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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   千古艰难,唯做事耳。

      太上梁王遇刺短短两日不到,国丈刘庭凑已被大内连传五次入中议事,二月初四中午,正值用饭之时,第六次受到皇帝传召的刘庭凑,在宫门外被儿子刘毕沅毕恭毕敬从马车上扶下来。

      在国丈爷颍国公刘庭凑站原地整理衣冠时,刘毕沅孝敬道:“儿叫人叮嘱女弟给您送过去些吃食,大内传得急,您晌午饭不曾用完,母亲担心您身体。”

      刘庭凑整理着腰间几乎只是装饰用的牙牌,摆了下手:“不必事事麻烦你女弟,这种时候——”

      暗观左近无外人,国丈爷放低声音提醒儿子:“梁园不过是出动出动上御卫,上午传见了刘文襄,禁中便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吓得坐立难安,这种时候我们不可与皇后往来甚密,里面那位从来量小多疑,你也赶紧回去罢,奉旨韬光养晦,别让人看见你在外面晃荡。”

      漕运走私被揭发,内阁吃错药般咬得出奇紧,刘家动用好多关系花费好多财物才勉强把刘毕沅从中摘干净,幸赖有皇帝偏袒,只叫有司给他落个御下不严之过,目下停职罚俸在家韬光养晦。

      安静过个一年半载,待这点小小风波过去,皇帝大舅哥还是照旧呼风唤雨叱咤汴京,谁能奈何哉?

      刘毕沅清楚自家老爷子打算,当着亲爹面时他岂敢不从,帮父亲拉平衣角褶皱,他欠下身应:“父亲放心,儿知轻重。”

      刘庭凑满意地嗯声,招手示意候在门洞下等待他的宫人引路。入中既不必缴牌登名,还亦得门下禁卫军纷纷行礼,国丈爷昂首挺胸一团和气进大内。

      待老爷子的朱袍身影在深邃门洞里逐渐走远,最后一闪不见,刘毕沅顿改乖顺老实模样,舒展开蜷缩的上半身,登时高大不少,他一手叉腰,一手招不远处的心腹过来。

      他同时吩咐他爹的扈从:“你们先回去罢,我拐到沙家铺子给母亲买些她爱吃的茶点,随后回府。”

      为首的国丈扈从有些为难,抱拳道:“国公命小人们随护大公子。”

      “你听不懂我说话?”刘毕沅有些不耐烦,强调道:“母亲想吃沙家铺子茶点,我拐去给她买些,你们也要跟着?”

      大公子脾气不好,动辄殴打下面人,而且国公之命何时松何时紧不是无规律可寻,国丈扈从故意为难片刻,在大公子一脚踹过来前飞快抱拳揖应:“小人们知了,大公子慢走。”

      这还差不多,刘毕沅收起才抬起来准备踹人的脚,满意地哼了声:“滚!”

      国公扈从及马车掉头就走,刘毕沅骂骂咧咧着,转过身朝自己心腹屁股上踢一脚:“把马车赶过来,没点眼力价,那么远让我自己走过去?”

      小厮挨踢,不敢反驳,飞快招手让躲在暗处的马车过来接大公子。为了过会儿不挨更重的打骂,小厮硬着头皮问:“公子,我们去哪里?”

      刘毕沅挽着袖口,笑着拍小厮脸道:“梁园上午见了咸亨旧臣,柴篌这会儿估计吓得尿都尿不利索,老爷子一时半会出不了宫城,你公子我在家憋这么久,怎么都得出去散散心,南北斜街,起驾!”

      “起驾”,光是这两个字便足够定刘大公子僭越罪,可见刘庭凑警告的那些话他儿子是半句没听进去,而待刘毕沅登车离开,会发现他身后其实跟有尾巴。

      敢窥刘家踪迹者属实不多,和光内阁不屑干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卑劣事,梁园梢子则不会如此本事不济轻易“暴露自己,刘毕沅心知肚明,身后那是柴篌派的眼睛。

      不过他觉得自己无非是憋久了偷跑出去耍耍而已,给柴篌知去也无所谓。

      北斜街上有家娼馆名红药居,背后东家是朝廷命官家眷,实则得利者是刘毕沅,他藏得深,外人只道是刘漕运最喜欢来这里喝酒。

      每次来鸨母总准备有花样让漕运使尝鲜,可这回漕运使玩时出了些意外情况,半道来了好几个人求见说事,漕运使把屋里姑娘全部赶了出去。

      装金饰银的华丽屋子是刘毕沅专用,屋子周围清理得干净,保证任何耳目跟不过来,屋里,刘毕沅端着半杯酒坐在桌子前,衣衫半敞,神色阴沉,活像事做一半硬被人从床上拽下来,气到要吃人。

      跪在他面前的三个人脑门磕在地毯上不敢抬,原本还莺歌燕舞欢颜笑语的屋里此刻变得极其安静,楼下丝竹嘈杂隐约传上来,愈发衬得屋里气氛诡异。

      不知过去多久,跪在地毯最边上的男子小心翼翼吞咽口水时,一只未穿鞋袜的男人脚踩上他肩头,吓得他浑身一抖,尿意瞬间冲到尿口,险些没能憋住。

      “你当时是怎么回我的来着?”刘毕沅脚上力道加重,渐渐把脚下男子踩得趴到地上,咬牙切齿,“你不是说,现场收拾得神仙来了也找不出蛛丝马迹么,那劳驾您给我解释一下,上御卫是如何摸排到李记铺子的?楼梯上的痕迹,他们是怎么找出来的?”

      在刘毕沅计划里,这招栽赃嫁祸一举两得,既能让李氏女落满身嫌疑从而离间太上对李氏女的信任,也多少能把针锋相对的“硝烟”转到梁园和大内头上去,这几日里原本进展顺利。

      不光刘毕阮想不明白,喽啰们想也不明白,上御卫摸排到李记铺子不是迟早的事么,这要如何给交待。

      在其他人无声腹诽时,刘毕沅这几声问直接把男子问得彻底趴到地上,呈五体投地之姿,浑身抖若筛糠,话语颠倒连不成整句:

      “公、公子饶命——容禀,公子容禀,小人亲自盯着手下人处理的楼梯台阶,只是,前往勘察的是谢随之和舒照两个,还,还有更重要,更重要的是,他们之所以会摸排到铺子楼梯,小人怀疑,怀疑是……”

      他抖着,说不成话,不敢乱说。

      踩在肩膀上的那只脚转移到男子后脑勺上,踩得他脸颊贴地,踩着他如踩蝼蚁:“怀疑甚么?说!”

      男人被踩着后脑勺,鼻梁紧紧压在地毯上,地毯绒毛摸起来分明那样软,戳进他一只眼睛里却又那样硬,疼得他不停流眼泪,他却愣是半点不敢动:“这几日小人一直让人紧盯着梁园,方才小人进来前得到口信,说是今日天明之后,梁园有人去找了您的一位旧门客!”

      “谁?”刘毕沅挪开脚,提提裤子蹲下身来,忍着胸中业火咬着牙,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梁园去找了谁?”

      踩在后脑勺上的脚终于挪开,男人连忙前身,抹了把眼泪,哆嗦着嗓子道:“上御卫便服带走了一位叫做李泓瑞的漕运待制!”

      李泓瑞?

      刘毕沅似乎没能立马想起李泓瑞是哪号人物,顿了顿,他喝口杯中冷酒,嘴边扬起好不屑的笑:“我当是谁,原来那狗东西还活着,”

      说着他看向身后方站在柱子旁的贴身小厮,问:“上回柴中绥没把他弄死?”

      小厮对此哪敢稍有迟疑,无论记得清不清除皆是立马回道:“年前梁园只是对李泓瑞行事进行了一番警告,李泓瑞倒是安生许久。”

      年前李泓瑞试图想对寄居在梁园里的那个女子用些下作手段,被梁园提前知去,对他进行了一番警告。

      而梁园那地方上下的人里哪有半个善茬儿啊,上面交待的是“警告李泓瑞”,命令传到下头来,上御卫直接出了几个手艺不错的便服把李泓瑞一顿猛揍,揍得人分明已经卧床起不来,偏偏身体上看不见半点淤青伤痕,大夫去了甚至不知该怎么开药治疗。

      刘毕沅并不知下面人之间传的事,他歪头一笑,自我感觉实在风流倜傥:“那为何出年他又敢不安生了?”

      小厮默了默,瞎猜道:“大约是因为出年后分官没有分他?”

      李泓瑞来京便是为分官后在汴京落脚,可惜他是个废物,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不仅连个女人都拿不下,完成不了答应刘毕沅的事,还自以为狡兔三窟,边乘在国丈府的大船上,边想去搭大理寺申沉的关系攀和光,到头来屁没捞着不说,国丈府也把这没用的废物赶出了门。

      现在,他做了甚么,引得上御卫去找他?

      关于这个问题,要保命的跪地男子已使尽浑身解数打听到原尾,殷勤道:“外面对太上遇刺之事一无所知,李泓瑞买通梁园内宅一个小婢子,试图弄清楚太上梁王遇刺后吃的甚么汤药,结果那婢子被抓现行,跟着把他撂了出去,不过,不过……”

      说着,男子再次犹豫起来。

      刘毕沅最讨厌说话支支吾吾的人,晃晃杯中剩酒,忍着没给跪在地上的人兜头浇下,不耐烦道:“有话说,有屁放,公子没耐心听你犹豫。”

      “据查与李泓瑞合谋探梁园之人,是您屋里古姨娘母家兄长!”男子一口气说罢,再次一脑门磕到地毯上大气儿不敢出。

      “……干!千防万防,没防住后院冒烟!”针落可闻的屋里响起刘毕沅低低斥骂声,实在有几分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无奈,古姨娘的事他此前听自己媳妇提起过,只是他没在意,不以为一个姨娘的家人能在汴京翻出甚么浪花。

      刘毕沅赤脚在地毯上来回踱步,一圈又一圈后,良久,他停下来,深深吐纳几息问男子身旁另一年轻人:“布子立已送出汴京?”

      额头磕在地上的年轻人这才敢直起身,汗涔涔抱拳道:“回公子,初二当夜便已离开汴京,安置妥当,任谁也不会找到。”

      事情原本安排得滴水不漏,谁知半路杀出个李泓瑞捣乱,牵连得自己后院冒烟,刘毕沅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气氛凝重中,他思考片刻后谨慎道:“光转出汴京还不行,整个梁八州皆为柴中绥所有,若叫她察觉到布子立,便很很为时晚矣,你立马带人把布子立送思宁老家,不,送全州,送全州找知州安置起他,我就不信,柴中绥本事再大,她还敢去她亲耶的封地掘地三尺找人?”

      思宁是刘毕沅老家,全州归宋王府所在宋地管辖,更是前任知州刘庭凑的发迹之地,布子立是投·毒当事人,因为某些原因用罢他后没把他杀死以绝后患,怎料周围并不安全。

      年轻男子立马说着“公子英明”的奉承话讨主人开心,紧闭屋门忽然被敲响,刘毕沅心腹之人火急火燎进来,扑通跪地,报丧般哭着带来个坏消息:“公子,下面人来报,今日平明时分布子立被上御卫便服带走了!”

      平明时分?!

      上御卫何时摸到布子立这条线的?梁园上午不是接见咸亨旧臣刘文襄,彻底释放出矛头指向皇帝的信息么?他们为何还要声东击西杀这回马一枪?

      所有问题密密麻麻如攻城飞石迎面砸来,刘毕沅只觉眼前一黑,浑身血液飞快冲向头顶,旋即,他两腿发软踉跄着就要往后跌倒。

      幸被小厮眼疾手快扶住,皇帝大舅哥在绝望和愤怒交织的情绪中,用力砸了手中柿柿如意纹双虎耳镶金玉酒杯,失声大吼:

      “卑鄙柴讷之,我·日·你先人!”

      ·

      精心设计闹得满堂彩,岂是死几个小喽啰能煞戏,在刘毕沅气得仰天长啸时,梁园之主柴睢领顶软轿一蹦三跳来到四卫所。

      “卫所重地,来者止步!”

      然而不待太上仪驾靠进,四卫所门口哨亭里,卫卒已远远举起手中弩·弓高声斥警,他身旁,精壮的卫犬双耳后倒配合地发出低吼之音,凶猛的口水直往地上掉。

      虽哨亭卫卒和犬已不是昨夜那波,但无法否认眼前这是多么熟悉又亲切的一幕。

      昨日半夜来时,新吃下一大碗药的柴睢既晕且困,坐轿则颠得想吐,走路又晕得想睡,幸有郑芮芳在旁陪着,时而乘轿时而步行一路来到位于梁园外东北角的四卫所,然未待靠进便如这样被哨亭卫卒和犬制止住脚步。

      昨夜是郑芮芳拿着蟠螭令和舒照的腰牌让卫卒放行,而春风微拂的今日,换作了太上梁王亲自出面。

      一封释放令加盖四个印章又红又专地抖开在卫卒面前,太上免了卫卒屈膝将行的跪拜,颇有几分嘚瑟:“瞧清楚,孤这回手续齐全来接人嗷。”

      昨夜当夜卫卒不让进的场景,太上皇王历历在目。

      现在当差守门的卫卒:“……”

      卫卒顾不上细看释放令上所书内容,因为令书最左侧依次顺下的“太上皇帝之宝”、“柴梁大王之宝”,“上御卫总都督使印”,甚至是太上私章“柴睢之印”,已然闪着赤金大光快要在日光下晃瞎卫卒眼睛。

      这是怎样个情况啊!

      卫卒心想,分明只需太上宝和督总印两个章就起作用的小小内部释放令,戳这么多红印是几个意思?

      几年前新皇帝登基大典,太上皇王祭天告庙之书她都只懒洋洋随意盖了个“柴梁大王之宝”,眼前区区一道让卫所放人的内部释放令,上面愣是活生生盖全了皇主三方宝印。

      卫卒险些被释放令上几方印吓腿软,不敢稍加阻拦,恭恭敬敬挥手让卫所开门,彼时四卫所的当值卫令已收到太上驾到的消息,带着人呼啦啦赶了过来。

      而这个时候,尚被关在羁押室的李清赏并不知自己将结束关小黑屋的生涯,正拽个小板凳坐在门槛后头,磕着瓜子晒着日头和负责看管她的女卫卒聊天。

      屋门开半扇,女卫卒在愁嫁。

      她坐在昨晚柴睢坐过的小门墩上托着脸叹气:“耶娘同我吵翻了脸,觉得我二十三岁不嫁人是丢他们的脸,过年我甚至没敢回家,回去也要被耶娘逼相亲,还要听兄嫂阴阳怪气。”

      “半天你才二十三,那咱俩一边大,听你愁的还以为你三十哩。”李清赏吐着瓜子皮,悠然自得靠在门板上闲聊:

      “柴睢二十六还过得跟十六似也,成日里满肚坏水加上爱撒丫子瞎跑,她可是太上皇王,她亲口告诉我,当年内阁只差拿刀架她脖上逼她成亲,那家伙愣是梗着脖子死不松口,她都能挺过来,咱们这些还算是个事?”

      “你记错了罢,内阁逼殿下成亲就在出年啊,”女卫卒换只手托脸,被日头晒得浑身暖洋洋,说话没了平时作为上御卫的雷厉飒爽,更多几分软糯,“你不知道么?”

      “啊?”李清赏本被日头晒得眯着眼,此刻稍微瞪大眼睛看过来,“她给我说的是咸亨历时,内阁曾谏她成亲,被她义正言辞宁死不屈拒绝。”

      门墩上的女卫卒被逗笑:“怎么可能,咸亨历时内阁六部被殿下折腾得要死要活,连都察院亦是自顾不暇,谁找死敢谏殿下成亲?”

      “啊?”李清赏再次被如此言论震惊到,“折腾臣公,你们不都说柴睢在位时是明君么?”

      女卫卒:“是明君没错,不过你应该听说过‘上臣下练’的说法,当年有公卿建议殿下嫁人,殿下转头同内阁弄了个‘上臣下练’的大政方针出来,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提过殿下婚事。”

      大周朝堂“虽万里外,令朝下而夕奉行”的闭环至那时彻底形成。

      “上臣下练”,说白就是不时把朝中官员公卿下放到汴京之外的各处体验生活,一般为期二十天,频次虽无明文规定,然而基本一年一回。

      户部尚书三九天卖炊饼,被街道司差役以影响街容为由赶来赶去,最后一张饼没卖出去还被罚了二百钱,又气又冷站宽街上哭爹喊娘;

      工部尚书三伏天干工地,中暑晕倒还要被扣工钱,看病吃饭皆是花销,最后工钱分文不剩还要自己倒贴路费返京,回朝后险些和户部商司官员大打出手;

      兵部尚书进驿站当驿夫,因年老体弱被打发去马厩喂马清粪,活干不完被扣钱,他拿出相关律令要求驿站公平对待,反被驿长拎着扫把扫地出门;

      吏部尚书下基层衙门当胥吏,干事累死累活还要天天挨上司叼,回朝后直接在柴睢面前崩溃大哭,从此再不骂下面做事之人是废物……

      六部尚书无一个没被柴睢收拾过,尚书下面那些喽啰碎催更是没能逃出某人魔掌。谁十年寒窗一朝入仕不是想光宗耀祖成为人上人?当官当得切身体会何为民间疾苦,谁还闲着没事从皇帝身上挑毛病。

      柴睢整治人法子何其多。

      末了,女卫卒摊开手总结:“皇帝今春大选么,内阁出年后趁机曾向殿下再提成亲之事,结果转头朝堂上就出那么多幺蛾子,他们也真是,惹谁不好来惹殿下。”

      听到这里,李清赏眼睛一亮,怂恿女卫卒道:“你也可以学柴睢啊,你耶娘兄嫂闹你成亲,你也给他们找点事做不就好了?”

      女卫卒:“我一直以来是每月从饷银里抽出五两银给耶娘,他们就不闹我那么狠。”

      李清赏一针见血问:“起开始你每月给他们多少?”

      女卫卒:“我还想攒钱买宅子,所以以前每月给他们二两。”

      现在被迫升为五两,父母总是得不够。

      “给钱之法行不通的,”李清赏咔咔嗑瓜子,状态良好到仿佛昨日试毒的不是她,深夜被试毒反应折磨难眠的也不是她,“二两到五两,我敢打赌,再这么下去你便是每月饷银全给他们,他们也不会减少对你的催逼。”

      “那该怎么办?”女卫卒苦恼问。

      结合此前女卫卒描述的她家中父母情况,李清赏判断她父母不过是想从女儿身上多捞些钱财补贴儿子儿媳,而且女卫卒也是这样认为,于是乎李娘子作为拎得清的局外人,开始叭叭叭地给人家出主意。

      柴睢踩着碎石子铺成的宽路来接人时,老远就见关李清赏的屋子门口,门槛前一里一外坐着两个人在阳光下头对头密谋。

      女卫卒先看见的自家殿下,殿下虽是逆光而来,叫人看不清面容,然而那身谁也学不来的、做过皇帝的威仪气质实在不容质疑。

      女卫卒来不及起身直接单膝跪地拜:“殿下千岁!”

      李清赏看得清楚,女卫卒的膝盖重重砸在碎石子路面上,她替女卫卒感肉疼的同时,稀里糊涂也跟着跪下拜千岁。

      却一下给柴睢跪笑,摆手唤了卫卒起身,来到门边装模作样对门里人道:“倒也不必如此客气,李娘子此举反而让孤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清赏和别人聊天正起劲,被带得行了跪礼,此刻回过神,翻起眼睛瞪过来,不客气问:“你路过?”

      柴睢抱胳膊靠在另半扇没有打开的门上,颀长身躯把日光严严实实堵在外面:“来接你。”

      李清赏从地上爬起,拍拍膝盖问:“结束了?”

      “尚未,”柴睢屈起指节蹭蹭鼻子,似乎有些心虚,“不过可以把你接回去了。”

      李清赏手里还抓着点吃剩下的瓜子,伸手全塞给柴睢,道:“不是说要等三日?”

      “李昊等不了三日,那小猢狲非要见你,昨日中午至今滴水未进,也不知跟谁学的,还知道闹绝食。”柴睢感觉被塞进手里的瓜子尚且带着李清赏掌心的温热。

      被她塞瓜子时指尖无意间掠过手心,太上心头仿佛有根羽毛轻轻拂过,有些痒痒的。

      一听太上言,李清赏毫不犹豫朝外去:“走,看看那小冤家!”

      被关进来时李娘子是怎么个想法来着?对,她觉着待柴睢病好,误会解除,得要柴睢三催四请她再勉强出这个门,哼!那王八口口声声说甚么钟意她,结果还不是一出事头个就把她列为嫌疑犯?毫无半点信任可言,柴睢就是只王八!

      满肚子坏水的狡猾王八!

      可是女卫卒告诉她,太上遇刺后上御卫戒严梁园,第一目的就是为提防三司来插手,李清赏以此类推,明白舒照把她关押进上御卫,也是为杜绝三司来把她这个“头号嫌疑人”从梁园带走。

      内阁制决定天家无私事,按照当朝相关律令,柴睢中·毒后,内阁会作为牵头人,从都察院、刑部及大理寺三司调集人手成立专班,以调查太上遇刺事,时所有涉事者,尽数关押天牢。

      虽不知柴睢心里究竟作何打算,总之舒照谢随之第一时间把她关进上御卫,看似冷酷无情,其实是在保护她。

      拐个弯想,舒照谢随之只和柴睢“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舒照谢随之所做之事,十有八·九便是柴睢之意。

      过程虽曲折了些,但如此想来,李清赏觉得柴睢实在是没有不管她,在自己面对远远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难事时,柴睢没有不管她,更没有为难她。

      不是她在这里单纯地自我感动,实在是柴睢那王八做了事却喜欢甚么都不说。

      “柴睢,柴睢?”回去路上,李清赏挑开软轿窗户上那片小垂帘子,朝与她并行的另一顶软轿轻声唤,打破了路上只有整齐脚步声的沉默氛围。

      暗卫长郑芮芳带着护卫默默走在后边,闻声忍不住把帘布半遮的女子偷偷打量——没甚么血色的脸,眼底下淡淡两团青色,眼睛鼻子嘴巴非常普通,很好,这位其貌不扬的姑娘正式成为多些年来除圣太上和林相外,第三个敢连名带姓唤殿下的人。

      连谢嗣爵和舒督总那般人物,最亲切也只是称呼殿下“阿睢”的。

      青顶小软轿里的小娘子还在嘀哩嘟噜唤“柴睢”,一副得不到回应誓不罢休架势,旁边,金顶软轿里,被不停唤姓名之人终于“装死”不下去,掀起帘布应:“做甚?”

      郑芮芳看见小娘子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浮起浅浅笑意,然后那笑意慢慢扩大,从嘴角一路染上眼角眉梢,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就这么变得灿烂起来。

      小娘子笑容甜美,对柴睢说:“谢谢你。”

      “……”金顶软轿里的人疑惑须臾,明白小娘子此谢是理解了自己苦心,矜持又傲娇地应了一声,“不客气。”

      咦,郑芮芳忽然觉得,这位李小娘子似乎不简单嗷,能一句话给她家殿下整害羞。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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