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动修真界融入现代社会办法2020年版》捉妖

5、第 5 章

　　如果关河山不那么紧张的话，会发现更多违和的地方——旧教学楼贴近原先九中的后门，一条狭窄的巷道通往不太繁忙的街道，但总是能听见遥远细碎的声音，如今这个世界却仅剩死寂。何况作为冬日的午时，这个无风的天台实在是太过平静了。仿佛万物死去，仅有这个天台还处于“活着”的秩序里。
　　天台以外的世界一片诡异的寂静，连风声都无，仅有沉重、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关河山保持着把吉棠护在身后的姿势，觉得头晕目眩。
　　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不是科学的世界！！！
　　晕眩的感觉使他下意识想后退一步，忽然想起身后需要保护的人，又停住了脚步。关河山鼓起勇气向前方望去，接受到他视线的魔物仿佛受到了鼓舞，奋力地裂开那张长满獠牙的巨口，一条缝隙横向地生长开来，倏地裂开，一只巨大充血的眼球四处转动了一会儿视线落在了两人的方向——
　　扑通。

　　半分钟后，看起来很需要保护的吉棠看着前方晕厥过去的某人，陷入了某种沉思。
　　这位大魔王，还真是……与众不同呢。
　　“这种低级的魔物竟然还会布置结界，”反倒是被所有修真者忌惮的大魔头显得格外脆弱……吉棠把目光从地上直挺挺倒着的某人身上挪开，看向愤怒扑向自己的黑影，“看来这个城市，的确有些不一样。”
　　他错步，脚尖在地表的积尘上划出一道波澜起伏的弧线痕迹，避开直面撞来的巨口。腥风从他面前险险擦过，魔物的尸体转瞬泯灭作雾状，重新凝固时大口已提早对准吉棠的方向，仿佛一只猎鹰自上向下、遮天蔽日地杀了过来。
　　这一次吉棠没动，而是低下头，垂眸认认真真地挽起衣袖。

　　会被人认为脆弱，无非是因为这张漂亮的面孔，以及过分安静的性格。尤其如今穿着这件不太合适的白色毛衣，冷冷的阳光洒下来，照得他仿佛在发光，低眉顺眼得像个无力反抗的猎物。当魔物试图阖上嘴巴撕咬咀嚼之时，一道光自吉棠的脚边那一抹用划出的弧线上亮了起来。
　　一嘴下去，魔物无论如何费力也无法触到面前的少年，仿佛咬到了一块透明的钢板。
　　吉棠看着面前张开的巨口轻轻笑了，漆黑的双眼里晃动着阳光。盘踞在他背后的巨大胎记蠕动生长，伸出一角钻上了他的掌心：“教你，这叫御字符，凭你这种废物，连其百分之一都突破不了。”
　　话音一落，他伸出手，握向面前丑陋的东西。

　　……
　　…………

　　关河山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趴在方才用午餐的教室里，四周一片安静空荡。
　　“醒了？”吉棠站在门口，背着光问。
　　“我刚刚是……”他下意识一手摸索到手机，试图看看时间——然而一不小心解锁的手机屏幕上蹦出了他忘记关掉的界面，关河山一眼就看见一排排五彩斑斓的文字中的那个词：科学。
　　于是脑中，那些昏迷前的记忆又蹦了出来。
　　“刚刚那个是……鬼吗？”关河山问，声音本能地有些抖。
　　“不是。”
　　刚刚歪歪斜斜坐起身的人迫不及待地呼了口气。
　　“你刚刚看见的，并不叫‘鬼’。”
　　关河山放松下来的身体顿时僵住了：“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刚刚那……不是梦吗？”
　　吉棠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自顾自转身走了，“还有二十分钟上课，我们回去吧。”
　　“等等我！”关河山连忙撑着桌面站起来，顺手抓起椅背上被吉棠遗忘的校服。

　　下午四节课，再加上晚自习，放学已到了八点半。放学音乐从嘈杂的广播声里响起时，不太适应久坐的吉棠觉得自己屁股有点疼。一个下午，为了避开班上这群看起来就很不正常的同学，以及远处直勾勾盯了他的李顺，他一直和关河山一同行动。
　　这些人八成都知道关河山身份有问题，就像吉棠看见他们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奇妙的班级一样。连李顺看见关河山都是倒着走的。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吉棠整理好包，站在座位边的关河山很自然地喊他：“咱们走吧。”
　　他一抬头，远处围在一起的同班同学们顿时警惕地收手。一支支刚飘上半空的黑色水笔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地心引力的召唤，啪嗒几声摔落在地。
　　吉棠和关河山一同出了教室，假装没看见这些不科学的景象。
　　出校门的路上，两人恰好碰见了豆子。
　　脱掉眼镜的少女显得格外清爽，半点也不阴郁。打过招呼后，关河山犹豫地问：“你中午是不是上天台了？”
　　“什么天台？”豆子一脸奇怪地看着他，“和你们吃了饭我就去看校医了，没去什么天台啊？”
　　“是这样吗……”关河山总觉得哪里不对。
　　豆子却已经转过头了，冲他身旁安静的吉棠笑了一下：“今天因为身体不舒服都没和你说话，不好意思。”
　　吉棠摇了摇头，“没关系。”
　　“那我先走了，今晚还有补习班呢。”
　　眼见女孩的背影消失不见，关河山才慢慢地舒了口气。豆子完全不记得那些，那果然是个梦吧……也是，这些平日里活泼外向的女孩，怎么会有那样狰狞的一面。
　　是梦吧。
　　到校门口时，想通了的关河山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他和吉棠摆了摆手，“电话号码都给你了，有事记得发消息，几点都行，明天见。”
　　“明天见。”
　　吉棠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站在喧闹的校门口陷入沉思。

　　关河山的房子在一座老旧破烂的小区，楼房铁门前的石阶上点缀着一些苔藓。屋子在二楼，内部空间十分狭窄，采光不足，推开门第一眼就能看见一个高台，其上摆满见义勇为助人为乐的证书与荣誉品。
　　做饭洗漱学习，等关河山终于熄灯回到床上已是深夜。睡前他犹豫了片刻，抱拳做祈祷状：“今晚别再做噩梦了。”

　　但这个祈祷似乎并没有效。
　　关河山再次醒来，是因为身上熟悉的烧灼感。
　　隐没在黑暗里的少年坐起身来，短短几分钟内，他原本干爽的睡衣后背便浮现一块汗渍。他低头看了看胸前，面部的轮廓在黑暗之中显得与往日截然不同，冷峻又刚毅。
　　体内的温度越来越高，甚至在体表引起了刺痛感。关河山心烦意乱地扯了扯领子，褪去了长袖的睡衣，显露出内里单薄的背心。少年往日裹在衣服内的身体竟然非常结实，浑身都是模样并不夸张的漂亮的肌肉线条。他背脊挺直，将手上的衣物丢向一边。
　　伴随着这一动作，窗外与房内，忽然响起了无数呼唤的声音，仿佛有一群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用烦人细碎的声音在召唤。
　　“闭嘴！”关河山冷声喝道。
　　他声音不大，即便在狭窄的室内也仅如一颗投入水中的小粒石子。但伴随着这一声落地，阴暗里的魔气骤然向四面八方爆发开来，仿佛以此地为眼，一只巨大的风暴在瞬间席卷全城。
　　窗外一叠叠呼喊的声音戛然而止，陷入诡异的寂静。
　　但环绕着关河山的那些声音却还在呼唤着。
　　烧灼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他已经被绑上处刑架，烈火熊熊燃烧。背心很快湿透了，汗迹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床单上浸湿一片水渍。他腕间的手绳上，一绿一金两枚珠子发出安抚一般的光。

　　——关河山觉得自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孤独。
　　每一次发作都只有他一个人——每一次！每一次！当痛处来临时，世界必然是一片漆黑，无人感知到他的痛苦，更不会伸出援手。
　　仿佛听闻见他的心声，那些环绕着他的声音大且清晰了起来：“都是他们的错。明明是他们让你背负那么多，为什么在你需要的时候，他们不来帮助你？”
　　“真可怜啊……真可怜啊真可怜啊……”
　　“已经够久了……你坚持得够久了……”那个声音仿佛伏在他肩头低语，“已经可以……”
　　轰隆！
　　惨白的光线划破云层，仿佛将天空切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雨水自缺口处疯狂地向人间倾倒。转瞬间，重新黑暗下来的窗外已是密密麻麻的雨声。
　　“叮咚。”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成为了黑暗世界里唯一一道光。新信息的发送者被备注为“糖糖”。
　　“是关同学吗？”
　　“课程对我来说实在有些难度，如果不介意的话，明天可不可以请教你一些问题？”

　　絮絮的低语声消失了。
　　关河山如梦初醒，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到了台灯开光的按钮。重获光明的室内淤积着散不开的晦气，他看着暴雨的窗外，愣愣扶了下汗湿的额头迷惑地自问：“奇怪……我刚刚是不是又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