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逞芳菲》卜茕

2、命在旦夕

　　姬凊岚离开的时候，白茉莉在一旁干坐着，看她裹胸，束发，有些出神：姬家的女人个个矫情干誉，未免可悲。

　　慕容幸尚可登基为帝，姬家却不容女子做主。说是什么“行阳道，天佑姬家”，可如花似玉的女子之身，分明是事实！姬家如此煞费苦心的去骗世人，去骗上天，却不知世间万万人，心中各自有数。至于白白茉莉，自然就是默不作声配合演戏的典范。

　　“本侯等你的好消息。”姬凊岚大袖一挥，跃出阁楼。

　　小侯爷一身风流潇洒，来去匆匆，看似什么都没带走，其实带走了白茉莉的魂。白茉莉眼见那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再无迹可寻，这才敢哭出来。

　　什么好消息！她根本做不到啊！

　　白茉莉被拖地的帷幔绊倒，在门口一个踉跄，接着又一个踉跄，终于摔倒在地。

　　老鸨姗姗而来，身后跟着一群姐妹，其中一位见白茉莉这样，上前来劝：“茉莉，快起来，别叫人看笑话。

　　“还不快从地上起来！”老鸨眼睛都懒得向下瞅，“姬小侯爷嘱托我留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关你几日！等白绒绒那个小蹄子抓到了，一起罚！”

　　“绒绒……”白茉莉头疼：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啧啧啧，瞧瞧这是什么！”老鸨两指的鲜红蔻丹夹着几张折叠整齐的银票，白茉莉恍惚一下，老鸨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两指再次探进她那毫无防备的雪白胸脯之中，夹出另一张大额银票，“还不少呢！”

　　“我的钱！啊——”

　　白茉莉伸手去抢，被老鸨反手一推，重心不稳，从台阶上跌到台阶下，摔得是鼻青脸肿。

　　众人笑得幸灾乐祸，直到发现白茉莉昏死过去，老鸨才发话饶她。

　　“众姐妹”带着自己的银票漠然离去，白茉莉双目禁闭，死咬着下嘴唇，才强忍着没在众人面前笑出来。

　　她不想哭了，这一切，可以告一段落了。

　　是夜，绵绵不绝的夜。

　　早春的夜晚依旧很冷，老鸨取走了炭火盆，白茉莉只能缩在被窝里，辗转难测。

　　因为姬凊岚的话，她时不时将手探到枕下，摸那物件的轮廓，如此反复到后半夜，才终于下定决心，一把抽出——木骨缎面的扇子，坠血玉，吊金穗，是姬凊岚的手笔。

　　此时漆黑一片，最能发现此扇神奇之处，白茉莉展开扇面，手略略一倾，扇面便淡出微微的蓝，那颜色如同上善的水，通透的冰，叫画中锦鲤顷刻间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白茉莉手再倾些，画侧有字：

　　杀。

　　扇面暗香飘散，白茉莉把鼻尖贴近，深深吸入肺腑，她是一个病了太久的人，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毫不吝啬，毫不保留，毫不犹豫。

　　她眼中露出冷冽的光，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到宫殿大殿的琉璃金顶，城正中央的塔楼之上，静候多时的将领一声令下。

　　一声钟，敲响整个轩辕城。

　　史官记：幸历玖年，秋季祭祀大典之日，乐府尹姬音受女帝之命，主持祭祀大典。游城之初，女帝亲临驾座，以示天命，不容旁人对祭司有异。

　　祭祀乃大事，长长的队伍还未从宫门出发，街道已陆陆续续涌出参与热闹的百姓。

　　晓情楼的姑娘们也期待这一天，早早便梳洗打扮，趴在窗口，渴望一见女帝凤姿。

　　等的久了，不乏窃窃私语。

　　“呵，当个乐府尹不够，还要主持祭祀大典。”

　　“瞧你酸的，你打扮这么美，怎么不见你上去呀！”

　　“你……”

　　“别吵了别吵了！整个轩辕谁不知道，她是个哑巴！哼，要不是出身姬家，陛下也看不上她。”

　　“你们知道吗？我听说陛下……”

　　“小贱蹄子！”老鸨路过，看见屁股就是一巴掌，“也不照照自己什么身份！”

　　“哎呦妈妈，今天是个好日子，你别扫了大家的兴！”

　　“就是就是。”

　　“白茉莉呢？”老鸨想要寻个好位置，在一圈莺莺燕燕里发现少了一个人。

　　“妈妈你忘了！白茉莉姐还在关禁闭呢！”有人愿意出头讨个人情，“妈妈，我看她也知错了，不如放她出来看看热闹吧！”

　　“哼，她能知错？我看是罚她的还不够。”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老鸨还是掏出门锁钥匙，嘱咐道：“让她整个人样再过来。”

　　长长的祭祀队伍，随着卯时太阳照耀大地的速度，昂首前进着。为首的第一缕光，是陛下，头顶太阳黄金冠，耳挂深海贝壳石，腰缠山河奇玉带，脚踩五彩祥云靴，一身以黑绸为底，百鸟朝凤作千针的七彩大衫庄严高贵，这位女帝将自己的天颜示于人前，不畏流言，不惧猜疑，缓缓策马而来。

　　在右侧后方，是风流倜傥，意气风发的姬小侯岚，一身略显沉稳的深蓝长袄，新颖的款式，非比寻常的布料，在阳光下泛出不可捉摸的幽蓝。

　　慕容幸微微回首，姬凊岚急忙策马上前，“陛下，臣在。”

　　慕容幸道：“告诉祭司大人，一切有孤在，不必惊慌。”

　　“是。”

　　姬凊岚策马回首，发尾的白色小贝壳发出清脆的碰撞之声，比玉还要动听。众人皆是枣红大马，女帝也不例外，她一匹白马，穿梭在队伍中，一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队伍中间架着一匹露天的轿子，一位少女紧闭双眼，双手交叉放置胸前，静坐在此，一脸虔诚。她一身洁白无瑕的素净衣裙，乌黑的长发铺散至足边，唯有头戴的金为叶玉石为花的花环最是闪耀人心。

　　听见马蹄声渐近，姬音睁开眼，脉脉含情。

　　“祭司大人，一切有陛下在，不必惊慌。”姬凊岚一边笑着，眼睛的余光一边悄悄在人群中寻觅，“姐，不慌。”

　　姬音点点头，重新闭上双眼。

　　好一个祭司，不像祭司，倒像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的仙子，冷淡的神情，仿佛下一刻便能脱离红尘而去，将一切都超脱世外。

　　巳时，队伍终于浩浩荡荡经过晓情楼，老鸨看着这几位国色天香的女人，感慨万分：谁能想到苏家文弱的大小姐，原来是位公主。姬家唯一的顶梁柱，竟然是个女人。

　　轩辕的未来会改变多少呢？猜不到啊，猜不到。

　　忽然，一个瘦弱的女人出现在人群里，被身后的人挤上前，又被开路的士兵推回去，摔到在地，引起小小的骚乱。

　　“咦？”老鸨定睛一瞧，分外眼熟：那不是白茉莉吗？

　　老鸨跑下楼，拨开人群，一看面前这女人丧气的鬼样子，认定是白茉莉没错，“你这个小贱蹄子！”老鸨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发火，话到嘴边，却愣了。

　　这双眼！怎变得如此可怕！

　　一声惊呼，老鸨整个人飞出人群，飞过士兵的长缨，飞过那抹蓝色的头顶，摔到对面的人群中去，不省人事。

　　场面随之一片混乱。

　　“有刺客！保护陛下！”姬凊岚一声厉呵，一抖缰绳正欲上前护驾，马却在原地踌躇，并不动弹。

　　姬凊岚急声高道：“陛下小心！”

　　“姬凊岚……”一声叹息，如唤魂一般飘飘荡荡，叫姬凊岚浑身一凛。眨眼间，那声叹息又变成白日焰火般的浓烈，“这一刀，为你毒哑我的嗓子。”

　　“你……”姬凊岚忍痛，仰头呼救，“来人！快来人……”

　　顷刻间，太阳隐去踪迹，数十道黑影从天而降，向此处汇集？除了晓情楼，所有二楼的位置皆露出□□，齐齐对准队伍中姬凊岚和那刺客的身影。

　　白茉莉抽出刀，这次对准姬凊岚的胸口，毫不留情。

　　“这一刀，为了……”背后中了一支又一支的利箭，白茉莉仍不肯倒下，是什么让她走到这一步，面对姬凊岚的震惊之情，她自嘲的笑了，“……为了你毒哑姬音的嗓子。”

　　红色，白色，蓝色，红色……朝圣路上，同皇天后土交织在一起的，是欲望，而打断这一欲望的，是人类最原始的力量——尽管很多人都不信，但它存在，始终存在。

　　姬凊岚倒下那一刻，带着诸多不解，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一步算错，也无法理解，白茉莉怎么会有这么蠢的理由。

　　至死不悔，愚蠢至极，白茉莉同姬凊岚一同坠马。

　　史书记：幸历玖年，绝声利，嚣尘远，登太清矣……卯时遇刺，姬小侯姬凊岚护驾有功，厚葬。

　　内阁记：幸历玖年，登清之际，姬凊岚意图谋反。女帝命刺客反杀之。辰时，风和日丽，凌三届，登太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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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姬小侯爷并不是白茉莉的CP啦……小侯爷叫小侯爷但她是个女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