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时光》四月生

5、Chapter 5

　　Chapter 5

　　尽管隔着厚厚的窗帘，高桥澄悠还是可以看到窗外幢幢的灯影，可以感受到流动在夜空里让人沉迷的气息。

　　与母亲不同，她不喜欢看东京的夜空，太过耀眼的霓虹下看不清星光和月华，夜幕永远是肮脏混沌的。虽然她不否认这是美丽的，但是她曾在这样的夜空下不止一次的梦到到过星河潺潺的澄澈夜空。

　　“关于进藤的事……”电话那边的声音显然有些犹豫。

　　“我知道他为我们付出了很多，但这次他的错误……”澄悠纤细的手指抓紧了听筒，“按规矩办吧，以后每个月给进藤夫人的帐户里汇款。”

　　“不错，不错！”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高桥岚轻轻的拍着手，妩媚的笑容，“连我的大功臣进藤三郎也舍得杀，看来我可以放心的让位了呢。”

　　“我只是按规矩办事，进藤碰了他不应该碰的东西，”澄悠放下听筒，脸上的笑容中规中矩，“澄悠还要母亲多多教导才是。”

　　高桥岚优雅地走到澄悠身边，柔软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肩，浓郁的香气袭来，澄悠感到母亲丝绸睡袍擦过身体的微痒。耳边飘来她低沉的声音：“明天我要去旅行了，去冰岛，要是我回不来，就全交给你了。”

　　“母亲……”澄悠有些吃惊的看着面前的女人，那面具一般的面孔里，竟然第一次流露出那么真实的情感，有担忧，恐惧，甚至还有只属于母亲的慈爱……

　　“澄悠，我每天看夜景时都在想，明天还看不看得见这么美的东京呢？”高桥岚拉开窗帘，在窗外五彩斑斓的灯光下，澄悠看到了她眼角细细的皱纹。

　　眼眶突然有些潮热，不知是不是突然看到窗外刺眼霓虹的原因？

　　“我一直都做好了失去这一切的准备，你呢，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准备了吗？”高桥岚的脸，依旧是那样明艳而充满魅惑。

　　枢木更夜已经习惯了这样反锁的隔音房门，习惯了母亲与姐姐这样私密的谈话，习惯了她们对自己那样淡淡的态度，习惯了寂寞时恳求没有人愿意陪伴，习惯了哭过以后没有手帕也没有安慰……习惯到见到这些小时候会让他大哭的情景却只感到麻木。

　　但是心里还是会空落落的，那种空让他难受。

　　房门突然开了。更夜匆忙准备离开，但脚步却被母亲的呼唤牵住了。

　　“更夜……”高桥岚望着这个已经比她高出一头的儿子，突然曾经那个拖着鼻涕请求她陪他玩小汽车的男孩子，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眼前这个俊朗挺拔的少年。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聒噪了，记得他是一个爱哭爱闹的孩子的，却在不知不觉间安静了，长大了。

　　“我要睡了，母亲。”更夜欠了欠身，转身大步离去。

　　高桥岚伸出的手只抓到一丝空气，有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对不起，更夜，很抱歉让你孤独，我只想要你幸福。

　　“对不起，澄悠，很抱歉让你卷进来，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高桥岚站在房间门口，笑容灿烂地刻骨。突然，鲜血从她的口中，鼻孔中喷薄而出，如同疯狂开放的花朵。母亲依然在笑，倒地的刹那也是。

　　“母亲！”澄悠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汗水涔涔滴落。她不敢再闭眼，母亲的鲜血正在涌向自己，娇艳的笑容，被殷红浸透。

　　电话突然刺耳地叫起来。

　　放下电话，澄悠脑海里一片空白。

　　高桥岚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生死未卜。

　　手术中。手术室门上的灯光闪闪，似乎是在进行某种倒计时。

　　天空很凑巧的下着雨，乌云翻滚。澄悠注视着窗外的雨幕，一股寒意从她抵着玻璃的指尖传来。整整一个走廊里满是高桥家族的各个小头目，他们各怀心事，鸦雀无声。

　　“小姐，夫人出事这消息恐怕是封锁不住了……”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到澄悠身边，深色的西服上一片水渍，光亮的额头上也有细密的水珠。

　　“那就先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吧，麻烦你了，藤井。”澄悠的笑容浮在苍白的脸上，她知道这种情况下该怎样留住人心，她侧过头伏在藤井耳边轻声说，“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依靠你了。”

　　“放心吧，小姐。”藤井福生露出发黄的牙齿，笑得让人难受。

　　手术室的大门刚刚打开，就被走廊里等待的众人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脸上或焦急或悲伤或窃喜或不安或期盼的表情，闪闪烁烁，莫测的就像他们心中的真实的欲望。

　　“请问，我母亲……”澄悠上前询问，尽管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焦躁，声音里还是没有了往日的淡定从容。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透过厚厚的口罩，只有这个判决式的回答。

　　瞬时的安静。瞬时的崩塌。

　　高桥岚，东京翻云覆雨的高桥集团妩媚狠辣的美丽领袖，就这样长眠在这个阴雨绵绵的上午。

　　逆着一张张各异的面孔，穿过那些混杂着质疑，挑衅，担忧，欣喜的刺眼目光，从她平稳的脚步里丝毫读不出她此刻的慌乱与悲伤。她只想要逃走，逃离众人的目光，但是落荒而逃的路上却还要这样故作坚强。

　　雨很大，听不清自己的抽泣，指尖滚烫的液体，瞬间就被冷雨冲散了。自己在颤抖，不知是因为雨水刺进肌肤的寒冷还是因为悲伤的太过用力。想竭力止住哭泣，却无法控制眼泪；想找个简单依靠，但唯有独自一人时才敢这样肆意地宣泄。众人面前只能穿上坚硬的伪装，无人的时候才可以悄悄检阅自己的悲伤。

　　头顶的雨忽然停了。澄悠抬起头，朦胧中好像看见了……他。

　　“浩……”澄悠仿佛又看到了那张温暖的笑脸，春风般的和煦，柔和的眉眼，洁白的牙齿，和那把只为她准备的雨伞。

　　“高桥小姐。”面前的男子面沉如水，晦暗的光线里看不清他镜片后的双眼，只能看到他英挺的眉微微皱起。他修长的手里擎着的伞停在她头顶，而自己的发丝间已有雨滴慢慢落下。

　　“手冢……国光？”澄悠终于看清了对面的手冢，是那张坚毅沉着的面孔。雨水擦过眼睛的涩涩疼痛让她清醒，那个曾经为她撑伞的男孩，不会再回来了。

　　“请节哀。”手冢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或者在此刻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的。

　　澄悠缓缓走到手冢面前，雨水浸透的着长发粘在她的脸上，她湿润的眼神在湿润的空气里明明灭灭。

　　“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借个肩膀。”手冢肩头一沉，耳边只听见她淡淡的一句话，随即便感到少女那种特有的气息在清爽的雨中弥漫开来。

　　手冢感到肩头冰冷的潮湿里有一股温热在慢慢散开。他想要挣脱，但那柔软的颤抖和轻轻的抽泣仿佛缠住了他的手臂，只能放任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放任的哭泣。

　　雨伞落地，在他们脚下溅起一串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