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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支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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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石磐结束了工作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过了两个钟头了,藏酒室里的温度半点没有带给身着短袖的关培困扰,倒是穿着厚衣服的石磐两只手冷冰冰的。
关培牵上他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陈昕蓉那样的儿控,居然舍得把自家儿子送来干这个,真是不可思议。他以为像陈昕蓉那样恨不得把自家儿子捂在手里的宝贝样,怎么也不可能舍得呀。
不过他倒没有提出这个问题,毕竟这是人家母亲的选择,自己这个外人是不容置喙的。他瞥了一眼揣进衣兜里的石磐的手,愉快地牵着大大炫耀了一把的石磐往门口走,已经八点多了,是早点的时间了。
吃过早点的关培最终还是没能吃上午饭,一夜未归的儿子连班都不上了,这个事实让依旧坐在公司顶层的关爹无比的愤怒,把自己工作中的老大和老二都撵了过来逮老三。
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夹在老小与老爹之间战争的老大老二表示:老小你想要抗议就亲自去跟老爹说我们还有一堆工作要做啥也不想管啥也不知道。
关二哥是个标准的总裁大人,一丝不苟的西服,严肃威严的脸,还有身后一整排的保镖,气势汹汹来捉拿胆敢不上班的关培,让人很意外的事情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关三少,居然意外的挺听关二哥的话,关爹祭出了这张牌,关培也只能就范了。
对着严重不舍的石磐关培只来得及表示会很快来看他的愿望之后,就被二哥揪着后领子拖走了。关二哥严肃凶恶的脸庞也因此给石磐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和医生并列登上了石磐心中的十大凶兽。关二哥表示无比的冤枉。
关培走了之后,石磐就偷偷溜到厨房去缠张大厨子了,倒是张易桐没有陪着石磐,而是难得的独自去找了陈昕蓉。
石磐的玩具基本上都是三四个月换一批的,旧的处理掉给张易桐当零用钱,石磐特别喜欢的留下,陈昕蓉在酒店还没有盈利的时候就在石磐的玩具上下了很大功夫,自从酒店盈利之后就更别说了。
各种各样的玩具堆了整整一间屋子,她甚至还在酒店地下室专门开辟了一个微型游乐场,务必让石磐生活的舒适开心。
但是像现在这样只记得这一次陈昕蓉出差带回来的玩具的情况倒是从来没有过,再加上上次碰到的那个神经病,张易桐觉得必须要找陈昕蓉谈一谈了。
现在的张易桐自然不会知道,早在另一个两年后,石磐就把所有心爱的玩具送到那块石头下陪着陈昕蓉了。那块石头埋葬的不仅仅是玩具,还有石磐的记忆。所以就算那些玩具现在还在,石磐也不认识它了。
应该说,能让石磐超过两个月还能认出来的人或者物,除了陈昕蓉,别无一人。
关培果然信守承诺地来找石磐玩儿了,过了整整两天,石磐的感觉稍微陌生了一点,但还是很快就和目的不纯的关培熟悉了起来,毕竟关培的性子就是个好(四声)玩的,石磐更是小孩子性,两人简直一拍即合。
世嘉酒店的二楼被改造成一间酒吧,石磐每过三天就会在那里调酒,到底是由大牌调酒师调教出来的,石磐凭借着无与伦比的嗅觉和灵巧的双手调制出了一杯接一杯的绚丽酒液。
关培来的时候正好是石磐工作的日期,等到两人玩够了玩具,吃过了饭,石磐便邀请小伙伴儿去自己坐镇的酒吧里玩儿,他保证会给关培调出最好喝的酒液的。
关培不知道他还能在石磐身上发现多少让他惊叹的东西,在他看来能把一个有着先天缺陷的孩子养成勉强不会给人添麻烦的样子就不错了。
事实上,世界上很多家庭不得已放弃有残缺的孩子的事儿真不少见,就算勉强养着也会在日复一日的麻烦中慢慢磨去了心中的怜悯,像是陈昕蓉这样比孩子正常还要宠溺孩子的类型真的不常见,至少他就没有见过。
关培是不知道陈昕蓉的过去,他也知道那是别人家的隐私,但是陈昕蓉这样几乎把儿子当做自己唯一的依靠的类型真的让关培疑惑非常。
陈昕蓉这个女人知性、漂亮、聪明,能够独自创下一大份家业的人怎么看也不是什么善茬,这种女人不会缺少追求者。
说句不好听的,丢掉这个先天弱智改嫁他人再简单不过,她却硬是咬着牙一个人带大了儿子,为了儿子费劲心机,不仅十几年如一日地不厌其烦地教养一个先天弱智,更是把一个先天弱智养成了一个可以靠着自己的手艺吃饭的‘常人’,不说别的,这份母爱和毅力真的很是令关培钦佩。
“关哥哥,酒!”石磐将刚刚调好的一杯酒送到关培手边,看着关培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啜饮,不由得满脸羡慕,不断地询问关培的感受。
关培看着石磐一脸的‘好想喝’,不由得失笑,他也不说话,只是把酒杯往石磐嘴边递了递。
哪知石磐虽然满脸想喝的样子,却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酒杯,“怎么了,不是想喝吗?”关培虽然知道石磐智商低,但是他的身体到底是个成年人了,喝点小酒也并没有什么的。
石磐目不转睛地看着收回手继续喝酒的关培,傻傻的说:“妈妈说,石头在成为大人之前都不能碰妈妈不允许碰的东西的,石头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大人呀?”
关培将酒杯里的酒液一饮而尽,扯出一抹笑容:“我也不知道呀,不过没事儿,等过几天,哥哥带你去游乐园玩儿,不长大也好,成为大人就不能去游乐园玩儿了。”
“也对!”石磐煞有介事地点头:“比起酒来,还是游乐园比较好。”
两个人就这么暗搓搓地定下了游乐园之旅,也不知道陈昕蓉会不会允许石磐一个人和他出来玩?关培暗暗地想,若是能够在陈昕蓉看不到的地方忽悠石磐,想想还有点小兴奋呢。
陈昕蓉可不知道关培打着什么坏主意,因为还没等到关培拐走石磐,她就先带着自家宝贝儿子去云家赴宴去了。
其实陈昕蓉对于云家老爷子的生日宴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在知道石磐在所有亲近的人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对另一个陌生人表现出异常的熟稔的情况下,她还是希望能在那个年轻人身上找到一些线索,为了儿子这十几天的异常。
陈昕蓉绝不会放着石头身上任何一点异常不管的,不管是怎么荒诞的、不可思议的异常,她都想要弄清楚,自家石头不会说谎,她是如此的坚信。
所有的异常都是在她出差回来的那一天开始的,如果错过了这两个月,那么扎在她怀里喊‘疼’的那个石头,就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她永远探知不了的记忆的泥沙里了。
若是石头说的‘疼’和‘洞’是真的,那么能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伤害石头的人,到底是谁!
陈昕蓉像一个女战士奔赴战场一样坐进了常青来接她的车子里,眼睛里闪烁着冰冷的微光。
云帆是在自家老爷子身边看到陈昕蓉的,女人优雅地端着酒杯,面上是真挚的微笑,而他,却像是被烫伤了目光似地转过头去,不仅手指开始发抖,连面上礼貌的表情也做不到了。
他心虚,虽然所有人都不知道,但他还是心虚。
接受了女人的馈赠,却没有守护好女人的宝物。
这是他几乎担负的最重的罪恶感,尤其是,那个宝物原本,也是他最爱的宝物。
然而这次的宴会除了庆祝老爷子的生辰,还有老爷子表现出看重他的意思,比起那个歇斯底里的继母,老爷子果然还是比较看重他。
只不过他到底是被继母从小磋磨到大的,若不是陈昕蓉和石磐,被自卑和阴郁包围的关培是入不了老爷子的眼的。
也是这个月他的表现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云老爷子才真正想要把他培养起来的,毕竟云帆继承了公司,公司还是姓云,而让那个疯女人的孩子继承了公司,那公司姓什么他可就不知道了。
正因为如此,他也算是这次宴会的半个主角,所以即使他在看到石磐旁边陈昕蓉的那一瞬间就有一种强烈的想要逃跑的欲望,他还是强迫自己留了下来。
他无数次的告诉自己,没事儿的,陈昕蓉不认识他,陈昕蓉现在、还不认识他!
云帆复杂的思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道惊恐的尖叫打破了,云帆刷的扭过了头,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想要喊出什么------
他太熟悉这个声音了,毕竟他们曾经亲密无间,他还无数次的在听到声音的下一秒便冲过去把某块石头挡在身后,无论面前是什么东西。
石头恐惧的东西太多了,有可能是一个凶神恶煞的大叔,也有可能是一只蠕动的毛毛虫。
而这次,让石磐尖叫的是一个女人,一个穿着华丽的长裙,簪着精美的头饰的女人,女人画着艳丽浓妆的脸庞此时微微的扭曲着,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将手中的酒杯捏破。
让她愤怒的不仅仅是那个该死的弱智喊出来的那一句‘疯婆子’,更是因为明明作为云家的主母受了侮辱的她,老爷子却不咸不淡的反应,那个死老头子甚至亲切地去安慰不断往母亲身后躲的石磐,却不屑于看她一眼!
云帆在一个能看清状况的地方停了下来,眼神在扭曲的继母身上略过,落在搂着母亲手臂不撒手的石磐身上。
他清楚地知道能让老爷子轻易掲过这一面的理由不只是因为厌恶他那个继母,还有陈昕蓉身边的常青。
常家比起云家可是半点不差,产业庞大底蕴深厚,而现在,常青眼睛里的东西任谁都看得出来,他那个继母不过是一个硬抢来的空架子主母,拿什么和常青罩着的人比?
陈昕蓉在石磐尖叫的时候就绷住了脸上的表情,然而荒谬和愤怒却让她的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石磐的反应说明了他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惊恐,然而她却可以肯定,这个女人,绝不认识石磐。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记忆?还是时间?
然而她不能肆无忌惮地去问,尽管她想要知道的欲望已经溢满了整个胸腔,她也不得不忍下来。
不仅得忍,还得为了儿子破坏了云老爷子的寿诞而道歉,常青有让云家揭过去的资本,可是自己却没有。
云老爷子异常慈祥地表示自己并不在乎一个小孩子的胡言乱语,并且把自己手上的一枚玉戒指摘了下来递给石磐玩。
但是石磐依旧对那个女人恐惧不已,甚至躲在母亲身后压根不敢出来,掌管云氏大权的云老爷子瞅了一眼满脸紧张的常青一眼,立刻吩咐了佣人带陈昕蓉母子往休息室去。
陈昕蓉走了,常青却不能走,只能陪着云老爷子寒暄,或者应付一些想要贴上来的人,常青二十五岁,掌管大权却已经四年了,可以说是很多想要走捷径的女人的目标,尤其是常青高大英俊,十分符合女人理想中的标准。
陈昕蓉带着石磐坐在云家的休息室里,给自家石头倒了甜甜的果汁,看着儿子喝下去,才稍微平静了一点。
在来这里的路上,石磐就像被魇住了,不断地喃喃自语,并且抱着母亲的手臂不松手。
虽然他从重生回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周,记忆也模糊的差不多了,但是关于受伤时候的记忆太过鲜明,所以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记忆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那个疯女人发疯勒住怀孕的姐姐,他着急着去拉,然后那个疯女人就把刀子刺进了他的腹部,他的血涌了出来,很疼,真的很疼,所以他丢下姐姐逃跑了,他不是故意的,他太疼了,受不住了,所以逃跑了,去寻找庇护了。
石磐在稍微平静了一些后,就从陈昕蓉怀里抬起了头,泪眼朦胧地说:“妈妈,石头破坏了约定,石头是个坏孩子,妈妈讨厌石头了吗?”
陈昕蓉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她的石头从来没有问过她这个问题,因为他在她的庇护下生活得太好了,石头性子像他的父亲,胆小,软和,就像是盛开的蒲公英,虽然弱小,但总能飘荡到她的心尖子上,给她带来唯一的温暖。
她被家族放逐的时候,抱着出生仅一个月的石磐,在陌生的城市里满心彷徨,是小石头永远朝她露出笑容,从不大哭大闹,永远是她拼搏至今的力量的源泉。
而现在,从那时候到现在,一直又乖又萌的石头,哭着问她,‘妈妈,你会不会讨厌我’。
然而,她连发生在石头身上的事情都一无所知,又怎么能随意地下结论呢?这个世界并不是温柔的啊,她只能狠下心来,给石头套上严酷的枷锁,就是担心在她手伸不到的地方,石头被世界残酷以待。
所以,她只能给石头下定义,绝对不能违反的定义,她狠着心,告诉了石头十几年:
石头,决不能碰坏会动的东西。
石头,决不能说谎。
石头,在妈妈回来之前,要听监护人的话。
这三句话已经是石头所能通过她,记住的极限了。
所以现在,即使什么事情都没有弄懂,什么都不明白,她还是得硬着心肠,颤抖着嗓子,问道:“石头,破坏了哪条约定?你说,妈妈听着,像以前一样,不能说谎,让妈妈来判断。”
哽了一下,陈昕蓉抹去眼泪,看着儿子黝黑的瞳仁,轻柔的说道:“石头,石头当然是,最相信妈妈的,对不对?”
看着母亲的眼睛,石磐终于平静了下来,对母亲长久的信任抹去了死亡的痛苦,况且,他现在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疼痛感没有了,恐惧也就慢慢抹去了,况且,还有母亲,她还在身边。
陈昕蓉,才是石磐,心灵最大的支柱,无论是谁,都无法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