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师》四月生

1、第 1 章

　　她有一双纤细手，十指修长且柔韧，关节处平滑灵活，皮肤嫩滑白皙，总之是一双漂亮的手。

　　“是钢琴师吧？”人们都会这么问。

　　“不，是理发师。”她的声音一如脸上的神情，淡漠坚硬。

　　“我是理发师。”她平静的表情落在镜中，淡然的眼神掠过里面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眼睛在镜子里依然耀眼，桀骜张扬的五官和脸颊流畅的线条在过于明亮的灯光下愈发恣肆起来，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倨傲似乎要撑破镜面溢出来。

　　她熟练地打开工具箱，指尖划过一排排各式各样的刀具。精致的剪刀在手中上下翻飞，绽出凌乱的刀花，明亮的光泽在她的指尖迸溅。

　　“喂，你就不拍划花了本大爷英俊的脸吗？”他仰起脸，眼下的泪痣格外夺目，表情的语气里的高傲轻蔑，相得益彰。

　　“我从不会划花任何客人的脸。”她头也不抬，把手插进他浓密的银灰色短发间，举起剪刀。

　　有些发丝飘落下来，划过他的脸颊，微微的痒。

　　只能听见剪刀割断发丝的声音。

　　他注视着镜子里的她，她理发的时候，神情是严谨专注而愉悦的，就像自己打网球时那样，

　　“很华丽，符合本大爷的美学。”他望着镜中的映像，微微颔首。

　　哗哗的水声，掩盖了他评价和下楼的脚步，她依旧低着头，看着指间那些参差的发屑慢慢随着水流消失。

　　窗外汽车的引擎声远去。

　　她拉开抽屉，修长的手指翻开一叠材料，他的照片赫然出现在左上方。

　　迹部景吾，迹部财阀的继承者，果非凡类。怪不得有人愿意不惜重金让他消失。

　　晃眼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泻进来，满地的碎发，折射出奇异的光芒。

　　她拖着鞋底沾满发屑的鞋子绕过的散乱地零落满地的人头模型，缓缓拉开房门。

　　迹部站在门口，望向里面，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也太不华丽了。

　　“今天不工作，理发请预约。”她淡淡地说，在关门的瞬间，她看到迹部参差杂乱的发型。

　　“喂……”他的高声抗议被挡在门外，渐弱消失。

　　还是不行啊。

　　她注视着一片狼藉的工作室，还有堆放在墙角的刀具，沉闷的泛着光。

　　她要做一个真正的一流理发师，不是用剪刀割开别人的喉咙，而是用剪刀裁剪出头上的艺术。她讨厌血液甜腥滑腻的感觉，喜欢理发店里各种化学品的芳香。

　　如果这次成功，她就会拥有一个自己的理发店，成为一个真正的理发师。

　　昨天收到传真说，迹部景吾已经准备接管家族的日常事务，她务必要加快速度。

　　“怎么会这样？”她拨弄着迹部长短不一的头发，语气里依旧是毫不关己的淡然。

　　“本大爷……输了……”有一刹那，她好像看见了迹部眼里刺眼的悲伤。但那悲伤只是一闪，又溶进那不可一世的骄傲里。她忽然想，能做到这样的无懈可击，一定很累吧。

　　她感觉手中的剪刀有些失去了平静的节奏，想找一句安慰的话，但出口的确是毫无意义的一句：“没关系的吧。”

　　“这是本大爷最后一场网球赛了，一时兴起又重复了一遍以前打过的一个赌，”迹部高昂的嗓音忽然一沉“结果没想到又输了。”

　　“我知道。”她的声音很轻，险些被剪刀的声音绞碎。

　　迹部一愣，又一缕发丝掠过眼前。

　　“有时候明明很努力地练习了，还是剪不好。”她还是平静的神情，一簇簇的头发，从刀刃间滑下来。

　　迹部走后，她拆下了附在剪刀上的锋利刀片，然后翻开了一本室内装潢的杂志。

　　理发店的店址已经选好了，租金是用定金的一部分付的，另一部分定金她打算用来简单的装修。

　　一次，又一次，很多次他的头发划过她的指间，然后在剪刀的双刃间滑落。

　　她熟悉了他头上清淡的洗发水味道，熟悉了他身上高傲霸道的气息。

　　只是，她的剪刀始终没有在他的喉咙上割下去。

　　“喂，听着，你要剪得华丽一点，”迹部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本大爷要订婚了。”

　　她站在一边，悄悄装上刀片，只是这一次手在微微颤抖。

　　“本大爷要订婚了！你没听见吗？”迹部的眉头紧起来，剑眉微微上挑。

　　“哦，恭喜。”她轻轻扶起他的头发，很认真地打量着，避开了镜中他的目光。

　　发丝不断飘过眼前。

　　迹部忽然感到颈部凛冽的寒意，但她的手腕轻轻一转，又一缕头发掉落。

　　没有人说一句话，这一次理发的时间似乎特别长，她的神情似乎也从未如此认真，如此享受。她几乎把最近没日没夜的练习都倾注在这次理发中了，那美丽双手和不断更换的剪刀仿佛在表演一场盛大华丽的舞蹈，而她冰封的脸上，是恬淡的微笑。

　　但他这次离去时关门的声音似乎格外响亮。她的身体随着“嘭”的声音一抖，刀刃划破了指尖，渗出一点鲜红。

　　那最后通牒被她撕成了碎片。她拿了定金却没有行动，以对方的势力，是不会放过她这样一个违反行规的小小杀手的。

　　各大报纸几乎都登载了这样一条消息。

　　臭名昭著的杀手“理发师”浅草悠被发现沉尸在一家尚未开业的理发店里，初步断定是自杀。

　　照片上的她表情依旧沉静，一朵绚丽华美的血色花朵，从她的手腕里开出来，满地殷红。

　　“胡说，她只是个理发师。”迹部放下报纸，轻轻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