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你而活的一世》依依清澄

1、阳光

　　史托黑斯区。
　　王都旧地下街市。
　　艾莉娜伸手触摸着地下街的人们趋之若鹜的阳光。
　　她已经在这坐了一夜了，终于在临死前等到了阳光。
　　啊……是久违的阳光呢，似乎和以前见到的没什么不同。
　　艾莉娜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是那么的热衷于它，但阳光却又是必需品，常年不照射阳光的人就会缺钙，容易得腿疾，就像她的母亲那样。
　　母亲已经病了三年了，昨天终于坚持不住，去世了。而她也因为为了给母亲治病偷药，被人发现，拳脚相加被打得遍体鳞伤。
　　当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家后，就看见床上躺着的母亲已经停止了呼吸。
　　为母亲盖上了白布，这是地下街里能为亲人做的，最简陋的仪式了。
　　一般地下街里死了人，要么尸体会被丢在街上，过几天发臭了就会被“清道夫”拉走，要么讲义气一点，会自己送去尸体处理所，做最后的告别。
　　但艾莉娜哪种都不想做。就让母亲在家里多躺会吧，反正这里大概也不会有人住了……
　　艾莉娜大概对“生”没有太大执念，在这种地方苟延残喘，倒不如死了痛快。
　　现在她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回顾一下自己的今生——真的，就如同地下街里大多数穷人一样，行尸走肉般活着，活得毫无意义。

　　底下传来了立体机动的声音，不一会便有三个人影跃了上来。
　　三人看见艾莉娜后愣了愣。
　　“你是怎么上来的？”为首的人问道。
　　这个地方没有立体机动装置根本爬不上来，所以也一直是他们三人的“秘密基地”，可以独享阳光的地方。
　　艾莉娜扯动扯动嘴角，对三人抱歉笑笑：“占了你们的地方真是对不起……你们可以把我从这里丢下去，我没意见……当然，如果能等我死了再丢我会很感激你们的。”
　　艾莉娜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加上全身的伤势，不仅恢复困难，没法维持生计，她也没有活下去的执念了。从前是为了报答母亲的抚养，母亲曾经为她付出太多，她甚至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何她要如此爱一个她跟嫖客生的女儿。
　　或许她从来没有理解过母亲。
　　艾莉娜悠悠地吐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的气息在变弱，可能下一刻就没了呼吸。
　　她对那三人说完那句话后，便不再看向他们，只把目光放在了从不大的洞口撒进来的阳光。
　　在自己死之前，在他们把她丢下去摔死之前，她还想多看几眼这代表着地下街人们，可以算是“冀望”的阳光。
　　这个地方的确很陡，没有立体机动装置就没法上来，可这地下是个巨大的岩洞，从正面上不来，侧面还是可以的——爬上来可费劲了。不过艾莉娜还是挺满意这个死地的，稍微有点悲凉的美感。

　　艾莉娜感觉到一人正向她走来，她没有动作，依旧保持着抬眼望着洞口的姿势。
　　法兰在女孩面前蹲下，开始检查她的伤势。
　　女孩眼中透露出困惑的神色。
　　“别简单地就想死啊，地下街人的骨气可不是这么轻易折断的。”在这地下街，谁不是连滚带爬，苟延残喘地也要活下去的呢？
　　伊莎贝尔也跟着法兰蹲在女孩面前，她仿佛在她身上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不要放弃生命啊！活下去还是可以找到很多美好的……”就像她，遇到了利威尔大哥。
　　艾莉娜想，你的确是找到了容身之所，但这并不代表别人也可以这么幸运。
　　“算了吧…你们别管我了，最后就让我静静地呆一会吧。”她气若悬丝。
　　“哦？既然一心寻死，何不直接从这里自己跳下去？还可以减少些痛苦。”背后那人终于开口了。
　　艾莉娜懒得回话，但她向利威尔抛去的眼神里，传达了这样一个意思：我偏不。
　　你说让我跳我就跳，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难道她就没有权利在死前静静地思考一下人生吗？！
　　利威尔的眼角抽了抽，这家伙的眼神根本没死好吗？！
　　哪里像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大哥……”伊莎贝尔哀求般地看着利威尔。她希望利威尔能救救这个奄奄一息的女孩。她一定也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所以才觉得活不下去了吧。
　　“嘁。”利威尔说到底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喂，小鬼。”
　　他蹲下身来揪住了艾莉娜前额的头发，逼她看向自己：“想活下去吗。”
　　艾莉娜对这种粗暴的做法皱了皱眉：“如果我说想活下去，你要救我吗。地下街的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善良的了。”
　　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只顾着自己的利益，「他人」的事总是冷漠对待。
　　听到女孩这么说，伊莎贝尔焦急地解释道：“不是的！你误会了！大哥他才不是……唔……”伊莎贝尔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形容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啊啊啊不管啦！总之我们是真心想帮助你的！”
　　艾莉娜听后嗤笑一声，“怎么帮？医好我的伤，再给我一笔钱？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方式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同情心罢了，实际上帮不到任何人。”
　　“你……！居然这么对待人家的真心…！”伊莎贝尔被女孩嚣张的口气气到了。
　　“那就算了。”利威尔放开了艾莉娜，“既然你觉得我们是在施舍你，那就一个人在这里等死吧。”
　　垂下的发丝遮住了艾莉娜的眼，没人看得到她此刻的神色。
　　“我们走。”利威尔道。
　　三人转身，却听到艾莉娜忽然开口道：“我能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利威尔停下脚步，微侧过头：“什么。”
　　“你们本来……是打算怎样离开地下街，到地面上去的呢？”
　　“………”
　　见利威尔没说话，法兰道：“当然是攒钱了。只要攒足够的钱，就可以通过途径买到地上的居住权了。”
　　“攒钱……吗。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艾莉娜后一句说得很轻，轻到三人都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什么。
　　而后艾莉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重地闭上了眼皮，不再理会他们。

　　利威尔似乎若有所思，他又朝艾莉娜走近了几步。
　　“你也想去地面上吗。”
　　不然她为何还拖着这样的身体，想在死前到这里见一见阳光。
　　“……谁知道呢……大家不都想去地面么……”语气如梦中呢喃，她快要睡过去了。
　　“不许睡。”利威尔摇了摇艾莉娜。
　　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艾莉娜却没有了动静。
　　利威尔皱了皱眉，“起来，喂，给我起来。”他甚至打了几下她的脸庞，后者仍毫无反应。
　　“不会已经死了吧……”法兰不确定道。
　　“不，还有一点呼吸。”
　　说着，利威尔把小鬼架到了肩上，对另两人说道：“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