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入我怀》砚丞书

10、春雨日时

　　距离专业水平她有十万八千里路要走，距离业余水平她也有五百里地要努力。

　　轻舟站直了身体，双手把球杆归还，“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陆衍谌接过她手里的球杆，轻轻靠着桌沿，说：“不会的话——”
　　“我会。”轻舟难得固执，看着他。
　　“还嘴硬呢？”他好笑。
　　她说：“我学过。”
　　他道：“嗯，然后？”
　　轻舟竖起三根手指，“三岁的时候。”

　　啪！两球撞击，红球应声落袋，白球慢滚，停下。
　　周南换了个位置，继续击球。

　　陆衍谌默了片刻，“所以？”
　　她干笑，“学了一个月，打得可好了。”大家都夸她有天赋。
　　“逗我玩呢？”他眯眼。
　　“手感还在的……”她嘀咕。

　　啪！又一声清脆的击球声，彩球落袋。

　　“一个三岁小孩的手感你居然敢信赖至今？”他说：“该说你是一腔孤勇还是一意孤行？”
　　“这两个成语是一个意思。”轻舟提醒他。
　　“还有其他意思的成语可以拿来形容你么？”陆衍谌说着瞟一眼她的身后。

　　白球在她身侧停下，周南就站在她身后的位置，变换了各种扭曲且猥琐的姿势想打到自己心仪的那一红球，他伸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往旁边挪了两步，放开，说：“不会提醒一下？”
　　周南无辜，“我看你俩聊得挺投入的，没好意思打扰。”

　　轻舟反应过来之后有些不好意思，手一时不知道往哪放，只能一边整理着散落在两颊的碎发，一边在脑子里不停地组织着语言，思来想去，依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已经很整齐了。”陆衍谌看她不停重复着动作，提醒了一句。
　　她猛一下回过神来，莫名感到心虚，两只手往身后藏，想了一下，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说完走到沙发旁边拿了自己的单肩包，“今天谢谢你们。”
　　“我送你。”陆衍谌搁下球杆，拿了放在沙发上的衬衣抖了两下。

　　轻舟提着单肩包正准备走，听他这么一说又停下来，“……不、不麻烦你了，时间还早。”
　　陆衍谌套上衬衣之后整理着领子，一边问：“到底是早，还是不早？”
　　又开始说胡话了……
　　轻舟讪笑，“我的意思是，时间还算早，我可以自己回去。”

　　周南在一旁看着乐了半天，忽然间想起什么，说：“送当然要送了，我们阿衍是出了名的绅士，”他走过去把陆衍谌拉到一边，小声说道：“记得要联系方式。”说完将他往旁边一个推送。
　　陆衍谌顺势往前走了两步，冲她轻轻一撇下巴，“走吧。”

　　原本陆衍谌今晚就没多少打球的兴致，刚才握着球杆也没什么劲头，他打球时不经意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兴致倒是十分浓厚，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所以他才会让她过去试一试，没想到一杆就把主球给送进了球袋，真是有能耐。
　　他望着路边开过去的一辆车，默笑了半天。

　　轻舟捏着包包的肩带，还是感觉不太自在……
　　她活了接近25年，为什么没有学会一丝丝成年人该有的沉稳与淡定？
　　为什么不能和他做到谈笑自若？
　　为什么不敢大胆地对他说出我想自己回家，因为还要绕路去超市买泡面！

　　顾年年经常痛心疾首地鼓励她，舟舟啊，只有学会果断和拒绝，你才能长大啊！！果断拒绝，拒绝拒绝拒绝！！

　　陆衍谌：“对了，方不方便给我你的——”
　　纪轻舟：“我拒绝！！”她终于鼓起勇气。
　　陆衍谌：“联系方式。”
　　纪轻舟：“……”

　　轻舟猛回过神来，对着他连着说了十几个“不”字。
　　陆衍谌一直看着她。
　　她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说要什么？联系方式？好，我给，微信还是手机号码？”
　　陆衍谌把手机递给她，“微信，你加一下。”
　　轻舟接过手机，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二维码，她二话不说点开微信扫描，发送好友请求，再把手机还给他。
　　很快，她的手机“咚”地一声，显示对方已经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昵称——AYan，默默松了口气。

　　“为什么台球只学了一个月就不学了？”他忽然问。
　　“什么？”轻舟还在走神，听到他问的问题时，慢了半拍才回答：“学了一个月之后，去看《西游记》了……”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想笑。
　　“——什么？”这回轮到他慢半拍，因为这个理由实在是，滑稽。
　　她说的小声，“那时候还小，注意力不集中，很容易被其他东西给吸引开，那时候《西游记》每天都在电视上播出，我没忍住诱惑……”

　　他看过去，“想重新学么？”
　　轻舟停下话语，也看向他。

　　——

　　陆衍谌回到家，往沙发一躺，闭眼就睡，十分难得。
　　睡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忽然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猛压了过来，他皱着眉睁开眼睛，看见胸口趴着小花花，冲他喵了两声。
　　正好手机响了，他把猫提起来放在茶几上，拿了手机过来。
　　是周南发的信息。

　　周公吐哺：纪轻舟朋友的联系方式要到没有？
　　AYan：没有。
　　周公吐哺：……
　　AYan：要了她的。
　　周公吐哺：谁？纪轻舟？什么时候让你要她的了？
　　周公吐哺：【少特么给我来这套.jpg】
　　AYan：回想一下临走前你跟我说的话。

　　我们阿衍是出了名的绅士。
　　记得要联系方式。

　　周公吐哺：陆衍谌，别口是心非了！明明是自己想要吧？
　　AYan：？
　　周公吐哺：你太让组织失望了！
　　周公吐哺：不过没关系，组织已经决定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陆衍谌笑笑，搁下手机，起来坐了一会儿，回屋拿衣服洗澡。

　　——

　　周五下班，轻舟抓起顾年年的手，说：“咱们去打台球怎么样？”
　　顾年年微愣，“你还会打台球？”
　　“会一些皮毛。”轻舟笑笑。
　　“皮毛？到哪种程度的皮毛？”顾年年问。

　　轻舟回想了一下那晚的情形，避重就轻，说：“一杆进球的那种程度。”
　　顾年年惊喜撑大了双眼，“这么厉害？”
　　轻舟心虚道：“不厉害不厉害……”
　　顾年年拍拍她的肩，“太谦虚，走！”

　　公司附近有一间台球室，平时下班，轻舟都会停下来看两眼，但是从来没有走进去过。

　　轻舟摆好了球，拿着球杆准备开球。
　　顾年年兴致勃勃地看着，甚至还有点澎湃，但随着主球来回碰案最终落袋，她瞬间感觉到了索然无味和一股莫名的空虚，“吃饭吧，我饿了。”
　　“好。”轻舟点点头，终于认清了现实，果然需要一名教练。

　　吃饭的时候，顾年年才终于问起来，“怎么忽然想打台球了？”她邪笑，“是不是因为我给你发的那张照片？看上人家了吧？想通过台球接近他？”
　　轻舟听完一愣，回想起那晚他说的话，想重新学么？
　　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到底是谁看上谁啊……

　　顾年年看她不说话，惊了，“不会真看上他了吧？我跟你说，这种长得帅还会打台球的男人通常不缺女性朋友，三思啊。”
　　“没有。”轻舟低头扒饭，“不是我。”
　　“不是你难道还是他？”顾年年伸出筷子夹了块肉，犹豫了一下，把肉放到轻舟的碗里，“这个月我不能再吃肉了，你吃吧。”

　　轻舟说：“多吃一块肉并不会让你多重一斤。”
　　顾年年发笑，“你以为我一旦开吃，是区区一块肉就能满足的胃口么？”她摆摆手，“不说这个了，刚才说到哪了？对，你看上人家了！”
　　“我没有。”
　　“这样的男人你要多多考察，万万不能轻易沦陷，即便有一天他接受了你，你也不能轻易接受他，绝对不能！你的性格我清楚，每次都稀里糊涂地答应这个答应那个，你要坚定，果断，决不妥协！”
　　“……好。”

　　两人刚走进地铁口，外面“滴滴答答”地开始下雨。
　　顾年年在中途下了车，轻舟还得坐三四个站，列车启动时，她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对话界面上的第一个联系人就是AYan。
　　其实，想重新学……
　　她刚这么想，手机就响了。

　　AYan：带伞了没有？
　　轻舟看着对方发过来的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仔细琢磨了一阵。
　　舟舟：带了。

　　如果是其他人，在下雨的情况下问她这个问题，她可能还会想一下对方是不是怕她忘了带伞而关心一句，如果这人是陆衍谌——

　　AYan：多久到站？
　　舟舟：还有两个站。
　　AYan：我在A出口。
　　舟舟：好。

　　怕是又忘了带伞。
　　……

　　轻舟踩上出口的扶梯，前面站了两个人，她越过他们走上了两阶，眼睛盯着上方，随着扶梯慢慢上升，视线逐渐开阔，很快她就看见了靠在墙边的人，
　　一手揣在兜里，一手拿着手机，微微垂着脸，外面正下着雨。
　　淡淡的光影投射在他脸上，特别清朗干净。

　　她刚跨出扶梯往他那边走，手机响了。
　　这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陆衍谌扭头看过去，视线由她的脸落到她的手机上，手机的锁屏界面上是他发过去的信息。

　　AYan：吃饭没有？

　　轻舟点头回答：“吃了。”
　　陆衍谌看着她，表情是明显的不信。
　　她很认真地重复，“真的吃了，和同事一起吃的，就是那天和我一起吃烧烤，喝醉了的女孩。”
　　陆衍谌没再纠结这个，伸手说：“雨伞。”
　　轻舟把雨伞递过去，看着他撑开自己的碎花伞，然后又把伞收起来。
　　他说：“雨太大了。”
　　轻舟：“……”

　　两人靠着墙，前面总有人经过，经过的人也总要看过来两眼。

　　轻舟说：“你好像不太喜欢带伞出门。”
　　陆衍谌的解释还是那句话，“我出门的时候没下雨。”
　　他今天出门看画展，出门时还是艳阳高照，回来的时候门口没有车可以打，所以才选择坐地铁，没想到一出来就是一场雨。

　　“天气预报说，最近雨水多。”她含蓄地提醒着他。
　　“嗯，知道了。”他应得十分干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是最近出门会记得带伞？

　　出入地铁的人越来越少，四周只听得见雨声，两人就这么站着，长时间的静默。
　　陆衍谌似乎在想事情，期间不知道给谁发了信息。
　　而她则是在等雨停，以及猜他在想什么。

　　这样的人，会画画，会打台球，台球不像是他的主业，那是画画？画家？
　　轻舟微微垂着脸去偷瞄他的手，看得太久太专注，眼镜脱落时自己没有发现，倒是他及时把手伸过来，接住了。
　　她抬起脸，他的轮廓变得模糊，只有眼睛是清亮的，他的嘴巴动了动。

　　“你——”陆衍谌手里拿着她的眼镜，目光直视着她因为视线模糊而茫然的表情，眼睛好像在看着自己，又好像不那么集中。
　　轻舟等得有点久，心下莫名，不说话，眼镜也不还，到底是要……
　　“想跟我学台球么？”他问。

　　外头的雨势正盛，霹雳啪哒，声声震耳。

　　“唉我去！这雨越下越狠了！你俩快点，我浑身湿透了！”

　　“……”

　　周南带了把伞过来，于是三人各撑一把，他凑到陆衍谌身边，问：“刚你俩说什么悄悄话？”
　　陆衍谌看过去，笑，“你真是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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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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