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逞芳菲》卜茕

6、一塌糊涂

　　两位御医大人赶回来复诊，上下瞧不出什么毛病，合开了一副药方子交给姬音。姬音瞧了，依旧失望，两位御医不过是规规矩矩的把之前的方子合写到一处去，除了多些禁忌食物，多些细心照料外，也瞧不出什么新花样了。

　　送走御医，赶走旁人，房间只剩下姬音和茉莉了。

　　姬音喂茉莉喝了药，茉莉乖极了，乌黑苦腥的汤水，她小口小口嘬着，一滴都没剩下。姬音欣慰的笑着，示意茉莉张嘴，塞进去一个蜜桔。

　　“甜。”茉莉笑眯眯。

　　姬音打着手势同她说话：“好好养病。”

　　茉莉点点头，又睡着了，姬音收回手，俯身贴在茉莉胸膛，静静听着。那里有着节奏且平缓的跳动，她听了一会儿，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姬音决定了，她打算就这样一直守在茉莉床头，茉莉睡着时，她在。茉莉醒了，她也在。

　　翌日辰时，姬凊岚下朝，绕道来探望姬音。

　　姬音面色憔悴，困意连连，真是对得起陛下关心，一副累到虚脱的样。姬凊岚不上当，她知道祭祀的事虽累，有人重伤未愈才是她睡不好真正的原因。

　　姬凊岚见姬音一幅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模样，索性直接说了：“钟鲤来乐府的事，陛下知道了。她是自己跑去找陛下请罪，道听闻《摘星》现世，一时感慨。你和钟鲤曲高和寡，素来惺惺相惜，陛下也没说什么，只罚她抄了一晚经书。音姐，我觉得陛下什么都知道……音姐？音姐？”

　　姬音早就手倚着脑袋睡着了。

　　管她呢！茉莉死里逃生，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也一天比一天听话，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两人高兴的事情呢？

　　“郡主子！伤口疼！”

　　“郡主子！饿！”

　　“郡主子！渴！”

　　“郡主子！主子！主啊！”

　　茉莉故意吸引心上人的注意力，姬音无语：她是哑巴，又不是聋子！终于不堪其扰，姬音黑着脸，搬出早命木匠造好的一把上带靠背，下带轱辘的造型怪异的木椅子，将茉莉丢在上面。

　　“咦？这是什么？”茉莉好奇的对椅子上下研究，简直是爱不释手，喜道：“有这等宝贝，我能躺一辈子。”

　　姬音被茉莉逗笑，众人瞅着主子笑颜如花的样子，又瞅着茉莉嘻嘻哈哈的样子，啧啧称奇。

　　日上三竿，阳光明媚，茉莉小小的伸了一个懒腰，小心翼翼，结果还是触痛到伤口。姬音不在，她没了撒娇的心思，瘫在椅子上，专一的发呆。身子越来越暖和，她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这种幸福，让她感到自己活的不真实。

　　事实却是如此。

　　一位身穿碧水长裙的神秘女子不知何时出现，静静站在她身旁。茉莉下意识低头瞥了一眼，有些愕然：有影子？她到底是人是鬼？

　　“姬音在的时候，你都不出现，是怕她认出你吗？”

　　对方没有回话。

　　“恕我冒昧，阁下似乎并没有告诉过我，我的任务。”茉莉有些头痛，如果是“一命抵一命”就能报答的恩情就好了，“阁下，茉莉还不知你的名讳。”

　　“苏。”

　　“好吧。苏，多谢你救了我和姬音。我会报答你的。”

　　“报答？你站起来我看看。”

　　“我会想办法的。”茉莉知道自己多半废了，垂头丧气。

　　“有人会帮你想办法的。”苏的声音随着身影渐渐消失。

　　朗朗乾坤，四下无人，茉莉却侧耳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忽然，椅背被一股力按住，风吹过茉莉的后脖颈，她惊起一阵鸡皮疙瘩。

　　茉莉有些恼怒：“阁下又是谁？为何行此小人行径？”

　　“我是谁？哼，说了你也不认识。”那小人跳到茉莉面前，双手叉腰，将茉莉上下快速打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阴气很重啊！”

　　茉莉看见百里长缨的模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小孩子？

　　不，不是。

　　面前之人身量虽不足五尺，一身短小的粉艳小纱裙，垂髫童颜，乍一看像个迷路到此的小孩儿……但！这种表情……茉莉一时间有些愣了，她不知到怎么来形容这种违和感。明明是孩子的模样，说话却老气横秋。再细看，举止也少些孩子的可爱，甚至有些危险！

　　“嘿！”

　　百里长缨突然一掌劈在茉莉膝盖处。

　　茉莉吃痛，惊道：“你做什么？！”

　　百里长缨收回手，观察了一下茉莉的腿，叹了口气。她根本不顾茉莉的恐慌，上下其手，对着茉莉的身子就是一顿狂点。每点一下，茉莉身子便一抽，带来无尽的酸痛，直到百里长缨收手，这一轮折磨结束，茉莉才缓过一口气来——她觉得自己残存的最后元气都给点空了。

　　“我死前，还有……”浑身发麻，她难以起身，只道是最后的乞求。

　　“好大的胆子！在我百里长缨面前提死？”

　　这话不知怎么惹了小人不快，小脸气鼓鼓，一双手看得人眼花缭乱。茉莉的哑穴不知何时被点上，索性放弃挣扎，倒要看看这小人是做什么。此人不似常人，忽然出现在此，莫非就是苏口中所说的救星？

　　茉莉头痛：还不如让她残了算了。

　　第二轮折磨结束，小人手下停了，嘴上不停：“足三阳足三阴都断了，奇经八脉却生生不息……阴阳颠倒，生死无常。奇怪，真奇怪……”她嘴里念叨着，猛一抬眼，两眼又大又圆，瞳孔深邃，像是要把茉莉看透。

　　心狠狠被敲击了一下。

　　茉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被直勾勾盯着，愣住了。耳旁，有人轻哼一声，茉莉回过神，急忙闭上眼睛，装死。茉莉不知如何应对此人，那声“哼”，是苏笑自己的，茉莉只知道自己给她丢人了。

　　百里长缨叹道：“你不属于这。我不能救你，我救不了你。”

　　茉莉不解此话何意，再睁眼，那抹粉艳竟已不知去向。“厉害了。”茉莉对此好奇心泛起，如此小小身形，来无影，去无踪，看来是轻功一流，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姬音出去给茉莉找大夫了，宫里的御医她已经放弃。她就不信，天下这么大，姬家这么富，还找不到能人异士会接骨疗伤了。

　　祭祀巡游前，陛下原本打算带上小太子，结果小太子晚课时打瞌睡，吹了风，把脸吹歪了。众人不知所措，内阁钟大人当机立断，当天夜里秘密派人去请芍药局的局长进宫。第二天，天蒙蒙亮，局长到了，甚至比陛下还早一步，赶着把帷幔落下。

　　除了知道行医在用极细的银针，陛下在门外候着，什么看不见。

　　芍药局不会轻易服软，等祭祀巡游结束，小太子的脸也好了。局长妙手回春，不仅自己捡回一条命，宫里欠下芍药局一份情，对于芍药局来说，皆大欢喜。

　　姬音命人打听到芍药局局长的住处，亲自前去请人，结果扑了个空，只见到局长的随行弟子。传言中，芍药局的局长百里长缨性格乖张，虽有妙手回春之力，却无医者仁慈之心，看病竟只随心意。姬音知道此人不好请，可人命关天，她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抓了一位男弟子带回府里。

　　乐府都奇了：大人什么时候带过男人回来？

　　那位被绑的男弟子倒是镇定的很，向姬音保证道：“大人放心，师父平日最疼我，你抓了我，我师父一定来。”

　　姬音点点头，投以感激的目光。

　　在乐府，茉莉瘫了一下午，没人来管，欲哭无泪。好不容易等到姬音回来，看见姬音身后绑了个男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男人也一眼看到茉莉，他“咦”了一声，等跟着姬音走近了，身子略微前倾，用鼻子嗅了嗅茉莉四周。

　　姬音给他送绑，他提气伸指，第一时间解开茉莉的哑穴。

　　接着他道：“我师父来过了。”

　　姬音一脸惊讶，看向茉莉。茉莉一脸茫然，还在状况之外，只知道问姬音这男人是谁。

　　那弟子对姬音行了一礼：“大人恕罪，看来我师父也对这位姑娘的伤势束手无策。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在此的意义了。告辞。”说罢，人转身离去。

　　“谁？谁来过了？”

　　姬音皱着眉头，比划了几下，反问茉莉刚才有谁来过。茉莉恍然大悟：自己不是装傻，是真傻啊！

　　“那小人自称百里长缨，给我浑身一通点，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是的！君主的！真的是小人！还没我这椅子高……奇怪的人，茉莉有些害怕，郡主子下次不要再把茉莉一个人丢在这儿了……”

　　姬音推着椅子，静静听着，没有回应。茉莉扭头笑嘻嘻道：“郡主子，茉莉今天晒了一天太阳，感觉好多啦！明天茉莉还想晒太阳！”

　　“嗯。”姬音轻轻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