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朵没有遇见》幺儿幺

12、往事立残阳

　　蔚蓝的天幕下罩着树下背对而坐的两个人。一个捧着书，全神贯注，虽然还是一张有点孩子气的脸，轮廓已分明不失英俊，时而蹙眉握拳时而恍然一笑的神情已然透出男子的睿智和从容。而靠着他的另一个身体总是不安分地扭动，一会儿“哎哟”，一会儿“错了错了”，又一会喃喃“哪呢”。

　　夏操突然感到一股暖暖的气贴在耳边，他轻笑一声，问道：“怎么，弄不下去了？”

　　抱怨的声音即刻而起：“是啊是啊，这个十字绣格子那么小，颜色还都那么接近，绣哪都找不到了，”一边说一边把一块布盖到夏操的书上，遮住书上那些像小虫一样的字，夏操看去，一块巴掌大的绣布一角凌乱错落地东绣了几格西绣了几格。

　　“你这是在绣什么？上个月的那幅四季图绣完了？”夏操实在难以辨别绣布上的是什么。

　　夏朵又抱怨起来，“上次那副太大，绣到后来背面的线都打结了，难看死了，就被我扔了，这次挑了副小的玫瑰，可是你看，光红色就有５种，眼睛都快打结了。”一边说一边还不忘翻白眼。

　　“你看什么呢？”她夺过夏操手里的书看了看封面《巴顿将军》，表情马上扭曲：“你太恐怖了，回来以后要么看这种军事策略，要么就是商战的书，和平年代又不要你去打仗，而且那么厚没有一点插图，都只是‘虫子’在爬。”

　　夏朵马上把书扔还给夏操，想到前两天第一次看到夏操读的时候夏朵也是抢过去，翻了几页，就发现这种书真不是给女孩子看的，一页上就有十几个无聊的武器装备数据，代号诡异的作战计划，那个巴顿将军，说起话来没有一句不带脏，动不动就教训人，尤其是看到那句“没有了战争，我的生命就失去了意义”，让她觉得这人就是一个战争狂。她还是看她的小言情、小漫画去吧。

　　她看书的时候很不安分，有时候突然凶巴巴地就吼起来：“这个女人笨啊，看不出正东喜欢她啊！”有时候夏操感觉背后一抽一抽的，感觉夏朵转过身把脑袋搁在他背上，小雨点悄悄地打落下来，伴着她抽泣的声音，“为什么爱情要面对这样的生离死别？”

　　她的感情投入让夏操也捉摸不透，明明已经是很多天后，那晚家里包馄饨吃，她吃着吃着突然蹦出一句：“正东当时就一直躲在病房间里，看佳期走远了，才偷偷出来拿走保温盒，里面的馄饨都已经烂了……”夏操说这种言情小说都是害人的精神鸦片，可是夏朵还是愿意沉沦，心甘情愿地付出大把眼泪和鼻涕。

　　不过，夏朵这几天迷上了十字绣，拿着包装得意地在夏操面前晃来晃去，“看，等我绣完就是这样的，漂亮吧”，她指着图样对夏操说。

　　夏操还是很怀疑地问：“你确定，你最后的成果是这样的，不会是什么怪物？”

　　“那当然。”夏朵朝他吐吐舌头，开始穿针，可是５分钟后那根针和那根线还是没有结合起来。

　　夏操在一边替夏朵捏汗，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根线挣扎了多少次之后疲惫了，终于过了针孔，线头早已被磨得毛糙。夏朵并没有安静多久，就开始唉声叹气，她在数格子，一会儿４９，一会儿５０，一会又４９，她也被磨得没了耐心，气呼呼地让夏操帮她数。

　　夏操还没翻过一页，她又和另一根线扛上了，恶狠狠的眼神像是和这线有深仇大恨一样。夏操接过她手中的针、线，线头在他手里像是一下子听话了，乖乖地钻过了针孔。谁知这竟苦了夏操，他看着看着书，眼前不时就有一根线在晃动，这穿针的活就他包了。

　　今天夏朵这还没绣上１０分钟，就已经可是叫苦了。他好笑地看看夏朵鼓着腮帮子的小脸，放下书，拿起绣布取下布上插着的针，取下大红色线换上了另一种淡淡的红，双臂环过夏朵，轻轻地说：“小笨蛋，做事不能急，尤其这种手上功夫，就是要一针一线来，你看着，不能这里一块那里一块乱绣，就像那种脱发的头一样难看。先绣中间颜色淡的，一点一点向外，这样就不容易错。”

　　夏朵专注地看着针、线在夏操手里好像有了生命力一样，来来回回自由地穿梭，布上也清清楚楚，整整齐齐地排开一个个十字小格，夏朵喜欢被夏操这样从背后环起来，她觉得这是一种最安全的拥抱姿势，贴着他起伏的胸膛，看着幸福这样一针一线绣出来，而自己就在幸福的终点。

　　夏朵接过夏操手里的活，小心翼翼地绣起来。“吵吵，还记得这棵树吗？”她没有停下手里的活，低这头问夏操。没等夏操开口，她又说：“我们小时候种的，那时候它还是小苗，你走的时候，它还没有我高，可是你回来的时候它比我们都高了。”

　　“我每天来浇水，帮它做好护拦，大晴天怕它被晒干大雨天怕它受不住吹打，真担心它还没等到你回来就死了。”夏朵慢慢地说，夏操就这么静静地听，他们在回忆的嗅着分别和重聚的味道，一个人的回忆里有两个人的味道就变成了两个人的回忆，“可是等它已经长地足够强大，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的时候，却还没有等到你回来。”

　　“傻瓜，我不是回来了吗。”夏操温柔地抚着夏朵长长的黑发，是啊，他走得太远也太久了，曾经只到耳垂边的头发已经过了她的腰。

　　半年前，他再次回到这个家的时候，急急忙忙地就去寻找她，他漂洋过海那么多年却把心留在这里，已经近在咫尺却在此刻情怯，她就在树下，侧对着他，被风吹起的头发遮住她的面容。他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已经出落地很标致的女孩，高挺的鼻子，小巧的嘴，穿上漂亮的长裙，在树下就好像等着王子的小公主。

　　是梦里还是幻觉，能如此接近。她的身体慢慢转过来，面容也渐渐清晰，当他刚看清那双清澈的明眸里欣喜，难以置信的光，柔软的身子已经飞入他的怀抱，带过一阵芳草的清新鲜美。当他接触到这种真实以后，他才敢真的相信他回来了，而她一直在等她，拥抱融化了一切言语，就让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他们拥抱了好久好久，怀离抱的不仅是牵挂的人，也载着沉沉的时空。

　　“傻瓜，没有再迷路吧？”夏操的第一句话让夏朵一时有些懵，不过她马上开心地笑起来，使劲地晃自己的脑袋，他记得，她也记得。

　　夏朵刚上小学头几天，都是夏操牵着夏朵去学校，放学后在校口口等她一起回家。有一天，夏操班级里有事，他让夏朵放学后自己先回家，夏朵乖乖的答应了。夏操忙完，灰蒙蒙的天早已压下来，他快步回家，却没有发现小夏朵的影子。

　　不安笼罩而来，他沿着来路仔细地寻回去，黑夜里，白天习以为常的一切都变地陌生，微弱光让一切阴影都变成了小夏朵可能在的地方，她到底被隐藏在哪里？夏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最后终于校门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冲上去把夏朵紧紧抱在怀里。

　　小身躯像是被吓到了，惶恐地急急抬头，看清是谁才终于敢放声大哭，身体却还是禁不住颤抖。她是真的怕，怕找不到回家的路，更怕夏操找不到她。夏操把她背在身上，她趴在夏操的肩头，牢牢地圈住他，小声抽泣。

　　“我不认识路……走啊走……可是……好像一直就在原地打转……，天越来越黑……我不敢再走了……只好回到学校，我怕有坏人……我一直在想你马上就会来的，马上就来，你一定能找到我的……”

　　背上的小家伙呼吸慢慢平稳，安心地睡过去……

　　周末，夏朵睡到１０点，刚起床就被夏操急急忙忙拉出门。当她站定后，忍不住惊呼：“啊！怎么会这样？”在家门前靠站的公车车尾，都画上了一张大大的娃娃脸，咧开大大的嘴。

　　“像不像你？”夏操得意地问。

　　“恩，眼睛是满大的，鼻子也挺像，脸好像圆了点，眉毛还要再浓一些”夏朵突然望向夏操，不敢相信地问，“真的是我？”

　　“我连着几天偷偷画的，你以后如果不认识路，就乘有这种记号的车，它就叫夏朵车，专门负责送夏朵回家。我画了很多，都是在我们家附近停站的。”夏操娓娓道来。

　　“哦，”夏朵点头，突然又摇摇头，“如果在其他地方迷路了呢？”

　　“这个……”夏操一时被问懵了，“那就在原地等我。”

　　“好。”夏朵坚定地回答。

　　“你会让交通堵塞的，到时候哪里的人潮停滞不前了，一定是你在正中央。”

　　我不会忘记回家的路，因为你告诉我跟着它我就不会迷路。

　　你不会在人群里丢失我，因为你告诉我找不到你的时候只要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