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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愿受长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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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苏,白茉莉曾投入一大段时间观察她,只为学她说话,学她喜怒哀乐,学她做事的风格和逻辑……不得不承认,苏很独特,不止是容貌娇艳,她有一种由内自外的吸引力。容貌,神情,习惯,不论白茉莉学得有多像,一颦一笑,总不如苏自信。或许骄傲多过自信,白茉莉不解:世事不如意,谁能一直笑呢?
苏能。
苏懂得运用自己的一切优势,除了美色,她拿捏分寸,巧言善辩,但凡心志不坚,难抵攻心之势。白茉莉伴她左右,带着孩子般的好奇,日日夜夜,几近痴迷。直到另一个相像的女孩出现,方方面面比她更像苏,才打断了白茉莉的痴心妄想,使她不得不从中解脱,摆正自己的位置。
就像苏说的,自己并不够入眼。尤其是苏入宫之后,宫墙高隔,白茉莉认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苏了。呵,见到又怎样呢?她如今容貌大变,都不怎么爱笑了。
“笑够没?”苏面无表情的看着白茉莉,手中多了一支玉萧打转,“今天腿好了?能跑能跳了?来,跟我比一场?”
“阁主饶命……”
最小的编钟高六寸,重二斤四两,白茉莉苦兮兮的举着,心里委屈:阁主拿这库中乐器逼她就罢了,还要亲自上手,别说自己是瘸的,就是飞毛腿,也比不上飘的快啊。
白茉莉看那玉箫转来转去,像个绿色的大圆盘,看得出神。苏打量着白茉莉,哀伤之情一闪而过,当初有人也是这样教她的,如今她原封不动的去教白茉莉。有些东西,一旦学会,轻易不会忘记。
苏的记忆很好,她记得白茉莉流浪街头,是因偷了莫晓情的钱袋才被发现。
晓情楼打从莫晓情遇见姬玟公子起就少有杀生,一心情报。对于姬玟,莫晓情也倾慕,也有畏惧,而姬玟同样不完全信任她,许多决定让莫晓情摸不到头脑。莫晓情因此烦闷,甚至想放弃和姬玟的合作。或许偏偏是上天注定,平日她被顺个钱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次却追了上去。
偷东西的是一个男孩,他把钱袋拿到一个同样落魄至极的小女孩前面,激动的说着“有钱了!”话音未落,转头被莫晓情抓住。
小女孩替男孩求饶,惹得莫晓情发笑:“小妹妹,你手也保不住的。”小女孩看了一眼男孩,伸出两只胳膊道:“砍我的吧,我有两只手,求您放过他。”
小女孩眉宇间透着决绝,莫晓情笑意更深,这模样,好生眼熟。茫茫人海,能遇到一个容貌相似,年纪相仿,还无亲无故的人,有点难。放过男孩,带走女孩,莫晓情对此得意好久,她将女孩暗自训练一年半载,送给姬玟作礼物,得来全不费功夫。
“放。”苏打破沉默。
“是。”
白茉莉缓缓放下小编钟,舒了一口气,敲打起自己的胳膊——她在缓解酸楚,等待下一次训练的开始。
苏忽然发问:“你为什么去偷晓情的钱包?”
“不是我偷的,是小黑球。”白茉莉提起旧事,神色尴尬,“他说晓情楼的妓女都有钱,最好偷,我就信了。于是那天瞧着一个衣着放荡,又心不在焉的女人,就……”
“莫晓情虽然穿得风骚,但她不是妓女。”苏直视白茉莉的眼睛,意味十足,“你最好念她的恩。”
“白茉莉记得。”
“记得多少?”
“全部记得。”
白茉莉打六岁起就住在晓情楼,即使不够长袖善舞,晓情楼哪有暗室,暗室里来什么人,她也能及时知道。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身份与小黑球相逢。
“我想去找你,但莫妈妈不许……小黑球,你过的还好吗?”
小黑球看见她,认出她,猛地抓起白茉莉的衣领,把她推到墙角。他眼中迸发出怒火,丝毫没有重逢的喜悦,“是你?”
“你干什么!”白茉莉吓坏了,她挣扎着去推小黑球,惊叫起来:“你放手!你放开……”
“啪!”
小黑球扬手一巴掌,白茉莉懵了。
衣领被狠狠撕开,面前的人解开裤带,样子垂涎且猥琐。白茉莉反应过来,匆忙一脚踢中对方要害,捂脸道:“对不住了!”
“贱蹄子!你应该报答我!可恶!你这下九流的老女人!有种你放了我!”小黑球跪地哀嚎,白茉莉狼狈的拍着暗室的墙壁,大声求助:“莫妈妈!放白茉莉出去!”
“这个男人之前想把你卖给我。”莫晓情的声音在密不透风的暗室响起,被骂得有些动怒,“他偷我钱袋时,我已经放过他了。白茉莉,他背叛了你,想想我之前教你的。”
“不、我不能。”
“等他站起来,你以为你逃的掉吗?趁现在,他是你的猎物!”
“不,他是我的。”
暗室突然出现一人,手一扬,小黑球瞬间没了声音。片刻的安静,来人声音清晰且深刻:“你也是我的。”
小黑球向白茉莉的方向爬去,仍有不甘,可血从他喉咙和嘴里源源不断的冒出来,已是将死之兆。
“对不住,第一次杀人,手抖。”苏榕款步姗姗,走上前,以脚代手,“咔嚓!”苏榕小声附和着骨头断裂的声音,松了口气,对白茉莉眨眨眼,“好了。”
白茉莉震惊的掩住嘴,紧贴墙壁,退到无处可退——这就是白茉莉第一次见到苏榕,每每回想,都觉得惊悚万分。
“我记得,阁主你说‘我替你办了事,你就要替我办事,这样才够意思。’”白茉莉回视苏,眼中多了敬畏,“阁主,我都记得。”
“很好。原谅我都记不得了。”苏欣慰的拍拍白茉莉的肩,语重心长,“我们会遇到晓情的,不会等太久。”
“莫妈妈没死?”白茉莉像问,更像肯定,“事成之前,青冥阁搜过晓情楼所有角落,都没有莫妈妈的踪迹。后来事成,女帝命衙役查城门,一个老妪都没放过。”
“她逃到东边去了,你放心。”
“我猜也是……”
白茉莉端详着苏的神色,心生愧疚:“阁主逃去东边,大部分人都得信儿跟着去了,白茉莉胆小,留了下来……白茉莉罪该万死!”说罢,白茉莉跪地请罪。
苏对此不甚在意:“如果不是佚梦死了,我也想不起你来。”
“佚梦她……死了吗?”
“那一路逃亡凶险,谁都有可能殒命,是我害了她。”苏摆摆手,神情有些伤心,“罢了,不提了。”
苏说到这,白茉莉才反应过来一个极严重的问题:“阁主,你、你死了!”
“废话。”
“不是!”白茉莉不解,“阁主你死了,那去东边追随你的人呢?”
“我死前,已经有新阁主了。”苏眉头微皱,看来对此还有些担忧,“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宫中,因东边的问题,女帝宣姬凊岚秘密入宫。
轩辕城,大多数的宫殿都哺着琉璃瓦,赤色的棱,金色的柱,奢华贵气有余,欠缺典雅。唯有两处风格不同。
微风拂过,后昕园成片的杏树似感到寂寥,不知何时已冒出红晕,那些白色,黄色,黄红色的小小花瓣,有几片不甘寂寞,从枝丫零落,落到一人身上。成群结队的锦鲤在水中嬉戏,无忧无虑,察觉到有人靠近,纷纷跃出波荡中,又匿回塘底,荡出一片迷离斑斓的圈。
钟鲤在池边蹲下,面对着一汪碧色的倒影,轻轻解下发簪。玉冠沉闷,好在发簪通透,两端并蒂莲花,端得是清雅出尘。乌丝垂散至胸前,纤纤玉手由上至下轻抚,小小花瓣终于如愿落入水中。
“原来是你。”钟鲤轻声叹。
水花迸溅,锦鲤逃离四散,午时的太阳被云遮住,留下阴影一片。
“姬音原来把你藏这。”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有人推门而入,如登自家门堂。白茉莉闻声,将手中骨笛放回原位,抓起拐,向玄关处走去。
姬凊岚迅速环视一周,剑眉斜飞,似要飞入鬓角散下的几缕发丝中,隐隐透着急切。这是白茉莉到乐府后第一次见到姬凊岚,她似乎是刚从宫里回来的样子,一身紫黑鎏金大朝服,贵气逼人。
白茉莉走到一定距离停下,支着拐,勉强屈膝:“白茉莉参见侯爷。”
“听说你武功废了?”姬凊岚瞥了一眼白茉莉的腿,并无意外之情。
“禀侯爷,白茉莉还未全废。”
“本侯不养废物。”
姬凊岚话音刚落,乐器库四角起风,已将白茉莉围在正中,正如面对待宰的猎物,蠢蠢欲动。
“侯爷?”白茉莉意识到危机,缓缓起身。
姬凊岚退回玄关,那四人一扑而上,身形之快,已将四面八方堵得密不透风。白茉莉眼尖,见他们怀中刀锋凌厉,顿时冷汗淋淋。
“阁主!”
话音未落,拐已掷出,卷着沉闷的风,飞去姬凊岚的方向。四把利刃,毫不犹豫架上白茉莉纤细的脖颈。
“咚。”
木拐碰壁,一声重击,柜中乐器似被吵醒,接连发出易碎的共鸣之声。白茉莉不敢轻举妄动,轻声道:“侯爷,乐器不得见血。”
一声冷哼,木拐滚回白茉莉脚边,姬凊岚随之走出那片阴影,声音阴沉:“你们退下。”
那四人不甘收刀,白茉莉出手,分别捏住左前右前两片刀刃,将其缓缓挪开。四人隐入黑暗之中,白茉莉在脖子摸了一圈,没留下刀口,有些许碎发。
姬凊岚开口前,白茉莉跪地,献上自己的拐杖。
“求侯爷开恩,白茉莉可以一击即中。”
“不够。”
“侯爷有所不知,这拐里有刀,刀有双刀,刀有毒,一刀致命。”
“……不够。”
“还请侯爷明示!”白茉莉把头低的更低。
“内阁大人失踪了。”姬凊岚走出阴影,嘴角轻抿,克制不住的得逞之情,“你要做的,就是不让任何人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