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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8 ...

  •   Chapter 8

      高桥澄悠总是觉得房间里还是弥漫着母亲高桥岚的味道,妩媚且刚强的味道,像酒精,像玫瑰,还像血和金属。屋子里的陈设还是原来的样子,母亲喜欢的炙烈红色,奢华的装潢,可以俯视整个城市的明亮落地窗,从窗外涌进来的铺天盖地的夜色。

      只是不知道母亲在这间屋子里失眠的时候会怎么办。她不会感到这张床太大太空旷,丝绸的被褥太滑太冰冷吗?安静地躺在冰冷的被子里,也会听到时间逝去震耳欲聋的隆隆声吗?

      高桥澄悠失眠的时候从来不吃药,她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习惯:不吸烟,不嗜酒,不依赖任何药物。她需要保持清醒,彻底的清醒,清晰地看到每个人内心的欲望,清楚地感受每个人隐藏的疼痛,清醒的痛苦。

      像小时候一样数绵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她仿佛看到自己花格的裙摆,舒展在很灿烂的阳光里,有微风不断地扬起鬓角的碎发,似乎能捕捉到清澈的阳光流动的声音。这是哪年的记忆,被埋没在时光的尽头,或者,这只是她自己的杜撰而已。

      时钟蠕动的声音仿佛是什么在撕裂,自己看似平滑的心脏豁然裂口,然后黑洞般的吞噬着……

      慢慢也就睡过去了……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枢木更夜的眼神锐利而直接,语气里质问的意味远大于询问。

      “出去!”一记响亮的耳光,留在自己指尖的是火辣辣的疼痛,而那疼痛迅速沿着经络,刺向心脏。

      她别过头去不敢看枢木的脸,害怕看到红肿的痕迹也害怕看到他的神情,虽然看不到,但枢木更夜粗暴的脚步声和关门声里加带的愤怒席卷而来。

      “你……还能瞒他多久呢,澄悠小姐?”病床上的黑泽久俊慢慢地问。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说说母亲出事当时的情况吧,黑泽。”她转过头顺手调整着点滴的速度,为了不让黑泽看到泪水消退的过程。

      ……

      不知何时又醒来了,那些白天不愉快的记忆,到了夜里就变成梦魇。但是指尖的疼痛似乎没有消减,燃烧般的剧烈。

      器官都是有记忆的,自己的手指对更夜的记忆,似乎还是在儿时抚摸他柔软的头发时那种温柔脆弱的触感,而这次激烈的撞击,却让她触到了未曾料到的坚硬的质地。

      看看手机,没有电话也没有信息来自枢木更夜。

      于是莫名地播出了一个号码,一个她鬼使神差地从更夜手机里悄悄找到的号码。

      “喂,”不太熟悉的男生深沉的声音,在深夜里安静而平稳,没有倦意,没有惊奇,也没有不耐烦。

      “是手冢国光吗?我是高桥澄悠。”她的声音也是平静的,没有波澜。

      声波穿过电线又变成声波,穿越了无数的摩天的楼宇变幻的霓虹,穿越了错综复杂的线路,没有变质没有偏差,就到达了对方的耳际。

      “不用担心,枢木在我这里,他喝醉了。”对方似乎很清楚澄悠来电的意图。

      “哦,”很好的回答,简略却天衣无缝,几乎找不到任何补充的余地,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对话应该到此结束了。

      “那,再见了。”

      原本以为会响起嘟嘟的忙音,但是手冢均匀的呼吸仍没有消失,轻微的声响却似乎覆盖了时钟刺耳的滴答,沉默良久,男生在电话那头说:“早些休息。”

      忙音终于响起来了,但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尖锐。

      早些休息,早些休息……似乎是礼节性的结束语,但是却透着柔柔的暖意。

      感觉就像许多年前的那个男生对她说:“不要淋雨。”

      上午枢木更夜推开房间的门时,看到手冢国光正坐在窗前看书,阳光透过剔透的玻璃,在墙上留下大片大片的光斑。

      “你醒了,”手冢抬起头,指了指桌上的面包说,“吃早饭吧,一会儿要回学校了。”

      “哈哈,国光你真是体贴啊。”枢木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脚底蹭着地板,挪进了卫生间。

      抬起脸看着镜子里的男子,笑容不自觉地褪去,头发凌乱,面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有眼袋,有细微的胡茬,衬衫领子里的锁骨很明显,好像,是瘦了。

      “对了,昨天你姐姐打过电话来,她很担心你。”门外传来手冢国光的声音。

      枢木扭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在指间流过,在他合起的双手里慢慢蓄积。他低下头去,把整张脸浸在手心里,水流流过鼻翼,眉心,眼角,然后从十指的缝隙间漏下去。

      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直到完全清醒起来,记起所有的,疼痛迷惘和愤怒悲伤,直到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眼里的血丝,看到自己漠然的目光。

      门外的手冢只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淹没了所有。

      公车的速度依旧不紧不慢,手冢国光别过头去看着那些可以烂熟于心的街道,上午虽没有高峰期的川流熙攘,但依旧是繁华的喧闹。

      枢木更夜倒是少有的沉默,其实手冢早就发现了,自从他母亲去世之后,枢木眼里那种他熟悉的神采,就在一次次隐忍的悲伤之后,变成空洞的沉默。

      手冢突然感到无力。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不知道如何把那种看到他笑容时心里的酸楚转化成贴心的安抚,不知道选择怎样的词汇才可以既不矫情有恰到好处,不知道除了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在这一站有两个步履蹒跚的老人上车了,枢木拉了拉手冢,站起身来依旧是满脸微笑:“婆婆你们坐吧。”

      手冢也起身对老人欠了欠身,转身去拉扶手,换了个位置在汽车启动前站稳。

      刚刚站定就看见了夏目沉草,安静地沉睡着,眉目静好。

      看着沉草眼睑上淡绿的眼影和苍白的粉底,居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毕业之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似乎是一段遥远的距离,那个校服裙摆飘摇的女孩子,那句你恨我吗,都那么飘渺了。

      手冢在狭窄的车厢里弯下身去,把悬在座椅外面的手包轻轻放回她的膝盖上,直起腰的时候,他遇到了枢木惊诧的目光。

      “沉……草……”瞬间的失神,枢木伸出手去,指尖几乎要碰到沉草的脸颊,她的呼吸打在他的手背上,暖暖的。

      公交车报站的甜美声音响起来,东京大学站到了。枢木的手终于缓缓放下来。

      下车后两个人谁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辆公车,那辆车到底载着谁的悲伤,怎样摇曳着远去。

      “国光……”枢木突然停住脚步。

      手冢回过头去,枢木的头发在风里被吹得很乱,遮住了眼睛。

      “我想回家处理一些事情,”枢木的语气里是少有的认真坚定,“有些事情我必须弄清楚。”

      “可是……”手冢想要挽留,想要劝慰,很想很想。他讨厌自己这样的淡漠,讨厌自己说不出的在意,无法言喻的珍惜。

      枢木的背影,向他挥手道别的背影,渐行渐远的向他挥手道别的背影,被淹没在人流里渐行渐远的向他挥手道别的背影。

      眼前只剩来往的人群,年轻的同学们,穿着鲜艳的衣服,拿着提包和书本,嬉闹,说笑,快步走过自己身边。

      低头看到脚下是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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