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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上掉下个鹃妹妹 ...

  •   早上出发,我仍然跟着大队伍慢慢沿官道行走,直到终于又来到小路路口,我松了一口气,在路口站了片刻,有些不舍地四下看看,便穿过人群,直接拐上小路。我还以为我终于摆脱了跟着刘备南下的十万余大众,结果才两分钟我就听见有人在我身后尖叫道,“姐姐,姐姐!!”我吓了一跳,脚步不由慢了下来;又转念一想,多半是有别的家庭也像我一样,要避开大队伍进山逃难吧?所以我也不予理睬,反而加速接着爬坡。

      “姐姐,姐姐!”后面叫得更凶了,还似乎是个小孩的声音。

      我于是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就看见远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往我这里狂奔;不过那小孩好像孤身一人。我一时不解,站在那里看了片刻,本想接着上山,没想到那小孩哭喊道,“姐姐,你莫要丢下鹃儿!”却是跑得是更快了。

      真在叫我?我左右望望,也没看见别人。那小孩一边跑一边哭,突然脚下一踉跄就摔了一跤。我吓了一大跳;要知道这小路有点坡度的,我怕她会一路滚下山去,于是忙奔上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我连声安慰着小女孩,又上上下下打量她半天,确定她没摔伤。她没摔着,我却被她闹糊涂了。这个小女孩大约七八岁吧,穿着一身水红色绢衣,脖子上还挂着金锁;她生得雪白粉嫩,很是漂亮,感觉是有钱人家小孩。可是她却如今居然一个人在这入山的小路上狂奔。我还没来得及问她什么,她就一下搂住我的脖子,抱的紧得几乎让我透不过气来。她一边大哭一边说,“姐姐,姐姐,鹃儿找到姐姐了!”

      那时候我真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忙说,“好好,鹃儿乖,你先放手,告诉姐姐究竟怎么回事。”

      那小女孩乖乖地放手了,泪眼汪汪地看着我,脸上却已经笑开花。“姐姐,鹃儿昨天就看见你了。鹃儿坐在车里,看见姐姐在车外走;可是一转眼姐姐就不见了。鹃儿告诉娘亲和吕婆婆找到姐姐了,她们还不信。今天鹃儿又看见姐姐,所以就追来了。”

      我看着她,真觉得无奈之极。这什么和什么啊?!可这孤零零的小孩子,我又不好扔下她不管,只好耐心地问道,“鹃儿的娘和婆婆如今在什么地方啊?”

      “不知,”小孩很诚实地回答。

      那个时候我差点直接发飙。这算什么,难不成我还得送这小女孩回去?!就算回到大路上又怎么找她的家人?曹操军队就快追上来了;我才不要这个时候当活雷锋!我这在挣扎,突然听见脚步声和马蹄声。又听见有人喊着,“鹃儿,鹃儿!”“二小姐,二小姐!”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着对小女孩说,“你家人来找你了,跟她们走吧。”

      女孩马上又盘上来了,紧紧地抱着我的手臂。“不,鹃儿不要离开姐姐!”她大声说。

      我顿时觉得头大无比,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追着敢来的马车也终于走近到我面前;就一匹棕马拉着一驾小车,有一个赶车人和四个护在车边的兵士。见他们走近了,我忙把小女孩从我身上扯了向来,然后把她向马车那边推。

      我对那个赶车的大叔说,“对不起啊大叔,我也不知道你家孩子怎么追着我来了;你还是赶快把她带回去吧。”

      那个小女孩又开始哭了,一边哭一边大喊,“姐姐不要走,姐姐不要再甩下鹃儿!”

      更倒霉的是,那个赶车的大叔也是一句话不说,傻愣愣地盯着我看,仿佛我脸上长了喇叭花似的。紧接着又有两位妇女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位看上去三十左右吧,非常端正漂亮,和小女孩长得很像,一眼便看得出来是孩子的妈妈;另一位是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头发花白。她们两个下了车也是一脸震惊地盯着我看。我那时只是想:至于么,我不就是没束头发!

      “娘,鹃儿没有乱说,鹃儿真找到姐姐了!”

      小女孩这么一说,老妇人忍不住说道,“燕子,燕子,当真是汝归来?”而年轻的妇人则是开始掉眼泪。

      我总算弄明白了:原来她们以为我是走失的女儿?我忙说,“不是不是,夫人你们认错人了。我叫贺书凤,不是荆州人,是外地来的,几天前才刚到樊城。你们听我口音也不像本地人,是不是?”然后又对一旁还死抱着我不肯放手的小女孩柔声说道,“小妹妹,我名叫书凤,不是你的燕子姐姐。我们也许只是长得像而已。”

      “你就是姐姐,就是姐姐!”小姑娘大声嚷嚷。

      所有人都傻愣愣地站那里,而那小姑娘死活不肯放手。我不耐烦了,却突然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顿时站定了脚步。一开始也听不见什么,就感觉有些若有若无的震动。我站了片刻,终于听见一阵阵“嗒嗒”声响,仿佛远处这在下暴雨一般。我还在疑惑,边上一个兵士却已经惊道,“马,这是马蹄声!追兵到了!”

      我顿时就惊了。要知道那时候我们离开官道也不过六七分钟的脚程!再不逃命就真要成炮灰了。我用力拉开还挂在我身上的小女孩,转身就要走。小女孩又开始放声大哭,而那个年轻妇人也开始沉默地掉眼泪。我顿时就觉得没法甩手走人了,手足无措地站了片刻,只能说,“厄,夫人,我就是为了躲避追兵,这才走这小路的;我想进山避一避。你看你们要不要也一起进山躲避?躲两天,待曹兵过去了再南下,这样会更安全一些。”

      最后还是一直落眼泪的年轻妇人最先反应过来。她依依不舍地看了山下一眼,尽管看不见什么。然后她擦了擦眼泪,问赶车的人道,“张武,如今照这位小姐说的在这山中避些时日,可成?”

      赶车的那个张武大叔点了点头。那时奔驰的马蹄声已经近了,估计也不会有任何人说不成。然后那一伙人都看着我,仿佛等着我发话,而卧却又开始不爽了。我惹了谁了我,莫名其妙地就变成带着一家老小逃难了?可是又不能不理他们。于是我就说,“你们要是跟我走的话,就得听我的。”

      张武忙说,“我们自然听大小姐的吩咐。”

      “我不是你们的大小姐!”

      张武忙是道歉,不过我也懒得纠结。我指挥他们把所有带着的东西都分别包好扛在背上,然后将马车推到路边的灌木丛中。张武仍然是牵着马,夫人扶着吕婆婆,我拉过还黏在我身边的鹃儿,几个兵士跟在后面,我们一行人接着往山上爬去。

      我们顺着这条山路走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发现这路又开始下山,并且折而向南。我就带着一家子退了回去,退到经过的一座小桥。桥下是十来米宽的山溪,水流很急。我直接从小路下到溪边,然后顺着小溪往山上爬。溪边是石滩,并不好走。到后来我也不管鹃儿了,和夫人一起搀扶着吕婆婆。我本想让张武放了那匹马,没想到他居然有本事带着马爬山;我在惊讶之余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我们又爬了两个多钟头,终于到了半山腰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

      这里溪水弯了一弯,水面宽阔,水流也缓了很多;溪边有一片树林。我们花了一下午扎营,尽管老实说其实算不上;不过就是找到一处树长得比较密集的地方,铺了一大堆衣服毯子在地上,然后挂了三件袍子在树梢,勉强算帐篷(我感觉自己像个流浪汉)。我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砌了一个金字塔柴堆,可以烧很久的那种,然后点了一堆火;小鹃儿一直在一旁帮忙。两个兵士入林打猎,而夫人则是钓鱼去了——她从衣服上拆下线来,绑在树枝上,又用耳环做成鱼钩,用碎面饼做饵。到了傍晚,她拎回来七八条鱼;出去打猎的人也猎得三只山鸡。今天晚上终于能饱餐一顿!闻着烤鱼散发出的阵阵香味,我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看来这次莫名其妙的遭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啊。

      忙了一晚上,到了夜间正准备睡觉了,那位年轻妇人——糜夫人——拉我到一旁说了半天的话。我刚听到她姓糜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刘备不是有一位糜夫人?可是后来又想,刘备没有姓吕的年过半百的家眷吧,所以应该只是一个巧合。糜夫人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又为鹃儿的黏人道歉,说什么怕麻烦我了。我少不了客气着,又说,“夫人一家也帮了我许多忙啊;再说鹃儿很可爱,哪有什么麻烦的。”不过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糜夫人,鹃儿的姐姐究竟是…?”

      糜夫人的眼眶一下红了。我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鲁莽了。”

      糜夫人摇了摇头,说道,“燕子她两个月前便去了。她…可怜孩子。”

      “哦,我很抱歉。不过…就这样鹃儿还能把我当姐姐?”被人当成一死人,我顿时不寒而栗,连照顾人家的心情都忘了,“我们难道很像?”

      “小姐和燕子当真一模一样,”糜夫人黯然答道。

      “可是我和你还有鹃儿都不像啊?”这也是脱口而出的话,似乎有点傻。

      “燕子是妾夫君和发妻之女,”糜夫人告诉我,“鹃儿从小跟在姐姐身后,和姐姐最是亲密;燕子去了后这两个月,鹃儿几乎未曾开口,今日却像变了个人似的。鹃儿她…还请小姐海涵。”

      我忙说了一通没事啊我能理解什么的。安静了片刻,糜夫人又问我,“不知小姐如何打算?”

      “哦,我是要去夏口的,”我说,“再过四五天吧,曹兵应该就都过去了。我打算出山,然后直接向东,沿着汉水南下。如果运气好的话,能碰上艘船,两三天便能到夏口了吧?”

      “夏口?为何夏口?”

      “我们总不能再去江陵吧?”看见她一脸不解的样子,我又说,“夫人你想,我们刚才在大路上的时候,离江陵不止百里;如果曹兵已经追到了,没理由他们比刘使君走得还慢啊?他们肯定会抢下江陵的。所以说,江陵是肯定去不得的。”

      糜夫人的脸白了,喃喃道,“这…与我们一行的还有别人。如今,这…”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沉默。她呆了许久,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难不成…我们真无处可去了?”

      我忙安慰她道,“糜夫人不用太过担心。你相信我,夏口是安全的。”我见她还是疑惑的模样,便说,“刘使君会驻兵夏口,岂有什么不安全的?”根据这两天的观察,对绝大部分荆州人来说,“刘备也在哦”绝对是枚定心丸。

      “小姐如何知道刘使君会驻扎夏口?”糜夫人又问。

      于是我说,“推断的嘛。夫人你想,为了逃避曹兵,使君肯定会南下的,但不会再往江陵去,必要背其道而行;曹兵去江陵,就是掐断了西去的路,所以使君只有往东南去。荆州不是还有水军扎在江夏嘛?而且关将军不是早些日子带水军沿汉水南下,肯定在汉水入长江的夏口有人马。所以说去夏口是最合理的。”

      糜夫人看了我许久,最后只是问了一句,“小姐当真是外地人?”

      我又是冒冷汗了,只好打着哈哈蒙混;幸好糜夫人没多问。她只是说道,“既然如此,这几日得多准备口粮。如今兵荒马乱的,汉水上也不定有船;若步行去夏口只怕要许多时日。”

      我们在山上呆了五天,每天不过是忙着收集食物,然后便是不安而惶恐地等待。我和这一家人平日里扯扯家常,给鹃儿讲些故事,也渐渐得熟络了些。五天后,估摸着长坂坡的混乱应该差不多结束了,我们终于出发南下。我们当初推在小路一边的马车居然还在。于是吕婆婆与糜夫人仍然坐马车上。他们让我也坐车上,但是我可怜那匹马,也不喜欢马车的颠簸,宁可走在外面。鹃儿固执地要和我在一起,于是一开始我就拉着她一起走,后来看她似乎跟不上了,我少不了板着脸让她上车去;尽管她很不情愿,但至少还算听话。

      不知怎的,跟这一家子走在一起,我竟突然想到了刘备,还有那么多跟着他的百姓。他现在怎么样了?三国志中似乎有记载刘备的两个女儿都在在长坂坡被曹纯掳走了?还有那个刘备的糜夫人,不知道到底逃脱了没有?史书中似乎没说糜夫人最后怎么了。我又想起刘备温和的声音,不知怎的竟然有些难过。我当然谈不上有多了解刘备,可是他真地救过我的命:若不是他我已经死了两三回了。想到他即将妻离子散,我是真得难过。

      还是不要去想这些事了;历史上的悲剧多来去了,我能怎么样?还是安全逃到夏口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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