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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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后来他才想起，好像一直都没问过那人那次的话究竟是因为何故。问起来时，夙玉也道是被他诳来，二人一道说笑了一通那人一贯的不端品行，这事也就被抛到了脑后，竟忘了去寻他本人问个明白。
罢了，如今反正也有工夫，便等他亲自来时再问他又何妨？
他已经等了十九年，再多等这么几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算起来，他让他等的事情，也绝不仅有这么几件。
他入门比自己晚，那年却恰好琼华派人丁兴旺，等他入门时已经没了空的弟子房。按入门时间算，本不该跟自己一间的，但无奈他是太清真人的爱徒，辈分比其他弟子要高，他自己自然是不在乎跟师侄一屋，只是琼华规矩，长幼有别，便按着辈分大小排下来，把他塞到了他那一屋。
只是，塞便塞，也不知玄震是无心还是有意，竟忘了给他房里多送张床。那天也是凑巧，太清真人得了个新弟子，心里快活，听闻这新弟子还与他是一屋，心里便更快活，便叫他跟他一道去训话，训完了又亲自看着他们去练功，看着练完了又吩咐他，多少天内要把那人的心法给练到多少重剑法给教到多少路……他一一毕恭毕敬地答完，回头看时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那人早不知跑到了哪去。
那时自己还没看透他的性子，只当他是没规矩，或是被谁给半途叫走了自己没察觉，再见他时也还算是和颜悦色。只是太清真人的嘱咐实在太多，待他一五一十地给他细细讲清之后，天色已经黑了。
于他，按理说这时也是练剑的时候，只是今天有师弟在，少不得要多尽点师兄的本分，便带他去吃了点素斋——那人刚上山，不懂辟谷之法也是正常，这是玄震给他讲的，他便照办。
一路上也都挺顺利，只是回房时出了点小差错。
屋内只有一张床。他一贯自持，屋里也只有一张替换的单子，而他上山前常住客栈，上山又是轻装，没备下什么多余的衣裳。弟子屋里的地面是青石，凉得很，琼华夜寒，这样连地铺也打不得。这时候天色已晚，不好再去打扰玄震——便是打扰了也没什么用。他俩面面相觑一阵，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罢了，挤一挤，一起睡吧。”
他出身微寒，自小跟人一头睡的事情不少，倒并不介怀与人同榻而眠，那人却像听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遍，直到他不耐烦地问他到底上不上来，他才忙不迭地一边答应一边甩了鞋爬上床。
看那人平时那副样子，不该是这么在意这种事的。于是他也疑惑了一阵子。直到后来新床送来，可他还要死皮赖脸地非要跟自己挤一张床。直到自己终于忍无可忍对他提起时，他才笑嘻嘻地解释了一通。
“刚入门那时候，我看师兄脸冷得很，又那么规规矩矩，料定是个不好相处的，结果是真的被师兄给惊了一下，莫看我那副样子，心里可是感动得很哪。所以师兄，可别让我这份心思白费了……”
那人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便也不好反驳，只得依了他。从此便还是挤着一张床，直到他开始修炼双剑，阳炎之力流转，实在热得没法，那人才换了床睡。
他是个不擅口舌的人。跟那人在一起，言语之争往往没占过上风。问他什么话，他也总是拐弯抹角地绕了开去，总得不到个正经答复。自己也只能在心里存个疑，想起来便再问一回，忘了便就这么忘了。
只是当年欠了他多少问题，这十九年过去，剩的也只唯独一个了。
“你，为什么要叛出琼华？”
在妖界和那人仗剑对峙的时候，他是真的想问的，只是到最后都没说出来。他没法明白他。那人总有不少大道理讲得出来，他见的世面总比他广，明白的也比他多；说出来的话，总带着几分理直气壮。夙莘说他无理也要辩三分，总能占到个理。
可是他不明白。
他晓得门规，知道仙术剑法，他得报太清真人的恩，他父母因妖而死，他便要杀妖报仇。就算是没有这仇，修道之人也应斩妖除恶……
那人说的那些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众生平等之类的话，他每个字都听得明白，连在一起就不懂。他说的那些道理是好的，是对的，可是就该这么叛了琼华，带了夙玉，连带着他也走火入魔吗？
再问多少次，那人的答复总是一样的。可是多问几次，说不定他也就能明白。
被冰封这十九年，他浑浑噩噩，生不如死。每日每夜也只能想想过去的那些事情。他记得以前太清真人教导过他，心法背得越多，记得就越牢靠清楚。可是这些过去的事情不一样，回想得越多，却忘得越快。到后来，无论他再怎么想，能想起的也只有那么几个小小的片段。
那人在剑舞坪的取笑，凤凰花下夙玉娇羞的面庞，夙瑶跟几个长老忘恩负义的脸……
慢慢的，什么都记不起了。
直到羲和再次鸣响，他才勉强理清了神智。
望舒有了新宿主。那他过来再见自己的日子，也一定不远了。这次就算是不修双剑，有了望舒在，自己也必不会再走火入魔。也就总算能脱得了这人间地狱了。
到时，要说些什么才好。
——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看着那三个人，视线再次滑过那张与那人如出一辙的面庞。
他等了十九年，拼命地撑着，拼命地记着，十九年的债，如今一切总算都可以了结了。
羲和反噬的痛楚，阳炎流转的疯狂，被冰封的屈辱……与夙玉在凤凰花下的海誓山盟，妖界腥臭的空气，那人挥出的剑决绝的眼神，挤在一起时热得让人心慌的温度……自己等了十九年的那么多的疑问，总算，能够得到回答了。
只要有望舒，然后，有他。
“……是你爹和你娘让你上山来的？”
他看着那个青年，问出了这句话。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