！”

　　林言易有些受不了这热情：“……好，好好。不过今天不是我拍，是他。”
　　尹文在旁边笑着和她打招呼；“我哦我哦。”
　　柳依拍了下手：“哎呀这小帅哥，我以为你是模特呢。那么高那么帅！”
　　“小姐姐你也很漂亮。”尹文笑眯眯地。
　　“嗯？是吗？我很老了哦，我都二十八了。”
　　“看不出来啊。”尹文愣了愣，“你这么大大方方和别人说自己的年纪真的好吗？不会让人觉得有危机感吗？”
　　和模特培养感情太重要了，不至于让接下来的拍摄两人僵硬着，可以让模特进入状态得迅速一些。尹文是个会把握尺度又彬彬有礼的人，一路上从店里开车到拍摄地点，那个喊着“林言易我是你的迷妹！！”的姑娘，已经和尹文熟得不行了。
　　自来熟和自来熟在一起是什么效果，效果就是林言易觉得自己像个单身狗。

　　他手插在风衣兜里叼着烟，拍摄地是不远的一片小树林，枯败效果让整个画面都颇有一丝冬日的意味，林言易喜欢这里，无论春夏秋冬，都能拍出不同的意味。

　　普通的糖水片，顾名思义，没什么意义，模特可爱漂亮，雪景也安静唯美，满足以上两样，如何也拍不出什么难看片子。林言易却颇有些期待尹文的成品，因为他拿起相机，调试好参数的那刻起，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他穿着昨日来时的黑色羽绒服，下面是条松垮的运动裤，表情温和而自信。林言易站在雪里盯着他看了一会，思考要不要找他谈谈，让他转行做个模特什么的。
　　柳依拍完几张就靠过来扶住尹文的手臂喊他给她看成片，尹文把相机大大方方展示，柳依和他头凑得很近，看了几张都满意道：“你拍得真好看。”
　　“唉，你当着我老板面这么夸我，我都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尹文无奈笑笑，眼睛对上了正在看他的林言易。
　　林言易叼着烟对他挑眉：“拿来给我看看。”
　　尹文马上一步跨出来，他腿长，几步就跨到了林言易的旁边，低下头给林言易看液晶屏，林言易感觉他的呼吸扫过自己额头，痒痒的。
　　“好看吗？”尹文低声问。
　　贴着耳膜，只有林言易听得出的声音莫名让他觉得暧昧，他翻了两张，觉得尹文的构图很有意思。
　　“嗯。”林言易点点头，“继续。”
　　“好嘞好嘞。”尹文点头，“小姐姐我们继续啊。”
　　外面实在天寒地冻，拍了一个小时已经是极限了。三人钻回车上，林言易开了暖气，没有一个人说话，就在原地哆嗦着抖。抖了三分钟，尹文说：“这天拍照真是要命啊，小姐姐你回去之后要喝感冒冲剂哦。”
　　“小姐姐知道了。”柳依笑着把手机递过来，“弟弟，扫个微信。”
　　扫完不算，柳依还凑过头来，和尹文头挨着头自拍了一张。
　　林言易瞥了一眼，尹文赶紧坐直了身子，林言易就笑了：“……我看你一眼，你怕什么？”
　　“林言易你是不是平时老训我们小朋友了。”柳依把手机收回来，开始坐在后座P图。

　　“老板老板。”尹文说，“你在前面那个公交站放我下车吧，我晚上有课得回学校，明早我过来。”
　　林言易点点头：“好，下午要去谈客户，你和我一起。”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尹文连忙说，“我不会迟到。”然后他压低声音凑近林言易，“老板今天还住店里吗？”
　　“是啊。”
　　“嗯。”尹文点点头，“就是前面了，谢老板啦。小姐姐再见。”
　　“再见再见，好好学习。”柳依也对他挥挥手。
　　林言易开着车，就听见柳依在后面悠悠道：“……小奶狗真可爱啊。”
　　小奶狗？
　　以为在说什么宠物，林言易没有搭理她，柳依继续道：“尹文这种小奶狗，追的女生应该挺多的吧。”
　　“为什么叫小奶狗？”林言易好奇。

　　柳依凑上来：“比自己年纪小的男孩子，单纯又可爱像狗狗一样。所以叫小奶狗啊，但是凶起来又像小狼狗，现在很流行啊。看我年纪那么大了，我还是想找个小狼狗，呜呜呜又可爱又奶凶奶凶的，他抱着我说不许走的时候，啊啊啊啊心脏要爆炸！”
　　“……”林言易无奈道，“什么和什么……”
　　……
　　下午来了两个客人，成功签了一单。林言易回来浑身冷，站在前台边蹦跶边跺脚。小王去给他泡咖啡，他看见小王下午没事就用IPAD放视频，人走了视频还在放，随手给她按了个暂停。
　　热乎乎的咖啡下肚，整个人才清醒了一些。林言易脱掉外衣，看见小王眼圈都红了，想到估计是刚看视频看的，忍不住笑道：“哟，挺入戏。”
　　“你懂什么。”小王吸了吸鼻子，“我有这么好个男朋友，为我付出那么多，年纪小又黏糊，成熟的时候又成熟，我做梦都笑醒了。”
　　林言易抓住了重点：“年纪小……小狼狗？”
　　小王手一哆嗦：“林总你哪儿学来这词儿……从你的嘴里讲出来，效果有点恐怖。”
　　“少想点有的没的，几点了不给我定晚饭吃，饿死我算数是吗。”林言易点点台面。
　　“点点点，你想吃什么？”小王开始划拉手机。

　　等餐的时候，林言易还是懒得动，窝在沙发里，想吃饱了再管剩下的事情。手机逛逛朋友圈，就蹦出了Eve的朋友圈消息。
　　一张雪景，一张自拍。Eve和尹文的头凑得很近，两人和情侣似的，很少能看出七岁的年纪差。配文：
　　今天的小奶狗摄影师，猜猜他几岁？
　　下面有些共同好友的回复，无非都是真帅！真年轻！能不能把微信推给我？

　　林言易觉得今天有点被这词儿洗脑。
　　他揉了揉脑袋，忽然看见尹文的一条留言，什么时候发的？好像是半小时前。
　　“老板，回家吃点感冒药，我打了好几个喷嚏了。”
　　还有有个表情包。
　　在瑟瑟发抖的钻在被子里的小人，林言易看着笑了一下。
　　“如果不舒服，明天可以请假。”他这么回。
　　过了一会，尹文发了条语音。林言易点开贴了耳朵，却被那一嗓子吼得往后扒开了一些。
　　“不不不不老板我没有要请假，我明天一早就来！我怕传染给你，你先喝着冲剂啊，抗过这晚就没事了！”
　　“……靠。”吓死他了。
　　林言易无奈地听完，回了个“嗯。”

　　吃了晚饭，小王也收拾收拾准备下班了。林言易把图片导到电脑里，逐一点开。一片树林，一堆白雪，一个少女，加个日系滤镜，便可以随随便便发朋友圈了。可是尹文拍的却有意思，他的留白，让整个画面的力度不会精准集中与少女的脸上，他会让你陷入这个纯白世界，单独和拼凑排版后，会有种欲言又止的故事感。
　　没有技术上的缺憾，稍微后期调色，可以让这套片子有一个质的飞跃。
　　林言易打开LR，等他收拾完，时间都快过十二点了。去洗个了澡，从二楼的大窗向外望去，城市又在飘雪了。林言易自己往自己脸上拍了两下。

　　都会过去的。

　　林言易醒来的时候感觉手机在震动，他翻了个身拿起来，眼睛对不上焦，待他看清后，才发现那两个字是尹文。
　　他啧了一声，想起自己手机没有插卡，尹文只能给他打语音电话：“早，怎么了？”
　　“老板，老板我在楼下。”尹文说话有些哆嗦。
　　“什……”林言易回头看了一眼，外面没在飘雪了，他一个打挺站起来，快步下楼，果然看见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尹文在门口哆嗦。他转头揣着手看见林言易，甜甜笑了一下，林言易发现，哇这小孩还有酒窝呢。

　　可是这小孩鼻头冻得通红，不知道站了多久。
　　林言易把锁打开，尹文裹着寒气钻进来，莫名把林言易也激得哆嗦了一下，他随手掏了个皮筋把自己的头发扎起来，脑后就有一个小辫子。尹文进了屋子，把怀中揣着的饼和豆浆排开放在桌上，林言易才想起来，似乎昨天有和他说学校的什么好吃来着……？

　　“你在外面站多久了？”林言易想了想，虽然对方是个实习生，但莫名让他有些喜欢，他从抽屉里拿出备用钥匙给他，“我以后早上没起来，你就自己开门。”
　　“老板，我发现我没你手机号呢。”尹文接了钥匙，掏出手机，林言易看了一眼：“我这几天要换号码，暂时不用。”
　　“啊……”到了嘴边的为什么，却看见林言易的脸上表情那么略微的不自然，尹文连忙收了声。
　　两个人在店里吃饼，豆浆的香气带着甜丝丝的暖意，林言易单手捧着，转眼对尹文说：“昨天的图我看了，拍不错啊。我就捡了几张修。”
　　“真的吗？”尹文眼睛一亮，“我想看看。”
　　林言易上楼去搬了自己的笔记本，把硬盘插进去。尹文靠了过来，他坐在比自己高出一些的沙发靠手上，随意用手搭在沙发的靠背上，林言易想偏过头去给他看，却莫名感觉自己靠在了他怀里。
　　这种感觉异常奇妙，林言易有些微微失神。
　　但他很快开始滑动鼠标，听见尹文在他旁边的惊叹：“……老板你色感太好了吧，为什么一套纯白的片子，可以调出那么高级的灰调。”
　　“你觉得不错？”林言易问。
　　“是的。”尹文说，“能发我几张吗，我想发朋友圈。还想发给小姐姐看看。”
　　“自己拷吧。”林言易把笔记本放在他腿上，自己叼上一根烟：“柳依挺好的，找她一直合作合作吧。”

　　他喝了口豆浆：“今天的豆浆好甜啊。”
　　尹文听闻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又低了下去。两人边吃着早饭边闲聊，聊到了小王来上班，小王推门进来看见一派和谐的景象，有点怀疑自己老板最近吃错药了。
　　“小王，去给我买一张电话卡。”林言易叼着烟看她。
　　“遵命老板，但是你能不能把烟掐了。”小王说。
　　“你什么时候不看脑残电视剧了我什么时候不抽烟。”林言易笑笑。
　　“你要抽出去抽好吧。”小王捂着鼻子，“浪费空气清新剂。”
　　林言易站起来，尹文在旁边也跟着站起来，林言易顿了顿：“你不不抽么？”尹文缩了缩脖子：“没事儿，我陪你去。”
　　林言易抽烟时候，喜欢一个手插在风衣兜里，眯着眼看远方。尹文在他旁边只会蹦跶，他个子高，和林言易开玩笑道：“我大概手长脚长的，血流得好慢啊，冻死了。”
　　“那你陪我出来个什么劲，高中女生上厕所吗？还要结伴而行。”林言易笑。
　　“无聊嘛。”尹文跺跺脚。

　　下午，唐苗准时来到了他们的工作室。林言易只见过唐苗一次，似乎还是两年前，他印象中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一眨眼，她都要结婚了。
　　梳了个马尾，化着淡妆，穿着一身毛皮，唐苗进来的时候，小王忍不住看了她好些眼，端咖啡的手都正经了些。
　　只是她往那边一坐，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老娘挑死你”的气质。

　　从前林言易是不屑和这类人打交道，他鼻孔出气，善意的批评他接受，挑刺的一律你现在就滚。
　　果不其然，唐苗直接看向林言易，笑道：“哟，林少，之前我哥约你可真是约都约不着，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忙什么那么难约。”
　　林言易心中一阵烦躁，假笑道：“出了点事情。”
　　“也是啊，世事难料嘛，谁会知道摄影师会临时出个车祸呢。”她喝了口咖啡，“所以你也宽宽心，没啥过不去的。”
　　林言易心想这几天这帮人没在背后少说自己什么话，他天生和他们不对付，不像八面玲珑的孙资旬，一张脸可以变好几次。像唐琼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他妹妹自然也就是一个德性。

　　林少，憋着。
　　他往沙发上大大咧咧一坐，手指勾了勾，小王一眼看了特别恭敬地把样品册翻开，把电脑展示屏对准了唐苗：“唐小姐，您看看，这是我们婚纱照的样片。”
　　“我是要拍婚礼实景，你给我看婚纱照干嘛哦……”唐苗皱着眉头喝了口咖啡。
　　小王被呛得一愣：“啊……这不后面还有么。”
　　林言易没拍过婚礼，可是拍过不少时装周和商业活动，小王似乎被刚那一呛有些憋屈，低声道：“您看看啊唐小姐，之前我们都拍过这些场合。”
　　言下之意，这大场面我们都能撑住，谁在意你个小婚礼哦。
　　唐苗哪里听不出来，把咖啡一放：“哟，那怎么现在来拍婚礼？我不管，我现在要看样片。是婚礼跟拍的样片。”
　　林言易直接想蹦起来开门说：“您走吧我搞不定你。”但他屁股刚离开沙发一寸，感觉背后有人按了下他肩膀，那力道不轻不重，却把他按回了沙发。紧接着，尹文从沙发后面绕过来，坐到他旁边，林言易的余光看见他把一个U盘不动声色地插进了电脑插口里。
　　尹文笑眯眯道：“唉，唐小姐不着急嘛，这不先让你看看我们的片子，再进入正题。”他说着打开电脑，点开文件夹。林言易在旁边看了一会，往后靠到沙发背上，默默观察唐苗的反应。
　　唐苗挑挑眉毛，看着尹文打开文件夹。里面全是拍的婚礼照片，中式西式的各种主题的，林言易跟着看了一会，觉得他拍得还不错。
　　小王在旁边不动声色地给唐苗续了个杯。
　　唐苗似乎很满意，尹文说话不紧不慢地，修长的手指在显示屏上指点，颇有一种行云流水得舒适感。听得林言易都觉得，不拍不是中国人。

　　小狼狗啊……
　　和他这种年纪是不是该叫大叔的人，居然比起来成熟得不止一点半点，细细培养肯定是个好苗子。
　　林言易神游了一会，终于听见唐苗开口道：“可以了。定金一半，我今天付了，周日早晨六点准时，其他的微信沟通吧。”
　　小王拿着pos机跑过来，唐苗大大方方刷完卡，看了林言易一眼，林言易站起来想送她，她手一挥：“林少你跟我出来一下。”
　　说罢，自己就往门口走去。
　　林言易走到门口，从兜里摸了根烟，看了唐苗一眼，唐庙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他才叼到嘴上。
　　“我哥他们挺烦的。”唐苗说，“你懂我的意思吧。”
　　“嗯。”林言易吭了一声。
　　“我今天本来也没想和你签，我下午还约了两个摄影工作室呢。现在也不去了，你这人办事是靠谱的，但是大家现在都等着看你笑话呢。”
　　“大家是谁，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林言易笑笑。
　　唐苗把手一叉：“你别瞪鼻子上脸，你就是欠收拾。我和孙资旬熟，我也把他当我干哥，我才说这些，虽然那是我婚礼，但是我觉得他们可能还是会给你些难堪。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林言易看着她，把自己手一摊：“你觉得那片拍得行吗？”
　　唐苗愣了愣：“行啊。”
　　“那不就得了，你喜欢，你是我顾客，其他没有什么废话。”他顿了顿，笑起来，“你想听其他废话，找我们店那个可爱的小伙子。”
　　唐苗似乎想起了尹文，笑了笑：“是挺可爱的。”
　　送走了唐苗，林言易进了屋子。小王和尹文站在前台嘻嘻哈哈聊天，看见林言易进来了，小王给他倒了杯热咖啡：“你们上流社会的人真的难伺候，以后别让我来了行么。”
　　“哟，可把你委屈死了。”林言易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接这么大一单，这月好发工钱了。发完我请你们俩吃顿好的。”
　　小王一拍手：“吃海鲜。”
　　“大冷天吃海鲜？”尹文笑笑，“嗯，想想挺爽的。”
　　“那吃火锅！”小王说，“庆祝老板死而复生。”
　　尹文顿在原地没有说话，还是维持着笑脸，小王似乎也觉得好像说错了什么，从前台坐下去。 林言易呼了口气：“尹文，上去修图。”
　　“来了来了来了。”尹文答着。
　　林言易跟着他后面上去了，他知道，以尹文的情商，这几天发生的种种事情他应是有所察觉，只是他不会问，不想问，算起来，他们也只是老板和下属的关系。
　　而且捡到这么个宝贝实习生，林言易觉得是他最近那倒霉事情中唯一一件开开心心的事情了。
　　还好有这件事，否则他都要抑郁了。
　　小王下班后，尹文也要下班了。他看了看手机时间，摸了摸肚子：“……老板你饿吗，我都发现过晚饭点好久了。”
　　林言易才发现都八点了。

　　“小王没喊我吃完饭吗？”

　　“喊了啊，你自己说不饿，不过那会儿我也不饿。”尹文想了想，“晚上没人，老板老板，我们俩出去吃点吧。”

　　林言易看了他一眼，尹文继续道：“这街后面晚上挺热闹啊。”
　　林言易无奈笑笑：“行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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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是去年文的存稿了。接下来只有大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