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头傀儡》凭仗丹青

49、第一炉香

　　杭镜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支支吾吾地说：

　　“我，我什么记忆都没有，你再宽限我……”

　　江衡打断了杭镜湖的话，问道：

　　“你身上可留下了什么东西？拿出来让他摸一摸，没准儿能让他想起来什么。”

　　“有诶！”花钿兴奋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放到桌上，“这个耳坠子是我唯一可以带进生死的东西，这么多个轮回过去了，它一直都在。”

　　耳坠子是玉做的，但玉的质地不好，勉强算是入得了眼的首饰，众人看着杭镜湖，只见他将耳坠拿过去，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摸了摸，可是依旧没什么反应。

　　许醉感受到一阵细微的能量波动，于是赶紧把天魂册拿出来，可是册子上的内容和之前没有不同。

　　燕逐雪盯着那个耳坠，若有所思。

　　******

　　何索寺一睁眼，发现天已经黑了，他揉了揉眼睛，想起睡着之前，他和一人一鬼一起吃鱼，那鬼给自己倒了一杯橘子水，然后就……就……

　　“艹！”何索寺突然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他从床上翻身起来，却发现两只脚被捆在了一起，手腕上拴着绳子，另一头连在床头，他挣扎不了。

　　“你妈的！放开老子！”

　　这话一骂出口，灯便亮了，昏黄的屋子里，一边是床，一边是鬼。

　　那鬼面无表情，对上何索寺愤怒的表情之后，却拉开一丝诡异的微笑，他说：

　　“我得提前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有屁就放！”

　　鬼指了指地上，何索寺才看见地上貌似是用血画了一个阵法，然后鬼将屋子另一端的窗帘拉开，一束光投射进来，刚好打在阵法中心的三角上。

　　何索寺冷汗直冒，他握紧拳头，打算跟鬼拼命。

　　“就差你了。”鬼阴恻恻地说。

　　门开了，那老太太钻进来，身后拖着一个袋子，她将门关好之后，慢慢地把袋子扯下来，嘴里念念有词：

　　“俊俊……俊俊……回家咯……”

　　何索寺看见老太太从口袋中剥下来一具尸体，这具发臭的尸体浑身湿淋淋的，散发着腐臭味，何索寺往后缩了缩，捂住了口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沉默着。

　　老太太将尸体的眼珠子挖下来，恭恭敬敬地放在阵中心。鬼一步一步走过来，一边给何索寺松绑一边说：

　　“带老庞出去吧。”

　　老太太又慢慢地将庞贵华装起来，慢慢地拖出去，何索寺简直要疯了。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何索寺有气无力地任由鬼给他解开绳子。

　　鬼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些符号，然后他飞快地在何索寺指尖划了一道血口子：

　　“去，画在阵上。”

　　何索寺的脑子不清醒，他迟疑着说“哦”，然后蹲在那个阵上开始画，指尖传来的疼痛他感觉不到，他越画越起劲，仿佛这就该是他的使命，他一直画一直画，直到阵法骤然亮起，鬼开始念他听不懂的咒语，他才堪堪清醒过来。

　　鬼对他笑了：

　　“多谢。”

　　……

　　冥府鬼乐幽幽，腐木铺成的路绵延到无穷黑夜里，冷青色的鬼火漂浮在血海中，远远望去竟然妖艳至极。

　　两个鬼差拖着一个人行走在漫漫长夜中，鬼火们似是感觉到了一阵巨大的压迫，纷纷沉入血海中，仅仅露出半只鬼头，仰视着鬼差中间的那个人。

　　“咳咳——”何索寺做了好长好长的梦，却被自己的咳嗽打断，他懵懵地抬起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要被吓死了。

　　“我艹艹艹了！老子是还在做梦？”何索寺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是不觉得这两个轻飘飘的东西能拖得起他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

　　“这是哪里啊我艹……”何索寺听见道路两旁传来无数的、阴森森的笑声，腿又软了，他不知道他们要带他去哪里，他以为自己死了，那只鬼和那个老婆子害他到这个地步，他一定是要死了，但是身旁的两只东西和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又不太像……

　　不知过了多久，何索寺终于被放下来了，他软趴趴地跪在地上，很远的地方有一个高台，上面影影绰绰，好像是坐着一个人，又站着几个人。

　　何索寺抹了一把汗，望那上面定睛一看，他有点近视，那么远的地方自然是人畜不分，上面的人见他还在眯眯眼，忍不住大声斥责：

　　“还看！还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何索寺没想到自己被骂了，索性站起来就吼：

　　“你爷爷我近视！你有种爬下来！娘的，老狼不发威你当我是二哈！”

　　上头那人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差点昏过去，他朝两边的人说：

　　“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他出息了！”

　　牛头马面看不下去了，异口同声地对何索寺喊：

　　“岂敢以下犯上！还不磕头认罪！”

　　何索寺被这二重唱吓了一跳，又骂道：

　　“你爹我犯什么法了！一天天小嘴儿叭叭的，竟乱呛！”

　　牛头马面没有爹，也没有遇到过这么横的人类，于是他们齐齐噤声，怂到了一米开外。

　　地君气得假发差点被绷掉了，赶紧用手压一压，然后预备说正事：

　　“你先说说，你这百来年来去哪里逍遥了！离岗翘班不说，一回来竟然罔顾地府通用法——你知道你放跑了多少亡灵吗！！！”说到最后，地君已然老泪纵横，喵的，这一来要加多少天的班！

　　牛头马面显然也想到了这个让鬼难过的事实，二者齐齐叹息：

　　“罪过啊，罪过~”

　　何索寺听不懂他们说的，刚想继续怼，结果一个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箱子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砸在他面前，上头那人紧接着说：

　　“拿上你的东西，先去关几天！”

　　……

　　晚上十点左右回宾馆，许醉记得五岔路那里有三分钟的红灯，为了测试一下自己的特异功能，他再一次发挥了潜意识转换HE和BE的作用——非常棒，车刚堵上就变绿灯了，许醉在心里为自己拍巴巴掌。

　　燕逐雪一路上兴致都不高，许醉在车上没说什么，到了宾馆一关门，他就忍不住开口了：

　　“怎么了呀？”许醉揪了揪燕逐雪的脸，“谁惹你了，跟我说，我打他。”

　　燕逐雪噗嗤一声，笑了。

　　“我没事，你怎么这么敏感？”

　　许醉把他拉到床上坐下，说：

　　“还没事？你一晚上都没讲骚话，我不习惯了。”

　　“……”

　　“说吧，别瞒我，实在要瞒你就编个假话，我很好糊弄的。”

　　燕逐雪坐在床边上，两只手放脸上搓了搓，叹了一口气，道：

　　“好吧，我说……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说不清楚什么感觉，好像马上就有什么大事发生，但是我们这群人依然毫无头绪、被蒙在鼓里、被利用……诸如此类，很不好受……”

　　“说不定是因为……”

　　“因为什么？”

　　“你水土不服……”

　　“……”

　　“开个玩笑，嘻嘻。”许醉摸摸脑壳。

　　“说真的，我预感很准，找到你之前的一个星期我就跟绣罗说，我总觉得我的羁绊要出现了，然后你就来到了我的身边。”

　　“这么神？”

　　“对，所以……”

　　“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紧张。”

　　燕逐雪勾了勾许醉的下巴，笑说：

　　“要不是因为你出现了，我怎么可能紧张？”

　　许醉也伸手勾了勾燕逐雪的下巴，说：

　　“听我讲，可能是因为我怯懦又不太从众，所以我活得很无聊，我有时候在想，要是能对外界的看法不管不顾，在现在这个社会，有多少人愿意义无反顾、积极向上地努力生活呢，我胡思乱想到一定程度，基本就到崩溃边缘了。”

　　许醉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但是还好，我遇到你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知道你哪里在闪光，反正我就觉得你很好，好到我舍不得继续胆怯。人生真的很无聊，要不是因为你还在，我可能不会再走下去了。”

　　“许醉。”

　　“我很自私的，我要求你保持最好的状态，至少为了我，你要无所畏惧。”

　　燕逐雪勾起一丝笑，张开双臂，把许醉牢牢抱住：

　　“我会的。”

　　“我经常绝望，因为没有生存的目标。”许醉埋在燕逐雪颈窝里，说。

　　“我会好好爱你。”

　　“你要无所畏惧，现在你就是我的目标。”

　　******

　　何索寺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昏厥了，他隐隐约约记起上头那个人叫他把那个箱子拿起来，然后两个人押着他进了一个狭小的房间，四周黑漆漆的，只有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亮光的范围就这么小，何索寺借微弱的烛光打开那个箱子，箱子里的东西悉数摊在他眼前的那一瞬间，何索寺如同被天雷击中，滚滚的往事像电影一样在他眼前播放着，画面带着某个年代独特的气味，像，第一炉香。

　　……

　　鬼将的手里永远握着一把锋利的长刀，斩作恶之鬼，杀孽债累累之灵。

　　这一天，鬼将正在黄泉底乘凉，忽然感觉到头顶传来异动，他像一尾黑色的鱼，蓦地从水底钻出来，化成人形，手执长刀，直奔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